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衛玲瓏

第2章 衛玲瓏

女子頂着漫天風雪來到劉業身邊,欠一欠身,溫言道:「嬸母與叔父成親三十餘載,一直伉儷情深,未有一句爭執,如今叔父驟然過逝,嬸母傷心過度,一時口不擇言說了一些不該的話,我代嬸母向六爺賠個不是,還請六爺海涵,不要與嬸母計較。」

劉業盯着那張秀麗清雅的臉龐,「如果我說不呢?」

女子淡淡一笑,舉目道:「我相信六爺不是計較之人。」說着,她牽過劉業尚在滴血的右手,取出素白的絹帕仔細裹住傷口,隨即繞到掌心的地方打了個活結,叮嚀道:「傷口雖然不深,但還是要注意一些,別沾水,最好讓大夫開些藥膏,也能好得快一些。」

劉業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你不恨我嗎?」

女子搖頭道:「這兩年天災頻發,國庫幾次撥銀,負擔沉重,六爺收繳欠銀也是想充盈國庫,以免真到關鍵之時,無銀可撥,造成今日這個結果,並非六爺所願;這一點,我明白,叔父也明白,所以叔父至死都未怪過六爺。」

劉業眸光微動,沉默片刻,他道:「衛大人真的沒有怪過我?」

「沒有。」風雪之中,女子聲音並不高亢,卻異常肯定,「只是叔父實在湊不足欠銀,方才一時想不開,擇了這條死路。」頓一頓,她道:「我想求六爺一個恩典。」

「說。」劉業說話從來都是短暫簡練,從不會說多餘的話。

「除了城南一進宅子之外,叔父變賣了所有值錢的田地宅院金銀償還欠銀,但還是欠國庫許多;叔父這一走,這間宅子是不能住了,如果城南那進再收歸國庫,嬸母與弟妹們就要流落街頭,希望六爺開恩,讓他們有個依身之處。那些銀子……」女子咬一咬細白的貝齒,道:「我會代叔父慢慢歸還國庫,一年不夠就十年,十年不夠就二十年,三十年,一定會想法子還清。」

劉業靜靜聽着,風雪繞着他不住打轉,令他看起來越發陰寒,不敢靠近,「你叫什麼名字?」

「衛玲瓏。」話音未落,厚重的玄狐披風已是落在她身上,擋住刺骨的寒風,在衛玲瓏驚訝的目光中,劉業神情冷漠地道:「外面冷,進去吧。」

「六爺!」直至劉業轉身離去,衛玲瓏方才回過神來,想起他還沒有回答自己,急忙想要追上去,傅平攔住她道:「你說的事情,六爺自會思量,請回吧。」

衛玲瓏無奈地止住腳步,目送劉業的身影漸漸遠去,暗暗祈禱他會答應自己剛才的請求。

風雪呼呼不止,越來越多的雪積在地上,每一步落下都會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儘管有燈罩的保護,風燈的光芒依舊微弱得像是隨時會熄滅一般,勉強照亮附近。

走了一陣,劉業忽地道:「衛大人還欠了國庫多少銀子?」

傅平想一想道:「應該還欠了七八萬兩。」說着,他又道:「衛大人城南的宅子,奴才大概知道一些,三進院落,修整得很不錯,應該能賣個兩三萬兩,剩下的就沒辦法了。」

劉業思忖片刻,道:「把東城外那處莊子賣了,再去戶部把明年的俸祿預先支出來,兩邊加在一起,大概足夠補上衛大人的欠銀。」

一聽這話,傅平頓時急了,「這怎麼能行,六爺名下幾處莊園,就屬於那一處最值錢,賣了的話,府里的收入至少要減三成,還要把明年的俸祿都支了,這……這府里的開銷怎麼辦?」

「各處省一些就是了,尋常人家幾十兩銀子不也能過一年嗎?明年再不濟,也能入幾千兩。」

「話是這麼說,但尋常人家不過幾口人,咱們府里可是幾百號,光是一年的銀餉也要幾千兩,實在不夠用啊。」見劉業不語,傅平又道:「這銀子是衛大人欠的,六爺又何必強行攬在自己身上。」

另一名長隨季安亦道:「可不嘛,看衛夫人剛才的態度,就算六爺您替她還了所有欠銀,只怕也不會念您半點好。」

「你們知道我做事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劉業冷冷說着,隨即眸中掠過一絲內疚,「衛大人走到這一步,多少與我有關。」

「既是這樣,乾脆賣了衛大人在城南的宅子,然後六爺您再補個幾萬兩,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傅平話音未落,劉業冷厲的目光已是橫了過來,「什麼時候輪到你教我做事了?」

傅平心頭一慌,連忙低頭請罪,「奴才不敢。」

劉業冷哼一聲,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十日,十日後我不想再在戶部欠銀單子裏看到衛公的名字;另外,我不想再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

「奴才遵命。」傅平二人心裏皆是一陣嘆息,六爺就是這樣的性子,看似冷厲無情,其實比誰都重情義,偏他還不許放外傳,寧可由著別人誤會;入朝當差的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虧,被人戳了多少脊梁骨。

一夜風雪,令整個京城白茫茫一片;天亮后,風稍停了一些,雪卻下得更大,片片鵝毛大雪不斷從陰沉的天空中紛飛落下,一眼望去,是無休無止,不見盡頭的落茫。

紫禁城的巍巍宮殿也都覆上了一層銀色,朱紅宮牆在茫茫大雪之中,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慈寧宮正殿中擺了兩個大大的炭盆,上好的銀炭在裏面無聲無息地燒着,不時發出「嗶剝」一聲輕響,雖然炭火旺盛,卻無一絲煙氣,蜿蜒了整個慈寧宮的地龍也燒得正旺;任窗外大雪如何紛飛綿密,殿內始終暖洋溫暖,春意無邊。

朱紅雕花長窗下供著幾枝含苞待放的黃蠟梅,雖花瓣未綻,香氣已是四溢,清幽怡人。

一名湖藍錦服婦人坐在南向寶座上,鳳目半閉,徐徐捻著指尖的翡翠玉珠,這位正是當今天子生母,大梁王朝的太后,雖年過五旬,但因保養得宜,瞧著不過四十許人。一套渤海明珠簪釵,飾在她漆黑如墨的青絲,令她看着愈發高貴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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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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