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那天宋無辰沒有再回答燕綰。

可是燕綰很快就從宋無辰的所作所為之中知道了宋無辰究竟想要做什麼。其實燕綰很擔心宋無辰會將自己的怒氣發道御景帝的身上，其實平心而論，御景帝會是一個好皇帝，甚至燕綰私心裏認為是好過了沐家的其他的人的。

雖然並沒有私下的接觸，但是以前跟在燕聞身邊還是對南王父子有一些了解，更不用說世子現在還是自己的妹夫，其實要南王來治國齊家平天下，南王本身並不合適。

聽說燕家忽然退兵，連帶着北邊的雲家都沒有動靜了。

但是他們也的確不需要動靜了，因為南王的軍隊在上京的途中遇到了官軍的奮力抵抗，聽說，南王很是狼狽，雙方損失慘重。

可即使雙方的結果是殘酷的，南王的軍隊在抵擋之下還是一步一步向京城逼近。

若是真的清君側。。。朝臣們看着沉默的年輕帝王，也看着帝王身邊的那個淡然處之的男人。宋無辰挾天子以令諸侯，在這種微妙的時候，沒有人敢說話。

大概大家也都知道不管南王的清君側是不是勝利，大概日後這龍椅的旁邊也不會是這兩個人。

如同往常一樣沉默，御景帝在回到後頭的宮殿的途中看見了宋無辰。

「太傅。」

御景帝淡淡的，恍然間有一種君臨天下的味道在身上。

他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少年。

宋無辰站住了腳。

「朕看見了昨日的戰報之中，若是再不出一月，南王的軍隊就能夠到達京城。」

「陛下無需擔心，臣一定會儘力保護陛下。」

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宋無辰即使說着這樣的話也覺得有幾分風流在身上。

「太傅怎麼保護朕？」

撇開了身後的隨從，少年走在了前面，宋無辰落在兩步之後，兩人走進了御花園。

其實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

「若是太傅退兵，我可以放太傅一條生路。」

少年皇帝開門見山。

宋無辰笑了：「依陛下之意，我這是必死無疑了？那陛下打算怎麼放我？這滿朝文武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以陛下一己之力。。。。」

「我知道你對這沐家的人有恨意，太傅，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御景帝直視這個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男人。

「所謂的南王的叛軍，不過也只是你的掌中玩物，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恨沐家的人，但是那都是上代人的恩怨。若是你想要殺我，我也從來沒有畏懼過死亡，但是你這樣使生靈塗炭的做法。。。他們都是無辜的人，所以我請太傅放過那些無辜的百姓和將士。」

少年帝王直視着這個將自己當做傀儡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跟眼前的這個男人抗衡，但是他不卑不亢，甚至沒有一絲慌亂。

他的父母都已經去了。

但是宋無辰分明就在少年的臉上看見了專屬於沐家的那種堅毅和執著，還有骨子裏面透出來的貴族血統的驕傲。

宋無辰直視着少年的眼神，說：「我從不曾認為陛下有朝一日會放過我。」他往前走了兩步，越過了御景帝的目光，「同樣，我也不認為有朝一日有誰會放過我。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至於陛下你，你只是我的一個途徑，不管陛下你是怎麼想的，這對於我來說都不重要。」

什麼樣的臣子敢在君主的面前說這樣的話？

可是宋無辰就是敢，而且說了。

御景帝深吸了一口氣：「我雖然自幼被封為了太孫，但是對這皇位的肖想，我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可天意弄人。。。」他也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了宋無辰的身邊，「我雖身為沐家人，但是我知道這沐家的人無非都是些淺顯之輩。我也從來沒有因為我的姓氏而感到驕傲過，所以對於這一切我沒有任何留戀，甚至對於世人所認為的我應該做的事情，我也沒有認為有什麼太過必要。」

宋無辰轉身：「陛下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只見少年在盛夏的陽光之中，穿着暗色的衣衫，將少年的整個人都顯得更加堅毅。

他說：「若是太傅想要這江山，朕就將這江山送給太傅。只求太傅能夠以蒼生為己念，停止這無休止的愚蠢的戰爭，只要百姓能夠豐衣足食，誰又在乎這皇位之上究竟是什麼人。太傅想要這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今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至高無上的權力？」

宋無辰低笑着。

「不，我不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力，這權力能夠給我帶來什麼？其實什麼都不能夠帶來。」

御景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又一次站到了宋無辰的面前，他說：「那懇請太傅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夠結束這場戰爭。」

「自然是在能結束的時候就結束。」

「不管太傅想要什麼人坐這個位子，我希望太傅能夠記住我所說過的話。」少年知道即使機會渺茫，但是這對於自己來說，是唯一的機會也是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了。

宋無辰拱手，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在少年的面前行禮。

御景帝皺着眉毛，自己的請求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答應，但是不管宋無辰是否答應都不是自己能能夠做主的。

「入夜了，請陛下回宮吧。」

御景帝沒有再說話，他只是從宋無辰的面前走過，隨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宋無辰以為自己會有聲音，可是實際上自己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他以為自己會有一聲嘆息，可是並沒有。

他的腦中忽然就想起來了少年說過的話，那叫什麼呢？

自己要這江山？

不，自己並不想要這江山，若是自己的最終目的是這江山的話，那自己的做法就不會這麼迂迴曲折了。

那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呢？

一個人在這夜色之中，宋無辰開始想到了這個問題，他忽然有點不敢確定自己從前是不是問過這個問題。這是想來，才發現好像自己的確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其實這一切的初衷不過就是心中的憤怒罷了。

沒有人知道，在宋無辰的心中對那位已經死去的自己的姐姐有着超乎了姐弟的感情的情感。宋無辰知道，可是很多時候連他自己其實都不願意承認，也或者是，其實並沒有承認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