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玄冥蛇4
陳尚書身子悚然一抖，踉踉蹌蹌的倒退了幾步。
這時，陳尚書身邊的白天師恍若遊魂一般擋在他面前，白天師身材清瘦，全身罩着黑袍，看不清容貌歲數，只露出一雙眼睛，竟似鬼魅，散發着梅紅色的光芒。耳畔傳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有些陰柔，道：「區區一個小小妖物，便劫我府衙大牢，擾我京城百姓，殺我大唐將士，如斯猖狂！」
玄蒼雖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嗅覺甚為靈敏，只覺他身上帶了一股莫名的森然鬼氣，隱隱約約竟嗅到了一絲腐屍的氣息。
他面色微變，心道，他是常年服食腐屍？還是本身便是殭屍？
白天師話一說完，身體便如離弦的箭，手掌立時便到了玄蒼面前，要拍向玄蒼的面門！
玄蒼猛然躲開，與他鬥了數十個回合，竟不分勝負。
地府中，一直在青銅鏡前觀看的鳳衍皺起了眉頭，心中暗道：看來，玄蒼的修為怕是降了不下兩個階品，如今，竟與一位人間天師鬥了個不相上下。
他見兩人久戰不息，旁邊還有數百名盔甲重兵躍躍欲試，心內不禁擔憂，若是玄蒼落入他們之手，藍姬性命危矣！
一旁的天後見鳳衍神情，知他心裏記掛着藍姬，天後曉得他的脾性，知道這件事若不處置妥當，鳳衍仍舊如先前一般，久久不會釋懷，故此，她壓低了聲音道：「你且去罷！這件事由你而起，自然也要由你而息。」
鳳衍感激的望向天後，瞳孔中竟隱隱有了淚珠，他躬身行禮：「謝母后成全！」
然後疾馳而去！
玄蒼與白天師正自酣戰，原本晴朗的天空猛然間一道耀眼金光閃過！那金光亮的晃眼，眾兵士都不自禁的用手遮了遮眼，好一會兒后抬頭去看，只見天空之中現出一團火燒雲，不過片刻，自那火燒雲中出現一團火球，熊熊墜向大地！那墜落方向，正是長安京兆府大牢的方位！
見此情景，兵士們尖叫連連，轟然欲走！可那火球的速度卻是極快，眾人還未走兩步，那火球已然落進了羽林軍的包圍圈內！
眾人心中暗道慶幸，幸虧這火球沒有砸到自己身上，轉眸去看，只見那火球火光漸息，自其中緩緩出現一個人來。
那人一襲紅衣，劍眉、鳳目、高鼻、紅唇，皮膚白皙，本是十分秀氣的模樣，可偏偏有一頭火紅色飛揚的長發，生生的將那秀氣帶上了一絲英氣，正是三皇子鳳衍。
遇此異象，玄蒼與白天師仍激戰不休，鳳衍緩緩伸手，將全身靈力灌注手中，然後猛然向白天師攻擊而去。
白天師眼見攻擊迅速而至，可與玄蒼纏鬥之際無法脫身，被一掌擊中胸口，立時吐出一口鮮血，雖能勉強支撐，但再無還手之力。
玄蒼轉頭望向鳳衍，然後一言不發的便要轉身離開。
「等一等。」鳳衍出聲喚道，他面色頗急切擔憂的看向玄蒼懷中的藍姬，只見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髮髻凌亂不堪。再看身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她身上血污遍及全身，血色已經將整件衣衫染紅，自那衣衫破裂之後，還能隱約看到衣衫下，裂開的皮膚！
鳳衍身軀微微顫抖，心中痛極，眼中全然是一片悲痛欲絕，他緩緩走到玄蒼身邊，伸出右手，似是憐惜又似是不舍一般，輕輕的觸碰了一下藍姬的臉頰。
藍姬正自沉睡，睡夢中她正奔跑在一片黑暗中，兩旁全是張著尖利鋸齒的怪獸，她尖叫奔跑，不知所措……
猛然間，只見前方自黑暗之中露出點點光芒，刺目，絢麗，明媚，張揚！她用手遮住眼，悠然轉醒了過來。
藍姬猛的睜眼，天地間的光亮剎那間全部湧入她的眼中，她抬手微微遮了遮，再抬眼時，見自己面前立着一個男子，那男子紅衣紅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眼中有心疼、痛惜、內疚等種種情緒……
她微微張嘴，嘶啞干冽的聲音傳出：「你是？」
鳳衍感覺到自己手指下的柔軟溫潤，他輕撫著藍姬臉頰，語調溫柔：「我是鳳衍，你的鳳郎，你且莫怕，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藍姬神思一轉，這才想起自己的遭遇來，她急急追問：「我的家人呢？他們還好嗎？」
「你且安心再睡一陣，醒來的時候，家人們定都在。」
藍姬心內微安，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再次昏厥了過去。
「玄蒼，你且帶藍姬先走，剩下的事情交給我。」鳳衍安撫了藍姬，轉過身將玄蒼護在身後，眉目堅毅道。
玄蒼眼神在鳳衍身上轉了轉，未發一言，轉身飛身而出。
夜幕降臨，京城外密林中。
玄蒼眉眼微閉，雙手抱胸，斜靠在一顆挺直的樹榦上。
藍姬已然轉醒，雖還是極為虛弱，但神思卻是極為清楚，她坐在一邊，微側着頭看着遠方。
柔軟而無盡的黑暗包裹着這個天地，只餘下天空中那展巨大的明燈，光明搖曳，一片靜謐。
過了不知多久，只覺遠處有呼嘯之聲傳來，藍姬轉頭去看，只見遠處鳳衍急匆匆而來。藍姬右手撐著身旁的大樹緩緩站了起來，沖鳳衍揮了揮胳膊，喚道：「我們在這裏。」
鳳衍趕到藍姬身邊，恰在這時，陰冷而刺骨的夜風吹過，鑽入藍姬衣衫的破裂之處，『阿嚏』，藍姬覺得身上微寒，雙手抱胸揉了揉胳膊。
玄蒼一動未動的姿勢猛然一顫，他剛要解下自己的衣袍給藍姬披上，就見鳳衍已然將他的紅色外袍罩在了藍姬身上。玄蒼的手一僵，心中百味陳雜，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只那雙想要解衣袍的雙手頹然的落了下去。
藍姬向鳳衍道了謝，將他的衣衫又攏了攏，才問：「恩公，我的家人可還好？」
「嗯。」鳳衍回道：「我已經將他們安置妥當，這便帶你去見他們。」
三人話罷，便向前出發。路上，鳳衍問：「藍姬，你今後如何打算呢？」
藍姬望着遠方，淡淡道：「見了我的家人，再做打算吧。只不過，京城是待不下去了，或許我們會到一處遠離繁華的地方，安靜的生活……」
……
地府中，少英坐在閻羅殿中的案幾前，手裏拿着藍姬的命簿。
藍姬餘生果然安穩，她與家人在遠離京城的鄉下，平安喜樂的度過了餘生。只不過，她竟與前世一樣，獨自一人，終生未嫁。
少英不知道藍姬心中如何想法，但如此結局，大概也算是最好的結局。
少英將藍姬的命簿收起，長吁短嘆了好一會兒，才重又打起了精神。
她本是一個十分純粹之人，這種純粹又不單單是簡單的如一張白紙或如一杯白開水一般，可任人揉捏描畫！而是一種將很多東西慢慢揉碎過濾之後剩下的那種澄凈，其實，她心裏明白的很，有很多事情，並不只是單單由個人造成，而是在那種大環境之下，所有人的無奈選擇……
藍姬的事情，怪不了三皇子鳳染，亦牽扯不到與世無爭的玄冥蛇。在這場事故中，任何人都沒有錯，他們只是選擇了在當時最為正確的道路，只是由於走過那條路而引起的後果，誰都預料不到。
世界上的規律大致如此，生活總是苦樂參半，而從苦轉向樂的這段時光，我們才漸漸長大了。
這日，原鈺終於回了地府。
為了歡迎原鈺歸來，少英特地在人界順了兩個大紅燈籠來，掛在了孟婆茶坊的門樓上。
當原鈺走到奈何橋邊時，便見兩個碩大的燈籠上，書寫着八個大字：『警世真人，威武雄壯。』
原鈺失笑，抬眼便見少英興高采烈的沖自己招手。他注視着她，見她露出一口小白牙，眼睛彎成一輪新月，白凈俊秀的面龐上像閃著璀璨的星光，如此耀眼，又如此溫馨。他心裏不禁一動，暖流自心間劃過，可不過須臾，他便控制住自己，恢復成之前的狀態，然後向少英走了過去。
少英給原鈺倒了一杯茶，隨口問道：「鈺兄，你這兩日去哪裏了？」
原鈺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眼神閃了閃，似是不願談論這個話題，只說：「一些小事。」
少英見此，也並未追問。
為了歡迎原鈺歸來，少英還是特地囑咐地府大廚多煮了兩道菜為他接風洗塵。
當原鈺看到飯桌上那幾盤黑乎乎的飯菜時，頗為頭疼的揉了揉額頭，意味深長道：「我來之前，你便一直吃這個？」
少英眼巴巴的望着原鈺點了點頭，道：「不過，今日多煮了兩道菜。」他將飯桌上的兩盤菜向原鈺身旁推了推，道：「這是大妞（地府大廚）最新研究出來的菜肴，據說好吃的很，你且嘗嘗。」
原鈺望着那兩盤黑乎乎、黏答答，也不知道能吃不能吃的菜靜默一瞬，才緩緩道：「我重新做點吧。」聲音中帶了點點的無奈。
少英知道原鈺的手藝，自是滿心歡喜，她託了下巴，一邊看着原鈺做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向原鈺講這幾日地府發生的新鮮事。
聽到最後，原鈺問道：「那玄冥蛇是何來歷？」
「你說玄蒼啊！」少英喜滋滋的存心要向原鈺擺弄一下，遂仿著人界說書人的口吻道：「上古真神時代隕落後，三界興起，百萬年的時光里，三界互不相擾，共存於世。可世間，卻仍有個別孕育於天地間的靈體，比如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是由上古真神所遺留的一顆靈石中幻化而出。而東州巫山的玄冥蛇，則是從三千若水中自然孕育，他們均屬於天生靈體，不是仙，也不是妖，更不是人，故此，並不為三界中人。就如道家所說：一生二，二化三，三生萬象，輪迴於無盡之中，徘徊於三界之外。」
「原來如此。」原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