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與李平的重逢
直到上午的課程結束后又過了挺久，一隊高矮不一的大孩子才進入了「黑小子」劉夏所在的課室。
為首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李平。
儘管已經有所預料，可當袁代夏看清李平現在的模樣之後，還是難免驚訝。
身為不久前去掉「代理」二字，正式成為首丞的李安東之子。李平向來注重自己的著衣禮儀，可眼前這個半大小子的衣服上卻布滿了褶皺和污漬。
即將年滿九歲的他本就瘦高，如今的李平更像是大病了一場般瘦成了竹竿。
雙頰凹陷、眼圈發黑，身子單薄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在王老師的要求下課室里安靜下來，李平對這位跛足老師簡單道謝之後，就令學生會的其他成員迅速擺出了一排記錄登記處。
而他自己，則默默站在了一旁。
許久不見，學生會的隊伍倒是壯大了許多。這些「新人」面孔陌生，想來該是從上苑抓來的「壯丁」。
新入學的孩子們在引導下排上了隊，「黑小子」劉夏自然選擇了距離李平最近的那一列。
袁代夏注意到，不管是那支隊伍，每當有孩子選擇「以工代費」，那位學生會長的嘴角總是會微微抽搐一下。
然而下苑孩子大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直讓李平這半大小子像是患上了面部癲癇。
學生會成員的辦事效率挺高，在問過新生是否「以工代費」后就會迅速從厚厚一摞記錄學苑未分配工作的冊子中指定出一項出來。
當然還有效率更高的，連問一問是否「以工代費」都省略了。
袁代夏看著這一幕心中暗暗佩服，以李平的年齡就能將學生會成員管理訓練得如此出色，倒真是個人才。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李平，經過這次的鍛煉，你真的成長了……）
「黑小子」心中暗生感慨，像極了一位既心疼孩子又為孩子感到驕傲的長輩。可她卻有選擇性的遺忘了「班費」和「學生會」這兩個大坑其實是她挖給李平的。
「別浪費時間，該你了！」
在學生會成員的催促下，袁代夏「恍然大悟」般這才發現隊伍已經輪到了自己。
「抱……抱歉……」
「黑小子」嘴上道著歉，可步伐卻沒有加快，只是「戀戀不捨」從李平身上收回了目光。
負責她的學生會成員見狀哪能不起疑，他順著的目光看了看奇道：「你偷看我們會長幹嘛？」
「黑小子」劉夏「聞言一驚」，連連擺起了手，「我，我認錯人了，他，他有些像我的一位……哥哥。」
學生會成員聳聳肩對這句音量逐漸降低，聲音卻格外清脆的解釋不疑有他，只是按章辦事的開始詢問。
「學弟，你要以工代費對吧？」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站在其身後的李平聽了「黑小子」的那句話后卻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
在大多數人看來，年幼孩子的聲音是不分性別的。況且袁代夏在變成劉夏后一直有在刻意壓著嗓子，以此彌補易容中最容易出現破綻的環節。
但方才她回答那個學生會成員的問題時，卻沒有這麼做。
別人聽起來只是因為這個「黑小子」見到了「大人物」有些緊張引起的嗓音發尖，但聽在李平耳中卻是截然不同的。
曾幾何時，早熟的他就已經為自己選定了未來的妻子，甚至不惜「以下犯上」打算從鍾離煜手中搶人。
然而世事難料，那個不斷在他夢裡出現的女孩子竟然逝去了。
她是那麼的單純那麼的善良，不惜為了鐵國犧牲自己……
李平明白，自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外，除了學生會繁雜的工作，更多則是源於傷懷。
但此刻，那幾乎刻在骨子裡的聲音居然又出現在了耳旁，又怎能讓他不如遭雷擊定在原地？
李平張大了嘴巴艱難的抬頭看去，卻發現那個聲音的主人竟然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
「對，我，我選擇『以工代費』。」
「黑小子」如是回應，那學生會成員也毫不意外的開始在冊子中尋找合適的工作。
李平心中亂成了一團，明明不論是聲音還是那句「他有些像我的一位哥哥」都在證明著什麼，但眼前的「學弟」卻又不斷打破著心底的幻象。
他用力晃晃腦袋打算將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出腦海，然而就在李平收回目光的那一刻，「黑小子」竟然對視了過來。
「他」的視線剛投過來，卻在發現李平正看著「他」時又像是被燙到般縮了回去。
其他人看來，「黑小子」的行為就是個內向孩子的自然反應。
但李平的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怎麼可能忘記那雙獨屬於那個單純、善良、美麗、聰慧的女孩，猶如黑寶石般璀璨的大眼睛。
正當李平打算邁步而出驗證自己猜測時，已經領到工作的「黑小子」竟然又望了過來。
這一回，這位「學弟」的眼中噙著笑意微微搖頭，只一個眼神就回答了李平所有的疑問。
本就精明的李平頓時領悟了「學弟」的意思，儘管心中已經被難以言說的巨大喜悅所填滿，可他還是在咳嗽兩聲之後按下了邁步的衝動。
袁代夏很滿意李平的表現，回到座位的她一言不發的低著頭，靜靜等待著對方發揮。
李平畢竟是個孩子，東瞅瞅西看看的他怎麼瞧怎麼帶著一股焦急的味兒。
不過他的這幅樣子，倒也和眼下六位學生會成員應對眾多下苑新生的局面相匹配。
至於這在不在袁代夏的算計之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又過了一陣，眼看幾列隊伍即將走到盡頭，李平這才忽地露出了「有了」的表情。
他一本正經的在各個登記處翻了翻學生會成員的小冊子，而後便對王老師道：「老師，我們帶來的『工作冊』馬上就要見底了，能派幾個學弟幫我們再搬一些嗎？」
王老師自無不允，可眼下上午的課程已經結束，「高年級」學生們早就跑了個沒影。
畢竟下苑和特苑不同，是不管午餐的。孩子們草草吃了飯之後，下午可還要提前去進學佔據有利位置來偷師呢。
就連今日新入學的孩子都走了大半，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幾個。
這其中，自然要算上「黑小子」一份。
等結束了工作，李平與學生會成員們便領著幾個或乖巧或不情不願的學弟們朝存放冊子的所在走去。
走了一陣才到地方，李平貌似隨意的分著組，等輪到「黑小子」的時候，「剛巧」只剩他一人。
「你跟我來吧。」說罷李平便領著「黑小子」劉夏走到了室內僻靜處。
……
「小，小妹……是，是你嗎？」直到此刻，李平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第一句話就哆哆嗦嗦的問出了這麼一句。
「李平哥哥，是我。」
熟悉的笑容出現在「黑小子」臉上，在李平心中宛若百花盛開。
雖然眼前之人那黝黑的皮膚、粗短的眉毛、枯黃的頭髮令「百花」失色了不少……
「你、你、你……」李平激動到難以自已，在上上小小瞅了對方好半天後才擠出一句沒頭沒腦的，「小妹你怎麼……」
「黑小子」笑容依舊，水氣氤氳的雙眸似乎在表達同樣的情感，「我回來了，但是不能用以前的樣子見人。」
身為八國柱之一的李家嫡子，李平自然不會不知曉戰爭與談判的事。
他的神色變得黯然，語氣也沉了下去，「我都明白……只是……讓你受委屈了……」
「怎麼會。不說我了，李哥哥，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眼前女孩的表情變了，重逢的喜悅顯而易見的變成了濃濃的擔憂。
她還是那麼善良，對自己的遭遇一筆帶過，反而關心起李平來。但正是這份不變的善良與單純，卻擊到了學生會長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李平努力剋制住眼眶的酸澀，想要像女孩一樣輕描淡寫自己經受的磨礪，卻又在她善解人意的眼神中，忍不住將這幾個月發生的事說了個底掉。
「黑小子」就這樣靜靜的聽著，她隨著講述時而擔憂時而驕傲的表情，卻令李平像是在三伏天吃到了冰塊一般。
李平有太多太多話想告訴女孩，可剛當他簡要說完了學生會面臨的困境，就被「黑小子」打斷了。
只見對方突然抱起一摞冊子低下了頭，就連嗓音都略粗了一分，「會……會長，這就是您要找的冊子吧？」
李平稍一怔，便發現了余光中逐漸靠近的其他學生會成員。
「咳咳。」他清清嗓子背起雙手，認真端起了學生會長的架子，「沒錯學弟，就是這些。」
說罷就當先邁開步子，看向了那個剛來的學生會成員，「其他人都整理出來了嗎？」
「都整理好了。」
李平聞言點頭道：「那便讓學弟們送去下午要登記的課室吧。」
返程途中，見「黑小子」懷中的冊子頗厚，李平還是忍不住湊到了「他」的身邊，「小……學弟，要不……我來幫你搬吧。」
「不……不用了，謝謝會長。」
「黑小子」受寵若驚般立刻謝絕，卻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叮嚀道：「李哥哥，千萬不要暴露我的身份，魏敏飛他……」
知曉兩家恩怨、以及魏敏飛入主學苑的李平恍然大悟，便一邊用力點頭一邊裝作方才只是客套。
再長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李平看著三五成群離去的學弟們悵然若失，這才想起自己竟然連下次見面的約定都沒機會說出口。
不過心上人已經平安歸來，而且依舊在學院里，這就已經足夠令春心初動的半大小子滿足了。
「為什麼……要選『以工代費』呢？」
心疼女孩的李平忍不住喃喃自語，卻被身邊學生會的其他成員接上了話。
「是啊，他們都不交錢，咱們可怎麼維持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