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
一片瑩瑩霞光中。
女鬼褪去一身惡相,化作一個窈窕女郎。
女郎二八年華,體態豐腴,五官周正,正是劉秀生前的模樣。只是,鬼魂之軀並無活人的凝實感,呈半透明狀態。
「欸,真是劉氏!」
「妮子生前倒是好看,便宜了陶進那小子。」
「小道長好本事,竟把女鬼超度回來了。」
街坊們議論紛紛。
劉秀面帶恍惚之色,片刻后,眼神漸漸恢復清明,回憶起生前的過往經歷。
「多謝道長大恩。」
她來到長生小道士面前,行禮致謝。
說罷,又厭惡地看了一眼一旁的丈夫陶進,原來,這位陶家獨子在見到惡鬼顯形時,便嚇得魂不附體,癱倒在地,瑟瑟發抖,毫無男子漢的氣魄。
「大恩不敢當,舉手之勞罷了。」
小道士輕描淡寫地擺擺手。但他因興奮而漲紅的臉,卻出賣了他。
「你惡念已消,轉世去吧。」
這時。
「信女有怨……」
劉秀之魂突然跪下,伏地深深一拜。
「請道長替我做主!」
小道士雖然言談舉止一直在學大人模樣,但畢竟還是孩子,一時間愣了一下。
想了一小會兒,他撓了撓頭,只道:「鬼魂之事,小道可做不了主,須得由陰司判官審理。」
「信女雖是鬼魂,但他們仍是活人。」
劉秀指了指陶進,然後又指了陶阿福夫婦,咬牙恨聲道,「還請道長主持公道!」
話音落下。
「娘子,你的死與我無關吶!」
在一旁「裝死」的陶進突然一個翻身,趴到妻子的魂體跟前,額頭捶地,乓乓直響,邊哭邊嚎:
「把你推進井裡不是我的主意,都是他們乾的,與我無關吶……與我無關吶……」
「你難辭其咎!」
劉秀氣得踢了丈夫一腳,可腿卻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額……」
小道士初入江湖,經驗不足,見此場景頓時顯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吃瓜群眾卻興奮了起來。
原以為道長超度了女鬼,今日的「熱鬧」便結束了,誰曾想,好戲還在後頭,聽鬼魂所言,她投井而亡並非自願,而是另有隱情,陶進的言行也印證了她的話……
嘿,有趣。
於是,一群人鬧哄哄地喊道:
「陶進你把話說清楚!」
「劉秀你放心,道長定會還你個公道!」
「我們替你做主。」
……
這一鬧騰。
陶進哭得更大聲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都怪我……都怪我……我天生有缺,不能生育……爹娘暗中替我四處求醫,卻並無大用。」
「前兩年,不知誰走漏了風聲,坊間有人胡亂猜測壞我名譽,爹娘知道后很著急,便想了個主意……」
「什麼主意?」
有人急不可耐地問道。
陶進不停地磕頭,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先假意娶媳,等過個一兩年,再把不孕之事推給娘子……最後再把娘子推到井裡,來個死無對證,如此這般,便可保全我的名聲。」
「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與我無關吶!」
「嘩!」
眾人一下炸開了鍋。
「那陶氏夫妻竟如此惡毒!」
「陶進事先不知我是不信的,多半早已默許。」
「報官!」
……
好一出鬧劇。
李從言看得直搖頭。
「走吧。」
陶進已經交代的差不多了,至於隱瞞沒說的,就交由官府來審理。剩下也沒什麼好看的了,於是招呼上小魚,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
小丫鬟見他一路沉默,悶悶不樂,不禁問道:「姑爺有心事?」
「在想陶家的事。」
「姑爺說那惡鬼嗎?」
「嗯……」李從言沉吟半晌,道:
「惡鬼有可怖的形貌,世人瞧見了,都知道要遠離它。可,惡人卻往往擁有虛偽的面具,總會出其不意地傷害他人。」
「你說,鬼怪和人心,哪個更惡?」
「小魚聽不懂呢。」
「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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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這期間,李從言感覺自己過得像條鹹魚,生活如流水般波瀾不驚。
平時,每日需早起,給岳父岳母請安,隨後陪妻子吃個早飯。二位老人是虔誠的佛教信徒,不食葷腥只吃齋飯,一般不和小輩同桌,吃完便鑽進自家的佛堂念經。
飯後,趙二娘便會去琉璃作坊,那裡有一堆事務等著她。
她一走,李鹹魚便自由了,看書、吃零食、睡覺、陪丫鬟小魚逗趣……整天遊手好閒。說到小魚,如今,這丫頭默認成了他的貼身侍女,沒事就愛跟在他屁股後面。
偶爾。
他也會想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回憶以往讀過的網路小說,同為穿越者的前輩們基本都厲害的很,或大開後宮,或封侯拜相,或稱霸世界,或長生不老……活得各不相同,卻都十分精彩。
為何到他這裡,便成了一條鹹魚呢?
可又轉念一想,當鹹魚也挺好的。衣食無憂,又不用工作,他已經達成了大部分人的終極理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上的毒解不了,這樣的好日子不知還能享受多久。
不過。
早半個月,趙二娘拿來一顆紅色丹丸,說是從高人那兒求來的,能遏制他的怪毒。
在他的印象里,道士最喜歡將各種化合物混合燒制,煉成丹藥。裡面多含重金屬,對身體有一定的危害。
鼻子一嗅,果然有一股硫磺味兒。
「這姑娘平時看著挺精明的,怎麼還上這種當?」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也不好當面拒絕人家好意,最後只好咬牙吞了下去。想來吃一顆應該沒事,沒見古代皇帝為求長生三天兩頭嗑丹拖了好幾年才死么。
說來也奇,磕了葯之後,身上的斑紋果然被遏制住了,不再擴散。
害得他好一陣胡思亂想:「這世上真有仙丹不成?」
……
這一日。
李鹹魚照例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曬太陽。
小丫鬟在後面幫他捏肩,期待道:「姑爺今天講什麼故事呀?」閑來無事,姑爺總會講一些新奇的故事,雖然好多故事沒頭沒尾,但她還是覺得很有趣。
「今天給你講一個我弟弟的故事。」
早間的太陽暖洋洋的,惹得人直犯困。
「姑爺還有弟弟哪!」小丫鬟奇道,「快講講……」
「算了不講了。」
「為何呀?」
「太長了。」
小丫鬟聽不懂姑爺這個「太長了」的惡趣味段子,心裡想的卻是姑爺講故事總愛講一半,昨兒講的是一隻猴子在天上養馬,今日卻講一個白鬍子老爺爺用無餌的直鉤釣魚,等到了明天,又說起了蘭若寺里的小倩姑娘……反正沒一個故事能說全的。
「昨日的《梁祝》姑爺只講了一半,小魚想聽後面。」
十幾歲的小姑娘情竇初開,最愛聽這些情情愛愛的故事。
「行吧。對了,我講到哪兒了?」
「姑爺講到……梁山伯與祝英台同窗三年,未能看出其女兒身。」
「後來,梁山伯中斷學業返回家鄉,去上虞拜訪祝英台時,才知其竟是女兒身,遂欲向祝家提親,此時祝英台已許配給馬文才……」
原版的故事比較短小,李從言自作主張地將情節擴充了一番,把馬文才描繪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氣得小丫鬟咬碎銀牙。當她聽到梁山伯與祝英台雙雙化作蝴蝶飛離塵世時,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弄花了臉上的妝容。
「別急著哭,故事還沒完呢。」
鹹魚姑爺又講道:「兩隻蝴蝶飛了很久,便停在一棵樹上休息,誰知,天上忽然掉下一張蛛網將它們罩了進去,緊接著一隻碩大的蜘蛛倒掛著垂了下來,只見那蜘蛛腹部露出一張人臉,發出『桀桀』的笑聲……」
「後來呢?」小丫鬟驚叫一聲,捂住嘴巴。
「後來,蝴蝶自然成了蜘蛛腹中食物。」
小丫鬟剛被嚇回去的眼淚,再次飆了出來。
「相公又在捉弄小魚。」
趙二娘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後面,她撫著小丫鬟的後背,安慰道:「故事到梁祝化蝶處,便已完滿,後面分明是相公他胡謅的。」
「真的嗎?」
小魚止住了眼淚,「梁山伯和祝英台沒被蜘蛛吃掉就好。」
「娘子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
李從言招呼道。
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雙方有了不少了解。他的這位名義上的妻子,確如外界傳聞那般,很聰穎,情商尤其高,為人處世滴水不漏,待人接物讓人如沐春風。外表看著柔弱,但內在十分強勢,凡事很有主見。
「城東的王員外七十大壽,發了帖子,便提前回來,準備準備早些過去。」
趙二娘說道,「相公要一起去么?」
「不熟,不去了罷。」
「也好。」
說著,她嘆了口氣,「可惜未能尋到像樣的賀禮……」
「娘子從自家作坊取一套琉璃器具足矣。」
「相公有所不知,那王員外早年是科舉秀才,最喜舞文弄墨……又是作坊的大主顧,我便想著購置一件名人字畫當作賀禮,可惜未能如願。」
趙二娘解釋道,「倒是另外準備了一套琉璃樽,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小姐素有才華,不如作一首祝壽詩詞當作賀禮。」小丫鬟插話道。
趙二娘聽了卻搖頭:「我一女兒家只會寫些無病呻吟的文章,哪裡能作祝壽詩詞。」
「這可如何是好?」
小丫鬟也替自家小姐著急。
這時。
鹹魚姑爺突然出聲:「不如我來試試。」
不抄詩的穿越都是不完整的,今天總算逮到機會補足這個遺憾了。況且,趙家待他不錯,些許小忙,幫上一幫,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阿?」
兩女一齊望向他。
眼裡滿是不信,分明在說你一個沒有取得功名的書生也會寫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