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李祐的心思
一家人想要安安穩穩、平平靜靜、本本分分、溫溫馨馨一起包餃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坐不住的李愔在李祐「講課」的時候就開始走神，真正開始操作的時候先是不小心丟了一張餃子皮在地上，被李二毫不客氣地罵了一頓「浪費糧食」，然後就開始偷工減料，然後又被李二罵「什麼都干不好」，於是乾脆不幹了，還順便拐走了懵懵懂懂的李惲。
高陽和蘭陵同樣坐不住，但兩個小姑娘明顯比李愔要更受李二喜愛。面對着故意手忙腳亂弄得自己渾身麵粉的兩個女兒，李二苦笑一番卻也不好責備，只好放到一邊隨她們玩耍去了。
兕子搖搖晃晃也要參與進來，但小手小腳啥也幹不了。但是軟乎乎白嫩嫩的麵糰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於是戳一下，再戳一下，小嘴裏咯咯笑出聲來。擀皮子的李祐就順手揪了個麵糰給她，自己也揪了一團捏了一個胖乎乎的小鴨子，送給兕子玩。
李承乾滿臉嫌棄，但是父皇母后都在場，況且母后還興緻勃勃的樣子，自己不好離開，只好悶着頭擀皮子，厚薄、大小、形狀就沒有兩個是相似的，都不用下鍋煮，包餃子的人一不小心就把皮捏破了，招來一陣埋怨。
李恪表現不錯，關鍵是手底下功夫也好。李祐教了兩次，李恪就學會了，這會兒正托著元寶似的餃子朝楊妃炫耀呢。
四胖子明顯不太適合這種需要動手的工作，笨手笨腳捏出來的餃子不像餃子，倒像是縮小了的韭菜盒子，苦着臉看看三哥包的，再看看自己的作品，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樣。
李祐教會了別人，自己就開始偷懶，先是用麵糰勾搭著兕子玩，然後以此為借口抱着兕子就跑了，不一會兒院子裏就傳來兄妹倆大呼小叫的玩鬧聲。
李治是個好孩子，擀出來的皮子大小均勻厚薄一致，在長孫皇后、陰妃、楊妃、燕妃的表揚下小臉激動得通紅，手底下動作又加快了幾分，居然能一個人供應好幾個人的餃子皮。於是李承乾那怪模怪樣的皮子扔在那裏都粘成坨了也沒人用。
李二手底下力氣太大，一不小心將餃子皮捏破了，肉餡流了一手，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隨手扔到了剛才李惲坐的位置，自己拍拍手大爺一樣跑到一邊喝茶去了。
長孫皇后、陰妃、楊妃、燕妃以及後來被李祐特意叫來的長樂公主就成了包餃子的主力。不得不承認女性在這方面是有天賦加成的，哪怕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天下至尊至貴的女人，熟悉了一會兒之後包出來的餃子就已經比李祐「授課」的時候包出來的「樣品」要好得多了，甚至楊妃還無師自通學會了給餃子捏花邊！
李二坐在太師椅上神情莫名。看看窗外一幫小兒女大呼小叫地玩鬧，再看看屋裏邊一眾妻妾和年齡大些的子女小聲言笑。不管屋裏屋外，不時就會有一陣開心的笑聲傳來。這樣的景象自己多長時間沒見過了？仔細想了想，似乎應該說這樣的景象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天下至尊，手握江山口含天憲，可是同時也是高處不勝寒。皇帝為什麼叫寡人？古代的諸侯自謙在道德方面尚有不足，失德之人便自稱寡人。可是未嘗不是一語成讖，做到天下至尊的位置上，心裏總是防備這個防備那個，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還要總是端著架子，於是就成了「孤」「寡」之人。權力的味道讓人迷醉，可是這天倫之樂，卻是被隨手丟棄了。
李祐在外面帶着兕子玩，卻也時刻留意著裏面的動靜。耳邊聽着長孫皇后等人和後世的婦人一般，嘴裏八卦了一些長安城勛貴們的家事，又討論了一番幾個皇子皇女的性情，甚至提前預演了一番將來子女們的婚嫁。雖然沒看見，但總覺得這會兒留在裏面的李承乾李恪等人應該是百無聊賴。李二就坐在正對門口的太師椅上，這破宅子自然比不上太極宮裏面的樓閣殿堂，這會兒又沒有大扇的玻璃窗，於是從外面的陽光中看向裏面，就會覺得李二正坐在一片昏暗中沉默不語。
這樣的一副構圖讓李祐沒來由覺得李二有些可憐。千古一帝又能如何？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享盡人間富貴又能如何？根據後世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大部分人的需求是台階式逐步上升的，或許有極少數的人會有跨越，但行為是行為，思想是思想。天生站在生存需求台階上、追求千古一帝自我實現的李二，是不是偶爾也會因為安全、歸屬需求的缺失而感到空虛？
李祐為什麼忽然想着要讓一幫皇家人湊在一起包餃子？並不是心血來潮想要搞什麼惡作劇，而是因為皇家人——所有的皇家人，其實和李二的心理差不多，說白一點，皇家人的心理百分之九十都是有病的。永遠缺乏安全感、永遠疑神疑鬼，剛開始的時候或許能以自制力控制，但最終卻大部分都會淪入暴虐、征伐、殺戮、遷怒。以前的李祐不太想管這些事情，畢竟從後世而來，對這個天下至尊的家族其實並沒有什麼歸屬感。但是啊！但是，李祐自己也是有同樣的需求和空虛的，特別是在經歷了後世家庭的溫馨之後。所以不得儘力營造一個相對舒適的環境出來。而不管是李二還是長孫皇后，他們給李祐的包容都讓李祐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稍微挽救一下老李家的家庭悲劇也是應該的。而上次李承乾在齊王府喝醉了酒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被隱忍的暴虐讓李祐暗暗心驚，但同時也為這個和自己上輩子死去的時候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感到可惜。而一旦李承乾、李泰、李恪兄弟三人的爭端由暗轉明，自己所要努力維繫的這個和睦的環境就會天翻地覆不復存在，到那時候自己會怎麼樣？在被猜疑和提防中渾渾噩噩裝瘋賣傻？還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前者李祐不願意做，好不容易給自己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手裏面全是王炸，渾渾噩噩度日豈不是辜負了上天一番好心？後者李祐不敢做，這片土地若是沒有從根基上改變，一千三百年的時間裏面還是逃不過治亂循環，哪怕自己留下一些東西，最多也就是讓戰爭的烈度上升幾倍、死去的人多上幾倍而已，想一想便會不寒而慄。
李祐看了看坐在堂中的李二，再看看身邊笑靨如花的兕子，聽着耳邊的笑鬧聲，不顧兕子的掙扎抱起小傢伙在她花朵一般的細嫩臉蛋上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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