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早已經分不開了

老白第二天按時進了南鋒的大門。

謝苗看了眼獨自敲代碼的李希光，又看了眼辦公室外，打算去和老白好好談一談。

「別去。」剛起身，後面傳來了淡淡的卻堅定的聲音。

李希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動不動，彷彿從未說過那種話。

謝苗站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又默默的坐回去了。

如此這樣過了一個月，小何終於找上了門，她穿着夏天的薄裙，小腹已經看得出來弧度了。

她遙遙的和百葉窗后的謝苗對視片刻，邁步走向辦公區的老白身邊。

外面傳來了小何哭的聲嘶力竭的威脅說分手的聲音，謝苗看着老白痛苦糾結的神情，真想出去替他收拾東西。

窗帘突然間被拉了下來，李希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她身邊，雙手插兜，目光悠長縹緲，「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他轉身來，笑着看她，「自從跟着我，你就沒有過自由的生活，出去玩一玩？」

這理由和當初讓鄭飛揚出去散心的時候一模一樣，可面臨的情況卻有天壤之別。

謝苗肅著一張小臉，警惕道，「鄭飛揚已經被你弄到美國去了，我不會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被盜走的「互動」版塊無法做為單獨的主程加工，就衍生不出更大的商業價值。金起的算盤打得再精，也只能抱着殘缺的程序自我麻痹。

鬥爭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除非高起維的團隊能完美複製Sun的所有前期配套代碼，可如果他有這個本事的話，也不至於處心積慮的剽竊。

李希光今天格外溫和，「沒有讓你走，我只是想讓你回家去休息休息，看看父母。」

謝苗緩緩的再次重複一遍，「李希光，你死了這條心吧。」

辦公室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空曠的安靜下來。

老白走了。

cpa的課程正緊，謝苗提前下午就去上課了，又是周證誼的經濟法。

下課之後，周正誼一如既往過來坐在她身邊，把一套題庫遞給她，正經道，「來我的公司上班吧。」

他笑笑，「反正就在隔壁，也方便。」

謝苗低着頭刷刷的做題，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周正誼盯着她看了半晌，嘆了一口氣，「謝苗，人的一生很短，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浪費。」

謝苗啪的一聲把筆摔在桌子上，冷聲道，「周老師，您的時間寶貴，還是不要浪費在我這種不開竅、就喜歡撞南牆的人身上為好。」

周正誼攤攤手，做了個拉鏈的動作。

「我知道人的一生很短，所以我從沒打算浪費時間，我有要做的事，我有要守護的人。」

謝苗說完這句話，不再理會他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浸在練習冊里。

李希光幾天沒出門了。

兩人偶爾早上一起去司，謝苗白天在公司整理所有的賬本，到了晚上要去上課，就分開了。

李希光以前自己寫程序的時候就是閑人勿擾的狀態，謝苗一兩天沒見着人也沒當回事。

這樣的狀態持續幾天之後，謝苗終於覺得不太對勁。

她打車從公司回去，一進門去敲李希光的門，房門應聲而開，裏面傳出來的巨大酒氣差點沒讓她背過氣兒去。

屋子裏黑沉沉的，謝苗去拉窗帘，一路上叮叮噹噹的碰到好多個易拉罐。

夕陽的日光大亮，把李希光坐在地板上的頹廢樣子照了個清清楚楚。

他身上還穿着前兩天的白襯衫，皺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下巴上已經生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黑胡茬，手邊零零散散的堆著好幾個酒瓶，此刻他正靠在床沿，仰著頭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謝苗木著臉又把窗帘拉了起來，房間里再度黑夜降臨。

腦子裏是剛剛臉頰凹陷，睡夢中還緊皺着眉頭的人，謝苗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一直抑制不住的往上頂。

一定是剛剛用力太猛，她想。

天色漸暗，客廳里只留了角落裏一盞小小的燈，剛好能籠罩住謝苗小小的身影。

不一會兒，陸陸續續傳出壓抑著的細小的哭聲，極輕極輕，卻像針一樣往人心裏戳。

她早該知道他不是表面那樣平淡才對，為什麼偏偏信了他的偽裝。

風光的時候恨不得兼濟天下，落魄的時候偏偏又把自己藏起來一個人扛。

這樣的人做什麼老闆，搞什麼研發，開什麼公司，王八蛋李希光。謝苗的心擰成了一團來回的翻攪，又心疼又氣，恨不得把人拖出來踹上幾腳。

電話聲突然又響了起來。

謝苗擦了擦眼淚，看了一眼陌生號碼，按了接聽鍵沒說話，「謝苗女士，您的房子現在需要裝修嗎，我司現在做活動，精裝修的話免人工費哦。」

果然只有騷擾電話和10086才是最不離不棄的她想。

腦子裏面的念頭一閃而過，謝苗突然間撐著沙發坐了起來，啞著嗓子問道，「你說的是我哪裏的房子？」

對面小哥哥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就是您位於十字橋正中心地帶的花園小區B棟這一套，我們這邊系統顯示這套房是六年前交付給李先生的，然後去年的時候業主就換成了您。」

謝苗的手指扣無知無覺的扣著沙發邊，追問道，「去年什麼時候？」

對面的聲音帶着不好意思，「謝女士，我們好不容易弄到了內部消息渠道全被您問出來了...是去年三月份換的。」

謝苗看着李希光緊閉的房門足足一分鐘，雙手捂臉，淚水滾滾而下。

電話還在通話中，聽筒中傳來對方不知所措的詢問聲。

謝苗的眼睛已經腫成了兔子，拿着電話站了起來，由於長時間的盤坐，腿一麻，硌在了旁邊的小几上，一陣鑽心的疼。

她緩了緩，紛亂了一晚上的思緒終於清晰起來，赤着腳在李希光門口徘徊良久，又回去沙發旁。

電話里的人竟然還在，「謝小姐，您沒事吧？」

謝苗聲音沙沙的帶着濃重的鼻音，「我不裝修，我要賣房。」

......

李希光醒來的時候，坐在地上發了一會兒呆，表上的時針已經划向了九點。

打開房門，從外面飄進來一陣炒菜香，他又把門關上了。

謝苗回來了。

李希光以最快的速度把房間和自己清理了一遍，再次開門出去剛好碰到謝苗端著菜放到餐桌上。

看到他出來之後，謝苗燦爛的一笑，撒著嬌，「我以為你不在家呢，我剛回來，餓死了，快來陪我吃一點吧。」

簡單的餐桌上是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的西餐，謝苗還弄了紅酒。

李希光坐在她對面，定定的打量她，眼皮上塗了什麼粉紅的東西，還亮亮的，眼睛也是水水潤潤的，像是剛剛被洗過一般，又有點不太自然。

謝苗給他遞餐具，朗聲道，「我今天特意學的新妝容，好看吧？」

李希光接過來，眼睛一眨不眨的點點頭，「好看。」

快吃完的時候，謝苗突然道，「老闆，我們結婚吧。」

李希光手裏的叉子在餐盤上劃出重重的一道刺耳的聲音，豪不猶豫的應聲，「好。」

謝苗展顏，一瞬間笑得像個孩子，笑容還沒散去，便聽他補充道，「但不是現在，也不是由你來開口。謝苗，你只用記着，我李希光此生非你不娶。」

謝苗點點頭，吃了一口牛排，不經意的說道，「我爸媽想見見你，過兩天你跟我回H市住一陣子吧。」

兩人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周天，謝父在店裏幫老婆打下手。

謝苗領着人往她家那小飯館外邊一杵，就有相熟的老顧客大聲朝廚房裏吆喝，「老闆娘，你們家閨女領男朋友回來了！」

他們打量了李希光幾眼，見這小夥子氣質出眾，又是一嗓子，「還是個帥小伙嘞。」

顧女士聽着聲從廚房裏跑出來的時候，手裏還舉著把菜刀。

謝苗上前一步擋在李希光面前，急急的叫了聲媽。

顧女士看着突然間出現在家門口的兩人，還是懵懵的，尤其是女兒身後的李希光，更是讓她一頭霧水。

好歹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顧女士很快反應過來，把菜刀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擱，宣佈今天暫停營業。

謝家的沙發上，謝老師和李希光分別佔據着沙發的一頭一尾。

謝老師的歷史書又換了一本，正愁沒人聽他講故事的時候，李希光恰到好處的提出了訴求。

房間內，謝苗枕在顧女士的腿上認錯，她不這麼先斬後奏的把人帶回來。

顧女士多通透一個人，把女兒的臉從腿上掀起來，皺着眉問道，「公司出事了？」

謝苗點頭。

顧女士眉頭擰的更深了，「所以這小子是打算逃到這個小城裏來養老？」

謝苗急急的解釋，「您誤會了。」她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大概解釋了一遍，隱去了主動求婚那段。

顧女士戳着她的頭，「也是怕他發現你把他給你的房子賣了對吧。」

謝苗乖巧點頭。

「那這房子的錢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用這筆錢把給公司續租，讓它繼續運營，等着他東山再起！」謝苗把藏在心裏的規劃說了出來。

顧女士嘆了口氣，兜兜轉轉的兩個人怕是早已經分不開了。

她拍了拍女兒的頭，「那就安心住下來吧。」

客廳里兩個大男人之間已經由單純的一聽一講，變成了兩人你來我往的引經據典。

顧女士把客房收拾出來給李希光，生活用具一應俱全的放在床頭柜上，新曬的被子還有陽光的味道。

早晨的早點簡單卻有營養，還有剛出爐的熱氣和來來往往的早安聲，都讓人無比的心安踏實。

李希光頭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滋味。

顧女士給謝苗收拾房間的時候路過客房門口看了一眼，裏面整整齊齊，她不由得以此來教育謝苗。

謝苗正在幫着鋪新的床單，聽了她媽的話之後，沉默的良久，才說道，「媽，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

顧女士套被罩的手一頓，緊接着迅速的把被子套好放到柜子裏，「趕緊出來吃飯。」

謝苗帶着李希光在H市逛了好多天，甚至還去逛了謝苗所在的中學，就是謝父任教的那一所高中。

在得知李希光是B大畢業的之後，學校里的校長還請他幫忙給高三的學生上了段時間額外的數學培訓課。

有老師來打聽身份的時候，謝老師就樂呵呵的，「是我家苗丫頭的男朋友，我未來女婿。」

在座的老師都熟，謝苗也是從小都認識，這一股「女婿」風一吹，整個學校都知道了。

謝苗也無法裝成半個高三生去旁聽了。

兩人坐在學校的田徑場上，學生此起彼伏的琅琅讀書聲，還有課間永無安寧的嬉鬧聲，讓人好像又回到中學那個鬥志昂揚的年紀。

李希光偏頭摘掉謝苗頭髮上的一片落葉，清冷的聲音不疾不徐，「是時候該回去了。」

短短七個字，謝苗卻差點落淚。

B市的辦公區還在，只是多了兩人的行李。

謝苗抱着他討好的笑，李希光在她的笑容里紅了眼睛。

從那以後，他的話越來越少，寫程序的時間卻越來越長，彷彿要讓自己長在座位上。

謝苗隱隱約約感覺李希光是打算把被盜走的那一部分完全砍掉，重新再建。

但這個工程量，只他一個人的話，她不敢保證要多久。

cpa的考試在即，謝苗卻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她抓住這個課程的尾巴，把自己的點子寫下來，和培訓班裏的高級經濟師請教了好一陣子，又找了大量的書和實例來看，終於形成了一份不算成熟的初步計劃書。

周正誼在謝苗考完試之後找過一次李希光，兩人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周正誼一如既往的灑脫，「那就祝你早日捲土重來。」

李希光：「......」

李希光揉了揉額頭上的青筋，還是說了一句謝謝。

謝苗拿到證書的那一天，蹦跳着把證件和計劃書放到李希光面前，瓷白的小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興奮，「老闆，學成歸來，請查驗！」

李希光拉過她坐在腿上，假意的把證件上的照片和本人對比，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遭到謝苗一記捶胸。

李希光把證件放下，拿過另一邊計劃書看。

謝苗一直盯着他的反應，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點緊張。

李希光看完了遍又重頭翻了一遍，直到第三遍看完，才把計劃書放下，看了謝苗良久，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喟嘆，「我很驕傲。」

謝苗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攬住他的脖子，「既然要重新建起，何不來個徹底的改頭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