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玄蛇蒼3

透過這小小的布袋，能清楚的看到一個紅色的小鳥趴在布袋底端，聳搭著腦袋，蜷縮著身子，十分委屈可憐的模樣。

「你答應我一件事。」玄蒼對着布袋中的鳳衍緩緩說道：「我，便放你出來。」

鳳衍很悲憤，異常悲憤！想他堂堂的天宮三皇子，從小便有修鍊的天賦，僅僅兩萬歲，便已經達到了上仙的境界，在天宮中也算是一個奇才！

可現在，竟敗在一個區區小妖的手中，而且，毫無還手的餘地！

莫非？鳳衍瞬間睜開了眼睛，心思翻轉，父皇身為上神之尊，平日裏雖不常出手，可鳳衍也是知道一些的，這個小妖難道也達到了上神的境界？！若真是如此，那便糟糕了，天宮中只有一位上神鎮守，若是妖族再有一位上神，那妖族豈不作亂！

「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鳳衍想，總歸要先將他帶回去，交與父皇發落。

玄蒼回頭看了一眼仍舊昏迷的藍姬，緩緩道：「她受了傷，我若隨你離去，便無人照顧她了。你答應我，幫我照顧她，直到她的身體恢復。」

鳳衍在小布袋中向玄蒼的視線望去，果見一位穿着藍色布衣的女子躺在一旁，她呼吸微弱，面色慘白，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好，我答應你。」鳳衍道。

這件事告一段落，鳳衍將玄蒼帶回天宮，而自己也遵守承若，回到東州巫山照顧藍姬。

藍姬的傷很重，但好在及時被玄蒼用靈力治療過，現在已然無礙，只還是有些虛弱而已，不過數日，藍姬已然恢復。兩人在藍姬的木屋中朝夕相對，一起採藥材，一起曬葯，一起談笑，像凡間夫妻一般相守了二十多日。

直到，鳳衍一聲不響的離開……

二十年後，藍姬一頭白髮，面色蒼老，神色倦怠，如同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

這一日，她像往常一般在院中曬著在山中采來的草藥，雖然現如今，村中已經空無一人，也無人來找她看病，但長期以來的習慣，她還是改不了，有時，她在山上採藥時也會偶爾想起那個黑衣男子，不知，他是否也離開了巫山，去別處生活了？

她想着想着，轉頭望見院子中積累下來的如小山般的藥草，無奈的笑了。

太陽撒下來，照耀的整個小院一片金黃，二十年未曾響過的門扉發出吱呀的聲響，藍姬後知後覺的轉頭去看，門邊，是一位英俊溫和的紅髮男子，一如二十年前初次相見的模樣。

藍姬還未開口喚他一聲鳳郎，就見鳳衍瞬間變得倉皇失措、驚恐的面容，他的腳步一步步地後退，然後，轉頭驚慌、決絕而去。

藍姬迎著日光粲然而笑，只是眼角卻流下渾濁的水……

鳳衍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她的世界，就如同當年，他不發一言的闖入她的生活……

少英看完命簿，心內深受觸動，他看了一眼萎靡的鳳衍，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來勸慰他。

因為，無論是誰來看，都會被玄冥蛇的情義所打動，雖然他用的方法不對，可那種『敢傷我的女人！死！』的作為，確實很吸引人啊！少英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場愛情角逐中，雖然，鳳衍贏得了藍姬的愛，可默默無聞只付出卻不求回報的玄冥蛇更讓觀眾所矚目。可鳳衍的所作所為，她鄙視他！

女子年老色衰便該失去男子的愛么！

想到此，少英忽然問道：「三皇子，那玄冥蛇被你捉拿上天宮，受了何種責罰？」

鳳衍眸光閃爍，半晌，才道：「他因在人界犯下妄殺戒律，傷了巫山村落村民一百三十六人，故此，天帝依律判處他一百三十六道天雷斬。」

他想到，在刑司宮內，雷斬台上。

玄蒼被兩根玄石鐵鏈緊緊束縛在高架上，九重天上，陰雲密佈，天雷滾滾而來！震天動地之聲響徹天地，天雷緩緩凝聚成形，一道接着一道向玄蒼身上斬去！

可玄蒼卻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鳳衍若不是知道天雷斬的威力，還以為，玄蒼只是來這雷斬台上遊歷一番，輕鬆至極。

所謂天雷斬是天宮內最高最殘酷的刑罰，只有罪大惡極之人才會受此刑罰。天雷斬的每一道天雷所斬殺的不僅僅是肉體，還包括自身修行多年，來之不易的靈力！

曾經天宮有位上仙便受了十道天雷斬，天雷斬完之後，他竟生生的從上仙的階品降到了仙君！之後，他竟從此一蹶不振，再也突破不了上仙階品，失落之下竟央著天帝罰他去人界做了凡人。

如今，玄蒼整整一百三十六道天雷斬！即使僥倖不死，估計，滿身修為也將損失殆盡。

「天雷斬！」少英捂住嘴，雙目睜大，同情的說道：「那他豈不是？」

「你放心，他沒死。」鳳衍說道。

他親眼看見，一百三十六道天雷斬斬完之後，玄蒼面目如常的吐出一口鮮血來，平靜的用衣袖擦了擦，他似是極寶貝自己的那件黑色長袍，受刑的時候並未穿着，只穿一件白色內襯，故此，身上那一道道慘烈的傷口便顯得更加猙獰！他步履緩慢的走下雷斬台，從懷中取出那件黑衣，穿在身上，如此看來，竟不像是剛剛受了極刑的人。

他走到鳳衍身邊，只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離去。

鳳衍閉上眼，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少英好奇道：「那巫山村落中那些村民是怎麼死的呢？你可知道？」

鳳衍道：「我確實知道一些，和藍姬在一起的時候偶然聽她提起過村民在山上莫名其妙的變成乾屍的事情，但我沒在意，一直以為是玄冥蛇作怪，也沒追究，直到後來有一次跟藍姬上山，受到了一隻魅狐的攻擊，才知道，原來那些村民是被這隻魅狐吸幹了精氣。」

「魅狐？你抓住她了嗎？」

「沒有，當時我只顧保護藍姬，讓那隻魅狐給逃了，後來再去山上，便再未碰見過它，想來它逃走了。」

「哦，原來如此。」

兩人正自說話，忽聽自八百里黃泉盡頭、地府入口處，傳來一聲嘹亮的鶴鳴！

鳳衍一怔，道：「是母後來了。」

兩人快速趕來奈何橋邊，便見一穿着七彩玲瓏曳地華服，頭戴黃金鳳凰流蘇步搖，甚為雍容華貴的女子出現在黃泉之上，她面孔清絕，眉目間帶着一絲絲冷艷高傲，身邊跟着一隻白羽仙鶴，正是天後和她的坐騎。

天後行至鳳衍身邊，清冷鳳目帶上了一絲怒意，她苛責道：「逆子，你私下凡間，竟惹出這許多麻煩！」

鳳衍受了苛責，並不答話，只低垂了頭，一副甘願受罰的樣子。

天後見鳳衍如此，怒氣便消了一半，微微放緩了語氣，對他道：「如今，人界諸事還需有人處理，那藍姬一家因你平白受了冤屈，人生際遇已然脫離命格，京城百姓也多有因你受難的……」

話未說完，鳳衍猛的抬頭打斷道：「藍姬如何了？」

天後右手一揮，自虛空中出現一個碩大渾圓的青銅鏡，自那青銅鏡中倒映出人界京城長安、京兆尹大牢之地發生的事情。

天後冷冷道：「你且看看。」

長安城內。

天空昏暗，風起雲湧，天邊黑雲翻滾，天地間一片肅殺。

城中百姓怕被殃及池魚，皆躲進家中，緊閉家門，整個長安街道空空蕩蕩，一片寂寂。

玄蒼懷抱藍姬，一身黑衣，孤絕的站在大牢門口的空地上，他看着一層層湧來的、越來越多的官兵，嘴角挑出一絲冷笑。

人群之後，兵部尚書陳岑站在高台之上，他身邊還站了一位身穿黑袍的神秘人，那人全身從頭到腳都裹在一身寬大的黑袍之中，臉上戴着猙獰的面具，看不清樣貌和身材，但他背脊挺直，身體中似蘊含極大的能量。

原來，陳尚書府中的小公子私自逃離尚書府，趕來京兆府大牢，原本想與孟大人商議放走藍姬，卻被玄蒼一掌震飛，當場死亡。陳尚書大為憤恨悲痛，由北衙禁軍借調了數百羽林軍，又到黎府請來皇家天師——白易生白天師（黑袍人），匆匆趕到了京兆府大牢，團團圍住了玄蒼！

羽林軍較之於之前的獄卒不同，他們全身穿着盔甲，身體中似蘊含極大張力，個個是強兵猛將，在戰場廝殺無數次，戾氣極重，此時見那黑衣男子如斯猖狂，竟將他們視作無物，不禁怒不可遏，一心想着將他撕裂成碎片！

數百羽林軍圍繞着玄蒼形成一個包圍圈，隊列形成三排矩陣，第一排手持鋼刀，第二排拿長槍，第三排則舉著臂張弩，他們進退有度，秩序井然，蓄勢待發，等待號令。

陳尚書站在高台之上，凜冽的面龐因盛怒而扭曲，他一雙如毒蛇一般的眼睛陰冷的注視着玄蒼，右手抬起，打出進攻的信號。

天空中霧氣瀰漫，空氣陰冷潮濕，一片凄清。

數百架臂張弩扣動機括，霎時間，箭雨如簇，帶着震耳欲聾的嗡嗡作響聲，數百隻箭幾乎將玄蒼整個人覆蓋！

可令人驚懼又不可思議的是，空中並未傳來箭弩刺入血肉的沉悶之聲，只見那些箭在空中竟慢慢減速，在玄蒼身前詭異的停住，然後就像生了靈性一般，箭弩徑自轉了一百八十度，那閃著寒光的箭尖便朝着地面上的眾人，快速呼嘯而來！

隨着甲胄葉片的碰撞聲響，這支裝備精良的甲士一時間驚慌失措，頭皮發麻！

此時，現場除了噗噗刺入血肉的聲響外，一片寂靜，空氣中瀰漫着冰冷悚然的氣氛。玄蒼卻恍若未見一般，對着自己懷抱中的藍姬輕聲道：「閉上眼。」

話音未落，禁軍們應聲倒地！

陳尚書只覺一陣寒意瞬間傳遍他的骨髓，他駭的全身發抖，額頭上沁出一滴滴冷汗，他似乎能聽到那些羽林軍慘烈的呼號聲，以及無力的呻吟聲，能感到死亡帶來的濃濃恐懼。

玄蒼眼神平靜，嘴裏念出一字：「隱。」

只見剎那間，玄蒼身影憑空消失，片刻竟出現在高台之上、陳尚書身邊，他直視陳尚書，緩緩道：「你，便是這幕後之手？」

雖是疑問句，但那語氣卻極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