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棋局

第29章 棋局

燕聞同樣是在一個微雨的早晨來到岳家的。

燕綰尋思著是不是岳家只要一來客就會下雨。此時距離中秋不過幾日,燕綰沒想到燕聞會在路上耽擱這樣久,讓自己在岳家憋了這樣久的時間。燕染倒是沒閑著,城中的鋪子叫她開得有聲有色,雖然大部分事情都是葉雲做的。

岳家的車馬還在幾里之外,就早有了下人來抱,岳夫人一臉喜色,恨不得直直要迎出庄外,但是自己當家主母的風範不能失,於是端坐室內,岳家兩兄弟在庄外恭候,岳文裕抬頭時,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個身影。今日涼爽,她自己撐著傘,手裡牽著打扮花里胡哨的小女孩,和他們一同站在庄外。

不多時,遠方想起了馬蹄聲,燕染眼前一亮,說:「可是到了?」

燕綰不出聲,一旁的翆琉俯下身悄悄地說:「二小姐,可不是。」

燕染歪著頭,見遠處一騎疾行而來,定睛一看,是一個侍衛,那侍衛翻身下馬,就跪下來說:「大公子,二公子,老爺和燕老爺已在十里之外。」

岳文裕點頭,岳文曄不著痕迹地離燕染遠一些,有些坐卧不安。

沒一會兒,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只見兩騎並排飛馳而來,馬上兩位騎士一灰一百,均是揚鞭快馬,英姿颯爽。

那灰色影子自是一月不見的燕聞了,只見他輕身立於馬上,長發飛舞,身子微伏,口中喊道:「岳兄,當真是痛快!」

那馬上的白色影子毫不示弱,雙腿用勁,馬兒嘶鳴一聲,就甩開了灰色影子,對馬上的白衣男子喊:「燕弟,如今為兄可是在你前頭了!」

兩人不約而同大笑起來,遠遠看見門口眾人,兩人疾衝過來,不約而同地勒馬,那兩匹馬兒神俊,長嘶一聲,就在眾人面前剎住了腳。

岳覃與燕聞相視一笑,雙雙滾落下馬,大笑起來。

一陣風塵揚起的邊塞城鎮,燕綰覺得這樣的笑聲真是爽朗至極,讓人不由得想起戈壁之外的大漠長河,胸中豪氣頓生。

「文裕見過父親,燕伯父。」岳文裕長身玉立,斯文地做了一個揖,說,「父親這般踏馬歸來,當是十分安好了。文裕請燕伯父。」

岳覃將手中的馬鞭塞到從齡手中,慌得從齡連忙抱緊,岳覃卻並不理自己兩個兒子,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燕家姐妹的身上,岳覃今年四十八歲,絲毫看不出即將年過半百的頹靡,反而硬朗得如同四十齣頭,他一身白衣,外罩一身棉麻的外杉,大家主的風範顯露無疑。

「好!燕弟的兩位女兒果真是容色傾城,好!」

「綰綰,染染,快過來拜見岳莊主。」

燕綰低頭一笑,牽著燕染,走到岳覃的面前,盈盈下拜:「燕綰見過岳伯父。」

燕聞眼見著一月不見的二女,只見燕綰依舊面色姣好,二女兒燕染的臉似乎還胖了一圈,笑著說:「染染似乎更可愛了一些啊。」

岳莊主聞言又是大笑,說:「燕弟當真好福氣,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走,咱們進庄為兄好好款待你。」

全程被忽視的岳家兩位公子隨後跟著二人進去,燕綰看見岳文曄悄悄地呼了一口氣,應該是捏了一把汗吧。

岳莊主回家,庄中自是熱鬧非凡,燕綰還沒有來得及找個機會和燕聞說上話,先等來的是盛大的晚宴。比起燕家姐妹來,這樣的晚宴不知豐盛了多少倍。是夜,丫頭們事先在正房中放好了冰,等屋中涼快了,才差人布置,好一番熱鬧的景象,燕綰牽著燕染到的時候,燕聞正在房中與岳莊主下棋,二人正是殺到要緊的時候,燕綰就在門口站住了腳。

此時距離晚飯不過半個時辰,兩人真不知哪裡來的這樣好的興緻,堪堪站在門口的時候,看見了同樣帶著岳文曄的岳文裕,看見她,也在門口站住了腳。

今日因是洗塵宴,四人都穿得比較莊重,像是燕綰平日里愛的薄紗,自是萬萬不能穿上餐桌的。

誰也不想擾了棋局,但是此時若是折返回去,怕是只略坐一會,就要過來赴宴,故而一時間四人都沒有動。

燕染搖著翆琉為她綉了紈扇,上面是一隻穿花的蝴蝶,今日岳文曄不敢穿紅了搶眼,她倒是一身正紅的衫子,說不出的可愛。

「今日這般莊重,怕是晚宴是要發熱的,從齡,你吩咐下人們多放些冰,準備著解暑的湯。」岳文裕看著燕綰的眼睛,說。

燕綰對著他笑了笑:「多謝了。」

燕染搖著扇子,適時對從齡說:「從齡,可別忘了我的呀。」

從齡忍不住笑,但是作為公子身邊的一等侍衛,是必須要有維持一貫表情的強大能力的。

「你放心,可少不了你的。」岳文曄拉著衣領,止不住叫夏二給他扇扇子,說:「哥,我穿這麼厚,怎麼沒見你吩咐給我準備兩碗啊?」

夏二聽見這話手抖了抖,果然,岳文裕連眼睛都沒有斜一下,看了看天色,正是天邊晚霞似錦的時候,屋外熱得如同蒸籠,說:「左右不時就要開飯,不如一同進去觀看父親的棋局吧。」

說罷,讓了一步,燕綰欣然,抬腳就進去。

這一進,屋子瞬間就烏泱泱一片人,燕綰原本以為二人正是對弈的關鍵時刻,沒想到,燕聞這時候抬頭看了一眼說:「哎呀,綰綰可來了,快來給為父看看,你岳伯父當真狠心,為父就靠你扭轉乾坤了。」

岳莊主聞言看了燕聞一眼說:「燕弟果然狡詐,你我約定今日一盤棋局定勝負,如今我這就快要贏了,你卻要找幫手來。」

燕聞嘿嘿笑了一聲,說:「岳兄,咱們可沒規定不能找外援的。我看不如這樣,」燕聞的目光在岳文裕身上溜了一圈,「岳兄的外援不也在這?」

岳覃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岳文裕,又看了一眼燕綰,說:「燕弟果真?」

「果真。」燕聞神秘地笑了笑,「岳兄,你我二人再這樣比下去,怕是要誤了晚飯,岳夫人可是要生氣的。」

岳覃失笑,時隔這樣多年,沒想到燕聞依舊是這樣的性子。他看了一眼棋局,自己不過幾招之內就可以取勝,卻爽朗地笑笑:「好!文裕你來,跟燕大小姐下了這盤棋。」

燕染聽到這樣的話,好奇地問:「爹爹在和燕伯父定什麼勝負?分什麼輸贏?」

燕綰見她將頭放在棋盤上,說不出的可愛,怕她弄殘了棋局,將她抱著,說:「染染猜?」

燕染咬了一口糖葫蘆,說:「我猜不到!」

岳文裕看了一眼棋局,拱手對上首二人說:「燕大小姐是客,文裕理應相讓,只是不知父親與燕伯父定的是何種輸贏?文裕不知不敢輕易下這盤棋。還望父親告知一二。」

岳莊主揮揮手說:「能是多大的事!大事能輪上你們?」

在場的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岳文裕卻依舊一片淡然,燕綰看了半天,忍不住說:「爹爹,您這是都要輸了,若是再讓岳公子故意相讓於我,未免人家要說你耍賴。您大可說說您與岳伯父賭的什麼,也好讓女兒看看這盤棋到底是輸是贏呀。」

燕聞笑彎了眉眼,說:「岳兄,如今可是不想說也不行了呀。」

岳莊主別過臉,也是忍俊不禁。

「咳咳,是這樣的。」燕染看準時機塞了一個糖葫蘆在自己爹爹嘴裡,燕聞幾口吞下去,接著說:「適才我與你岳伯父說起京中的人事,只說我燕家這幾年在京城開了一家元和錢莊,只有對面一家惟賓錢莊與我搶生意,沒想你岳伯父竟然說咱們對面那家錢莊就是他開的。綰綰哪,你說,這世上哪有搶兄弟生意的?」燕聞說著瞟了岳莊主一眼。

「為父當然不服氣,只一家惟賓錢莊就搶了為父多少生意,只說了我燕家在京城的生意,勢必是要比過岳兄,尤其是萬喜衚衕的宅子,可是一絕。只是沒想到你岳伯父在京中竟然也有一幢宅子,就在城西,雖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但是為父說不過你岳伯父,只好用棋藝與你岳伯父一較高下了。」

燕聞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岳莊主忍不住又笑了一聲,說:「燕弟莫要再逞嘴皮子便宜,你那錢莊必為我所有。」

「哦?父親何出此言?」岳文裕問。

燕聞無奈地說:「綰綰,這一盤棋局就是以錢莊為賭注,如今為父可是將寶都壓在你身上了。」

燕綰實在是懶得在心底吐槽兩個為老不尊的人,果真是財大氣粗了,錢莊都用賭的。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燕綰看了看棋局,移動了一顆棋子,對岳文裕說:「既是如此,岳大公子請。」

岳文裕拱手,他與燕綰相差的年歲甚大,燕綰不過是十六歲的小姑娘,想來對棋藝就算有所研究,當是也精通不到哪裡去。岳文裕沉著地拿起一顆黑棋,放在棋盤上。

岳覃看著兒子的這一步,忍不住暗暗點頭,在情勢大利於我方的時候,依舊不驕不躁,步步緊逼,好!

燕聞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燕綰是不是精通棋藝他倒是真的不太清楚,燕綰並不十分喜愛下棋,但是對於棋藝也有所鑽研,只是不知如今的水平如何。這樣一盤棋,他的敗勢已定,就算燕綰輸了,也丟不了什麼面子。

燕綰又走了一步,白棋已經退無可退,眼見己方陣營岌岌可危。

黑旗已成包圍之勢。

這樣的當頭,燕綰猜不透燕聞的意思,回望棋路,二人最開始應當是斗的旗鼓相當的,中途不知為何燕聞的棋路卻突然遭受重創,退居一隅,雖然看起來凶多吉少,但是不久之後燕聞又發起攻擊,對方節節敗退,正在燕聞就要取勝時,對方忽然又出奇招,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燕綰沒想過要給燕聞反敗為勝,在加上她也沒有這樣的能力,天可憐見的,她對於棋藝並不精通,岳文裕落子,她便知道他定是箇中高手。招招精要,將己方的勢力有所保留,但是又毫不猶豫地打擊對方。

正在眾人都以為燕綰必敗時,幾回合中,燕綰卻發現,岳文裕看似招招兇猛,但是並未將她趕盡殺絕,每一招都留給了她迴旋的餘地,但是這個迴旋的餘地在沒有參與之人眼中看來,是燕綰的白棋還有一絲退路,燕綰心中驚異,當下發起攻勢,對方看似接招,但是總有不多不少的損失,燕綰彎唇一笑。

眾人驚異,沒想到燕綰在這樣的絕境之下還能反擊,將黑棋的包圍之勢衝出了一絲裂縫。

燕綰不著痕迹地看了岳文裕一眼,好啊,岳大公子,你這是給我故意放水呢。

「厲害!」燕染吃糖葫蘆看得似懂非懂。

話音剛落,岳文裕一個狠招,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將白棋再一次推圖岌岌可危的地位。

燕聞忍不住撫額,猜不透岳大公子的意思,莫非他又不想以他主她客的理由放她一馬了?

「文裕,棋道亦如為人之道,若是不能全力以赴,是對對手的不尊重。下棋,講究的是盡興。」岳莊主氣定神閑地說了一句。

好厲害的人物!燕綰心中驚嘆,岳莊主這是將兩人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了。

「岳兄,觀棋不語真君子。」

「哈哈。」

岳文裕又一招,似乎放棄了攻勢,又要退,燕綰抱著決心一試的心態,一舉攻上,岳文裕迎回,二人反反覆復,本是局勢已定的一盤棋,竟被二人在棋盤上殺得風起雲湧,變化萬千。

燕聞和岳莊主二人的臉色卻越看越黑,這燕綰的棋路說不上是高明,但是岳莊主是清楚自己兒子的水平的,如今這樣沒章法的下法,莫非?

岳莊主看了一眼燕綰用心思索眉毛微蹙的模樣,心下覺得有些瞭然。

最終,岳文裕以一子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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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燕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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