第六章陳述懷

第六章陳述懷

「廢物東西,不過隔著輛馬車都聽不見動靜?」陰鷙的玄帝一腳踢倒面前跪著的江辰,臉上滿是暴怒。「父皇在時你們不是極為風光,征戰大辛之時你們為父皇偷得那樣多的情報,現在讓你們跟著個毛頭小子的馬車聽聽他們說了何物都能毫無作為,廢物!」玄帝踢倒江辰之後仍不解氣,看到手邊案上那本奏摺又正是師家先前遞上來的摺子,頓時更為氣急,抓起奏摺便往他頭上重重一拍。

「......」江辰一字未發,只跪伏在地上請求饒恕。玄帝尤不解氣,又過去踢了江辰倆腳。「滾出去,一點用都沒有的東西。」

江辰謝過恩之後便速速地退了下去,面上無一絲表情。

江辰主管的玄衛不受任何人管制,直接隸屬於歷代玄帝,是玄帝的爪牙鷹犬。現任玄帝的父親玄明宗極為看重玄衛職能,每年撥了大筆的銀兩供養武者與奇能異士者,在當年大玄與大辛之間的一戰中功勞斐然,點糧草,盜公文,偽造情報,殺人滅口,立下汗馬功勞。當時在任的玄衛總長是江辰的師傅陳述懷,武技超然,一手陰陽雙劍用的極為出色,聲名赫赫,能止小兒夜啼。玄明宗極為倚重陳述懷,一時間陳述懷及其麾下玄衛權勢滔天,風頭無二。

然玄明宗暴斃而亡,膝下皇子甚多,當時已經成年的便有七八個,這些皇子個個不是省油的燈,明爭暗鬥波雲詭譎,為帝位爭得頭破血流。

玄衛的規矩便是不插手儲君之事,只忠於帝王一人。皇子們紛紛想得到這權勢滔天的玄衛相助,陳述懷卻不為所動。最終便是玄明宗的嫡長子玄夜,如今的玄帝,以私兵與陰謀詭計屠戮盡了手足,連未成年甚至是襁褓中的胞弟都未曾放過,踩著一地至親鮮血冠冕為帝。

朝堂中除了有從龍之功的幾隻老狐狸玄帝有心放過外,知道此事之人基本全盤洗牌。只是陳述懷卻在玄帝登基第二日便掛印出走,一併帶走了許多玄衛精英,惹了玄帝震怒,大罰玄衛等人,至此玄衛便一蹶不振。

江辰思至此便露出一個極自嘲的笑容,不禁回想起師傅走前一日與他說的一席話。

當時弦月高掛,陳述懷提了酒來江辰房中。

彼時江辰還是陳述懷最得意的大弟子,年紀輕輕,已然是正五品御前帶刀。他在案前對著一小塊墨色的玉石狀物體百思不得其解。這是新登基的玄帝派人送到他手上來的,讓他幫忙查一查來處。

只是他自詡博聞多識,卻毫無頭緒。

陳述懷此時卻提著酒來了,靜悄悄如游蛇一般身影鬼魅,不知何時便站在江辰身後。

陳述懷看了好一會兒,便嗤笑一聲,江辰方才驚覺身後有人,忙想起身行禮,陳述懷便一手按在他肩頭將他按回原位。

「師傅何意?」

「豎子不足與謀也!」

陳述懷仰頭便喝下一大口酒,便將酒遞給江辰,江辰接過了卻置於案上,微皺了眉頭道:「師傅慎言。」

陳述懷便抖了抖袍子,極為離經叛道地坐在江辰的書案上,挑了眉看那小自己十二載的弟子,拿起那送出去卻未曾被喝的酒又喝了起來。

說起來他那時候也才三十五歲,正是男子如酒沉澱的年紀。江辰時時都記得,他這位師傅二十歲便位極人臣,兇殘之名能止小兒夜啼——大玄歷史上最年輕最權勢滔天的玄衛總長。

永遠都壓他一頭。

「我知你心裡不服。」陳述懷邊喝邊笑,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江辰,「其實倘若換作我,這麼多年都被一個才大我十二歲的所謂師傅壓在頭上,我也是不服的。」

「...」江辰未曾說話。

「我記得先帝領著你要我帶你的時候,我已然當上總長倆年了,先帝說我性子太陰腐,有早衰之兆——帶個外向活潑的孩子或許能好一些。我想,我這人生來無父無母,要甚麼孩子帶!」陳述懷仰頭灌下一口酒,「先帝卻不由分說地便送了個孩子給我,說不要這個孩子就直接給我綁了灌二倆迷藥讓宮娥給我生一個。」

「江辰,你知道為何你叫江辰嗎?」陳述懷又起身了,他走到江辰面前,湊過去看他的眉眼。

江辰跽坐在一張小案前,案上一燈如豆,燭火映得他面目極俊,與陳述懷泯然眾人的容貌沒有一絲相似之處。江辰斂了眉眼,也不看陳述懷,只是拿著一隻銀簽去挑那燭火,頓時燭芯便嗶嗶撥撥地炸響。

「師傅這是要與我秋後算賬了?」

「你與我幼時極像,我本家姓江,我差人去查了你的籍貫,你出生時是辰時,便叫你江辰。」陳述懷好似沒有聽見江辰說什麼一般,說完了便又灌下一口酒,便極嫌棄地嘖了一聲,「真是白白污了我本家的姓。」

江辰的臉色便不好看起來,「師傅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陳述懷動作極誇張地掏了掏耳朵,「為師欺人的手段你不曾見過?說你倆句你便受不了了?」

陡然江辰便拍案而起,不知何時手腕一翻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弩,只朝著陳述懷迎面連發三箭。

「啊...」陳述懷好似不曾看到那弩箭一般,只仰頭喝酒,腰身卻一彎,避開三箭。

江辰便嗤笑一聲,那第二箭卻突然剝落了外殼,裡頭射出一隻更為精巧的弩箭,那弩箭短小漆黑,面上沾了不知何物,迎面而來一股子腥臭味。那隻弩箭直直地彎旋過,便朝陳述懷的后心。

陳述懷垂著眼眸嘆了一聲,他的速度極快,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將手中酒罈向身後一罩,手轉過來便將那酒罈丟至江辰面前。

陶制的罈子落地發出悶悶的碎裂聲,裡頭的酒液便淌了一地,濺了江辰衣袍一身,那隻小巧的弩箭亦靜悄悄地躺在碎裂的陶片上,剎那間便滿室酒香。

「玄夜予你這麼一手機括之術,你便將為師十三載悉心教導拋於腦後?聖人的禮義廉恥都讓你吃進狗肚子里去了!」陳述懷抬手便給了江辰一耳光,這一耳光力氣極大,卻沒有絲毫罡氣,否則江辰半條命便交代於此。

江辰好似油紙皮的面上便腫了起來,他終於抬起眼皮子直視陳述懷,一雙淺色眼瞳很是無情:「師傅教我想要的東西必須儘力取之,師傅已經霸著總長之位十餘載,為何不讓賢?何況您替先帝點大辛糧草,偷大辛情報,餓死大辛八萬子民,坑殺大辛十萬士兵,於夜裡取我大玄高官人頭,泱泱性命都交代在師傅手裡,這便是禮義廉恥了?」一句話高過一句,端的是分外理直氣壯。「何況今天您也走不出這屋子,便是擋了我弩箭又何如?燈里點了毒藥,您,走不出去。」

陳述懷手一頓,便連手指都發了抖。他怒極反笑,一張臉也愈發蒼白,唇色卻鮮紅如血,十分可怖。他閉上眼呼出一口滿是酒的濁氣,「江辰,我果然從沒看錯你,亦從來看錯你。」

再睜開眼,一雙眼微微泛了紅,極為詭異。「讓賢?你江辰再隨我學十年方有那本領!」陳述懷手掌一張一合,小案上那塊墨玉似的東西便到了他手中,他瞟了一眼,便極為不耐地丟了回去,「這麼個破爛玩意兒也值得你想這般久,真是丟了我陳述懷的臉面。冥河水不知,你有哪等本事讓我讓賢?」

江辰的臉色便十分難看了。冥河水,他確實從未聽過。他與陳述懷相知十三載,陳述懷從不輕狂,此物十有八九便是那所謂的冥河水。

「禮義廉恥?你江辰不配同我說這四個字。大辛陳兵邊境,你的闔家就是在大辛對我玄的第一役中皆亡。半夜突襲,皖恪關外城被大辛屠戮了大半,是守城司的兵馬趕到,以血肉之軀護著你們這些倖存者先進入內城,他們卻活生生被大辛精銳踏成肉泥。我認我陳述懷坑殺大辛數十萬性命,倘若不如此,皖恪關一破,筌庇關、啟庸關、武燃關三關連破,東平十城百姓將盡受大辛屠戮,我玄子民之性命,在你江辰眼裡,便不如大辛數十萬賊兵之性命?十分可笑!」

陳述懷一雙眼睛亮的嚇人,他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親手帶大亦徒亦子的青年,面上全是失望。

「玄夜幾時與你見面,予你何物,我全然知曉,你江辰往我背後捅了多少刀子,我也照單全收。我只是不曾料到你這吃著大玄子民糧食,喝著長清河水長大的所謂御前帶刀,竟將我玄之子民,視如草芥!」

江辰便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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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寒光遇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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