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還信我嗎

李希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站在兩人後方的樹影里，指尖的火光明明滅滅。

謝苗聽見聲音就往後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立即生動起來，轉身去和周正誼道，「周老師，請你吃頓飯是應該的，那我就先走了。」

李希光在她轉身之前掐斷了煙，看着她邁著小碎步欣然的向他跑來，淺綠色的紗裙漾起一道歡喜的弧線。

生生把周正誼劃在了半徑之外。

李希光待謝苗走近，抓住她的手握在手裏，淡聲對一直望着他們的周正誼道，「我們請客是應該的，周老師不必客氣。」

短短一句話佔有慾十足。

周正誼笑了笑，甩了甩手裏的車鑰匙，給了李希光一個挑釁的眼神，口中的話卻是說給謝苗的，「那謝同學明天的課記得準時啊。」

寶馬車掉轉車頭，一路飛馳而去。

周正誼從左邊的後視鏡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硬生生的把頭扭開了，視線一不小心看到了路邊咖啡廳一個熟悉的身影。

創新大廈附近「夜來」咖啡廳一樓，陳可允和高起維正和對面的男人相談甚歡。

兩人都戴着眼鏡，一個看起來陰柔，另一個顯得古板，陳可允在中間卻笑得陽光肆意。

周正誼對這個繼妹一向漠不關心，可最近他家老爺子走的那兩步「臭棋」在B市已經成了笑柄了，不得不讓他對家裏那幾個便宜親人費了點關注。

周正誼把車停在路邊，眯着眼看過去，等看清了長相，不由得冷笑。

他這個便宜妹妹真是好大的膽子，連勵誠的出頭鳥都敢去結交，這家人胃口真的大的出奇。

老的綁住了他爸，小的綁住了他爸的對手，兩邊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周正誼覺得老頭子是被女人的花言巧語迷得找不着北，被耳邊風吹得連花是有刺沒刺都看不清了。

想到高起維在生意上給周氏下的幾次絆子，周正誼一貫笑着的桃花眼，透出幾分狠戾來，也是時候該回家去清一清那些烏煙瘴氣了。

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作為證據保存，白色的寶馬箭一樣的沖了出去。

謝苗一上樓梯就忍不住粘在了李希光身上，軟軟道，「特意在這裏等我嗎？」

李希光掐住她的腰，一本正經的商量道，「要不咱們請家教？」

謝苗噗呲一聲笑了起來，「老闆，你我是中學生呢，還流行請私教補課。」

笑完拉着他的胳膊一晃晃的往前走，把李希光的酸意發酵成了空氣里的甜。

自從知道了福利院的事情，每個季度定期都會有一筆款項打向上次那個指定的機構，這裏面一部分是謝苗打進去的，一部分是以南鋒的名義捐贈出去的。

小何為此找過謝苗幾次，謝苗也沒說出原因。

然而南鋒現在畢竟是處於特殊時間，很快就因為這一項註定沒有任何投資回報率的行為，出現了資金漏洞。

最開始的時候，是劉修秦來辦公室問了一嘴，說李總為什麼還沒審批這個月的市場調研經費。

接着是運營那邊。

最後是鄭飛揚，他拿着一本資金預算表和小何一起來。

小何把李希光親自簽過的預算表打開一一在他們過了一遍，話里話外是抑制不住的火氣，「早都說了資金容易問題，你們一個個都不當回事！」

她把另一隻手裏的財務報告扔給謝苗，「現在好了，客戶的回款一晚，這邊立馬斷線。」

小何轉眼看着坐在那裏看報告的謝苗，也是想不通，「你也馬上是個會計師了，最起碼的財務風險和企業經營戰略管理也不知道給你培養出來了什麼樣的意識，非但放着不管，還縱容著李總！」

謝苗原本以為客戶那邊的定期回款轉換為流動資金還是可以支持最後一輪的研發費的，卻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麼快。

兵行險招後果立竿見影，謝苗理虧。

由於小何發了大火，辦公室里的氣氛一時間降至冰點。

李希光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寂。

他已經知道情況了，趕回來就是處理這件事情。

小何見他回來，臉色好看了許多，上前道，「李總，這是公司目前的財務狀況說明，現在必須得儘快想辦法解決資金問題，迫在眉睫。」

李希光拿過來快速的翻了幾下，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卡回款的客戶是哪家？」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穩，給在場的人都無形中增加了底氣。

小何很穩了穩心神，答道，「萊華特。」

李希光不見慌亂，敲了敲桌面吩咐道，「這家客戶的往來明細，十分鐘內調出來發我郵箱。」

「好的。」

小何剛準備轉身，卻又聽他補充道，「還有這家公司的詳細背景資料。」

「這個我來查。」謝苗說完之後快步出了李希光的辦公室。

十分鐘後會議室。

李希光看完謝苗拿過來的客戶資料，靜坐了一分鐘，沉沉開口道，「這家客戶是誰簽回來的？」

坐在下首的劉修秦推了推眼鏡，「這個人前兩天已經辭職。」

其他人沒明白李希光為什麼要這麼問。

小何答道，「沒錯，昨天財務已經把工資結清打卡上了。」

李希光沒什麼表情，「散會！」

待人都走光了，謝苗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不查不知道，這家萊華特最近頻繁變動了股東，最後的資金流向都顯示這家公司目前的實際控股人是金起，也就是高起維。

本來還想爭取一下款項資金，現在看也毫無可能了。

謝苗輕聲道，「是我們大意了。」

李希光偏頭看她，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後悔嗎？」

「什麼？」謝苗一時間沒明白過來他說的什麼事。

她這個反應已經充分說明了她的態度，李希光心裏又熱又妥帖，「不怪我任性裝大款？」

兩人坐在寬敞明亮的會議室里，討論著與公司困境無關的問題，彷彿即將面臨的困境都不是事兒。

謝苗聽完，也忍不住笑笑，「不後悔，不怪。」

她甚至還有心情吹起了彩虹屁，「我們李總是當之無愧的企業家典範，大愛無私。」

要怪，也是怪那些處心積慮藏在暗處的小人。

「還信我嗎？」

「信。」

然而事情還有更糟糕的。

第二天一早，負責「互動」研發主程的人交了一份引咎辭職信。

鄭飛揚寒著臉把人拎到了總經理室，把手裏的信摔在了他臉上，「你來解釋一下，什麼叫主程序丟失？」

鄭飛揚性子偏向於小孩子的樂天派，這是頭一次這樣暴怒著去對待一個人，公司的員工一路盯着他看，直到他嘭了一聲關了門，才互相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這個工程師水平中上，社招后滿一年參與到Sun的研發中來，負責「互動」模塊的主程序設計。

李希光示意鄭飛揚放開他，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身子一步步的走近他，每靠近一步，工程師就退後一步，臉上是顯爾易見的瑟縮。

李希光現在出其的冷靜，眼睛緊緊的盯着他，語氣冷得像臘月天，「我來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就不追究你的過失。」

對面的人眼中冒出一點光，點頭如搗蒜。

「什麼時候發現程序出問題的？」

「前...前天。」

鄭飛揚在旁邊一腳踹過來，「那你tm今天才說！」

李希光冷眼看着他往旁邊躲，接着問道，「你跟葉小河是什麼關係？」葉小河是離職的那個市場部員工。

「沒關係......」他看鄭飛揚又一幅要揍人的樣子，趕忙補充道，「就是時不時的一起出去喝酒...我跟他真的沒其他關係。」

長袖善舞的銷售員工和業餘生活枯燥的工程師，這個組合真是天然的交友絕配。

李希光不再問了，俯在辦公桌上大筆刷刷的簽下自己的名字，「辭職公司批了，你走吧。」

「師兄！」

李希光沒理。

這個工程師不敢直視李希光，低着頭鞠了個躬，轉身走了。

鄭飛揚氣得一把撕掉了那份辭職書，「這種人我看他出去以後哪個公司敢要他！」

李希光站在落地窗前，俯視B市的繁華盛景。

人的一生忙碌而短暫，但是誘惑並沒有因此而減少。

或許在有些人的眼裏，以把別人踩在腳下為榮，由此來獲得至高無尚的快感。

李希光看着玻璃上映出來的人影，淡淡道，「出了這個門，有更好的機會在等着他。」

至於是不是真的好，全憑個人理解了。

南鋒要變天了。

高起維仰靠在沙發上，旁邊是拿着手機的研發部經理，不，他現在已經成了高起維的專職秘書。

「南鋒最近的員工大規模辭職，這事兒都上新聞了。」

高起維晃晃脖子，「李希光就喜歡站在燈光下奪得眾人的誇耀，現在這層燈光照在身上只會打折他的骨頭，我看他這次還怎麼傲。」

研發部經理笑着附合，過了會兒才想起來個問題，「高總，那市場部和研發部新來的那兩個員工您看怎麼安排？那個叫葉小河的業務能力非常不錯。」

高起維眼睛都沒睜，「全都開了。」

研發部經理的笑僵在了臉上，「這...是不是不合適？」

當初答應了留後路的，這樣做也太絕情了，畢竟沒有他們也搞不跨南鋒。

高起維終於抬頭眼皮看了他一眼，「指不定哪天，現在是金起就變成了明天的南鋒。」

研發部經理彎著腰出去了。

......

Sun的幾大模塊互相緊密銜接，少了其中了一個，其他的都得全盤修復，而這個版塊恰好是最有市場競爭力一個。

可以說，這個版塊毀了，其他的都差不多要玩完了。

Sun的上市時間本來定於五月十五上線，但五月十五這天，整個南鋒空蕩蕩的連說個話都有回聲。

謝苗站在兩邊辦公室中間的走廊上，看着一張一張比臉還乾淨的辦公桌，恍然覺得之前的這一兩年都是夢。

劉修秦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邊，謝苗勉強扯了個表情。

劉修秦欲言又止，「你......考慮一下跟我去A市？」

謝苗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跟你去A市。」

劉修秦又忍不住把往下滑的眼鏡推了上去，「南鋒完了。」

謝苗這一瞬間突然凌厲起來，氣勢逼人，「誰告訴你南鋒完了？南鋒不會完的，永遠不可能！」

她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頓了頓，背對着他出聲道，「自便。」

自便，相忘於江湖。

劉修秦走之前和李希光兩人在辦公室呆了近一個小時，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出來的時候臉色有點不好看，只在路過謝苗的時候，停了停，接着便大步離開了公司。

盛時如煙火，寂時如月色。

五人晚上聚在了十字橋，謝苗下廚，小何幫忙。菜快出鍋的時候，小何突然間開口，「謝苗，我懷孕了。」

謝苗手裏的盤子差點從手裏滑出去，這個消息是這陣子唯一的驚喜了，正要祝賀，卻在看見小何糾結的臉色之後移開了目光。

她回過頭去盛菜，過了會兒問道，「老白知道嗎？」

「沒敢說。」

謝苗輕輕摸了摸了她的肚子，輕聲道，「放心，我肯定幫你說服老白讓他跟你一起照顧寶寶。」

小何不知道說什麼，話在嘴邊轉了又轉，一開口卻帶着鼻音，「謝苗，我......」

謝苗不讓她說，轉身去關火，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笑着道，「懷孕這麼辛苦，就應該好好回家安心養胎，將來生出來的寶寶才聰明。」

謝苗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只是覺得如果不說點什麼，會有東西從眼睛裏掉出來。

老白和鄭飛揚在飯桌上鬥志昂揚說着要東山再起，嘻嘻哈哈的插科打諢，被李希光制止之後才安安分分的吃起了飯。

老白安靜不到一會兒，又抬起了頭，看着謝苗，像是確定什麼事，「反正之前也就我們幾個人，再來一遍也不是問題，弟妹，你說是吧」

謝苗看着他旁邊的小何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筷子都握緊了。

李希光突然打斷他道，「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