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巧遇故人 邂逅知己

十三與挑著沉重貨擔的李滿並肩走在城外的路上。

自當日救了李大娘后，李滿對她十分敬重，不僅一直尊敬的稱呼她為「先生」，見她一人獨居，還要自己燒火做飯，就攬下了給她送飯的重任。

十三糾正了幾次，李滿依舊固執的稱呼她先生，也就撒手不管了。至於李滿送飯的好意她並未推脫，貧苦人家沒什麼好東西能拿出手，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報恩，她若拒絕，實在太過無情了。

聽十三說想要去城外圓照寺上香，李滿拍著胸口要陪她一起去。十三剛要拒絕，李滿就說自己在家休息了這幾天，老娘眼看沒事了，也該出去賣貨掙錢了。此去不過是想去圓照寺山下集市賣貨，恰好順路。

十三便再未拒絕，心領了李滿想要沿路保護她的好意。

李滿是個莊稼把式，扛著沉重的貨擔依舊兩人邊走邊說。正在這時，一隊車馬從她們身邊經過，揚起一陣塵土飛揚。

李滿吸了一嘴的灰，等車馬走遠了這才呸呸幾下吐出不小心吸進嘴裡的灰塵，看著一邊悠然自得的放下捂住口鼻的袖子的十三，他嚷嚷道：「白先生！你們這些讀書人也真是忒狡猾了！看到馬車來也不提醒我一句，真是太不夠義氣了！」

十三靦腆的笑笑：「李大哥，這不能怪我，我也沒想到突然會有車馬跑過。」

李滿不過是看他一副閒遊的樣子隨口一說罷了，哪裡真的怪他？他放下肩上的擔子坐在架在兩個竹筐中間當凳子的扁擔上掀起一副下擺一邊扇風一邊說：「走了這大半天，有些累了，歇會兒！白先生，您喝口水？」

十三感激的謝過他：「不了李大哥，我還不渴。」

李滿見她臉不紅心不跳、周身清爽的樣子也不再堅持，自己又猛灌了一大口水：「白先生，你可知剛剛過去的是哪家的車馬？」

十三搖頭，李滿立刻來了精神，招手示意他湊過來壓低嗓音說：「白先生我跟你說，剛剛過去的是寧國公溫家的車架！」

「看到剛剛騎著高頭大馬的小將軍沒？那叫一個威風凜凜！那可是寧國公的嫡次子！依我看，這馬車裡坐得肯定是寧國公府的家眷。去的是圓照寺的方向，今兒是十五，應該是去寺里上香去的！寧國公有兩個待字閨中的女兒，聽說長的那叫一個國色天香！白先生你也是去圓照寺上香，若是有幸被寧國公家的女兒看中，做了東床快婿，日後定然平步青雲！那話本子里不是都寫美貌如花的大家小姐上香時路遇風流俏書生，兩人一見鍾情？！照我看，白先生你長的唇紅齒白，不比話本里說的俊俏書生差！」

十三靦腆的笑笑：「李大哥說的什麼胡話？寧國公家的女兒哪是我一介布衣能肖想的。而且出行帶了這許多僕從侍衛，哪是說接近就能接近的。」

李滿卻覺得她是過於自謙了：「白先生寫的一手好字，人又知書達禮，又會治病，對我們還這麼客氣，是世上最好的讀書人了！」

十三抿唇一笑，這次連耳朵都紅了：「李大哥謬讚了！玉書不過與大家一樣，都是窮苦人出身，只是識幾個字兒罷了，當不得那些誇獎。」

李滿直誇得十三臉紅的都開始冒煙了這才起身：「白先生，咱們這就動身吧！再耽擱下去，怕要誤了先生上香的好時辰！」

十三微微一笑，跟在他身邊一起往圓照寺走去。

山腳下，集市上，李滿在一處人來人往的空地前放下貨擔說：「白先生，我就在這裡擺攤，不上去了。接下來上山的路先生自己去吧！寺里的僧兵在門口盤查，看這排場，今日說不得有什麼大人物在，你千萬小心啊！」

十三禮貌的向他拱手道別：「多謝李大哥，再會！」

李滿目送白先生離開。白先生穿著尋常讀書人穿的廣袖儒衫，走動間衣袂翻飛，看起來飄然欲仙，彷彿下一刻就要乘風歸去。李滿心中一緊，不由出聲叫住她：「白先生！」

十三聞言回頭：「何事？」

李滿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說：「先生早去早回，李滿在山下等您一起回家！」

十三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圓照寺是皇家寺院，區區寧國公的家眷還不值得圓照寺如此大動干戈。今日如此戒備，乃是因為瑞王要來上香。

圓照寺雖然沒有封鎖戒嚴，卻也對來往的香客嚴格盤查。她一身窮苦書生打扮，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身上沒帶什麼危險的東西，很快就通過層層盤查進了大殿。

跪在佛祖面前，十三雙手合十虔誠下拜。

拜完后，她起身出去，邁出去時不經意間抬頭一瞥，對面一身富貴公子做派、自在風流的瑞王李浩然恰巧在寺僧的陪同下轉了進來。

隔著來來去去的香客，兩人都瞧見了對方，也都看見了對方的眼中的驚艷與讚歎。一個驚嘆對方小小年紀就有了自己的風骨，一個讚歎對方貴氣天成一派風流。

李浩然眯眼，美人他見多了，比這少年俊美的更是數不清。可少年那一身君子如玉寧折不彎的風骨卻鮮少有人能在這個年紀就有！也不知等這少年長成該會有怎樣的風姿？他有心攀談幾句，不過一個眼神站在他身後的侍衛李毅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李毅不由得苦笑一聲，那少年他也看見了。看那少年目光清正，眉宇間一片浩然正氣，他貿貿然上去要是被人誤會了該怎麼辦？瑞王風流浪蕩的荒唐名聲在外，他說出王爺的名號十有八九得被人打出去！不過，這少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十三詫異的看著攔住自己去路的李毅，心中不由一哂：看來老天爺都站在自己這邊了！

李毅也沒想到不過與少年攀談幾句，竟然會遇到當年曾救過二皇子的人。當年二皇子偷偷溜出皇宮恰好被瑞王府的人遇到，他們打算把人送回去，沒想到二皇子一轉眼就鑽進人群里不見了。等他們追尋過來時，二皇子為了躲他們不小心被人擠的掉到了河裡，幸而被恰好路過的少年救了上來。

他本想提拔少年，卻被少年拒絕了。他對不攀圖富貴的少年印象很好，與少年一番交談下來，原本嚴肅的臉色也漸漸放鬆下來。

李浩然上完香出來時就看到他那個無論何時都黑著一張臉一板一眼的侍衛頭領竟然罕見的露出和顏悅色的神色與少年相談甚歡。

李浩然揮退了陪在自己身邊的僧人，帶著侍衛走過去，清了清喉嚨提醒李毅自己來了。

李毅立刻回頭，見到他時立刻驚喜的笑了：「少爺！您進香回來了。我來給您介紹，還記得三年前曾救過二皇……黃二公子的那位少年嗎？就是這位白玉書白公子！」

李浩然在舌尖回味一番道：「白玉書？玉書、玉書……真是好名字！在下李浩然，見過白公子！」

十三抱拳折腰下拜回了一禮：「白玉書見過李公子。」

起身後，兩人相視一笑，李浩然熱情相邀：「今日與玉書在圓照寺巧遇，愚兄一見玉書便覺心生親近，可見你我二人有緣，我欲與玉書結交一番，不知玉書意下如何？」

十三靦腆的笑笑：「承蒙李兄看重，玉書愧不敢當。」

二人再次相視一笑，原本拘謹的氣氛消散一空，李浩然一擺手：「不如同行？」

十三點頭一笑，端得是君子如玉。

後山竹林里，兩人並肩而行，李浩然問：「這麼說來，這幾年賢弟舉家遷居江南去了？」

十三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是舉家搬遷，其實家中遭逢巨變，只余在下與幼弟二人，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到江南投奔親戚去了。」

李浩然停下腳步：「白賢弟此番重回京都，可是為明年的恩科來的？」

十三羞澀的笑笑：「李兄果然聰慧！玉書正為了參加明年的科舉。」

李浩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白兄弟大才，明年定然能夠高中！」

十三一張俏臉微微泛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李兄謬讚了。我大周人傑地靈人才輩出，玉書不過一介布衣籍籍無名，瑩螢之火焉能與皓月爭輝？」

李浩然看著他意味深長的說：「白賢弟儘管放心！你明年儘管下場考試，若是不能高中，儘管來找我算賬！」

十三臉這次徹底紅透了，結結巴巴的說：「那、那就、借、借李兄吉言了！」

李浩然哈哈一笑：「別的不說，賢弟這動不動就臉紅的毛病可得改改！不然等以後進了官場，那起子好虛溜拍馬的苟且之輩誇你幾句，你這臉不得熱的能蒸飯了？」

十三臉依舊通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李浩然的眼睛認真的說：「多謝李兄教誨！」說著就要下拜，李浩然嚇了一跳趕緊把人拉起來：「哎~你我二人兄弟相稱，不過幾句戲言耳，何必當真！做什麼要你如此鄭重道謝？」

十三眼睛亮晶晶的說：「李兄方才雖是戲言，在玉書聽來卻如醍醐灌頂、思之令人振耳發聵！玉書立志為官，又怎能因幾句戲言便動不動臉紅？日後如此行事怕是難以服眾！三人行，必有我師。還要多謝李兄指點！」

李浩然拉住又要下拜的十三：「好了好了！別動不動就拜我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可不想平白無故的折壽——走吧，前面是圓照寺有名的寒潭，玉書你初來圓照寺，還沒見過吧！」

十三微微一笑搖頭，李浩然也不說話，帶著他轉過一個彎兒，一處潭水就出映入眼帘。若非親眼所見，怕是誰也想不到這裡竟然還有這樣一處景色。

瀑布從高處掉入潭水，卻只激起一陣波浪緩緩推向岸邊。一陣風吹過，湖面上激起的水霧在陽光照射下時不時折射出七色的彩虹，若非彩虹時顯時隱，只怕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處山水畫。

走的近了才聽到嘩嘩的水聲。李浩然右手背負在身後，抬頭看著瀑布說：「是不是很奇異？這一處還有靜潭的別稱，那亭子上的「寂滅亭」就是高祖御筆親書的，取得就是其「靜」！」

十三微微一笑：「這處寂滅亭傳聞中乃是前朝得道高僧無為大師誦經傳道之處，后無為大師為保護剛剛起家的高祖也於此地圓寂。《法華經》有雲: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無量壽經》曰:'超出世間，深樂寂滅。寂滅二字乃是梵語涅槃的譯語，其體寂靜，離一切之相，故云寂滅。度脫生死，進入寂靜無為之境地，遠離迷惑世界。高祖題字「寂滅」二字，既取此地之「靜」，又暗喻無為大師軼事，暗合佛法，最是恰當不過，可見高祖佛法造詣之高深！」

李浩然哈哈一笑：「原來高祖當年竟還有這一層深意在？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十三雙頰微紅：「玉書愧不敢當！」

二人說笑間，已然走動了亭子附近。然而潭邊亭子里已經有人了。

李浩然眉頭一皺，本想帶白玉書去亭子里暢談一番，如今卻被人搶了先。他本想讓手下人將亭子里的人趕走，十三卻攔住他說：「看身形是幾位姑娘，我們過去怕是對姑娘們名聲有礙，李兄好意玉書心領了，不如下次再來？」

李浩然明顯不這麼想。十三沖他眨了眨眼調笑到：「堂堂瑞王還要與幾位姑娘搶地方不成？傳出去只怕李兄的名聲又要壞上幾分了！」

李浩然雙眼微眯，一邊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白玉書一邊說：「認出本王還有膽子敢跟本王兄弟相稱的，算你一個！你這兄弟本王認了！不過一些虛名而已，本王豈會懼怕這些？」

白玉書撩起衣服下擺雙膝跪地：「草民白玉書叩見瑞王，瑞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浩然瞪著他，白玉書筆直的跪在地上與他對視，絲毫不肯退讓，半晌李浩然遺憾的彎腰親自扶他起來：「罷了！改日就改日吧！我還是覺得你喊我李兄聽起來更順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