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初露鋒芒

午飯後，明棠讓丫鬟豆子去找楊端午回來，說自己妹妹下午要進城來，讓楊端午記著回家吃晚飯。

豆子出了門，徑直穿過大街，去了教堂那邊。

教堂門口的台階上，一個瘦瘦的英國傳教士正在那裡發一些傳單。豆子拾起地上別人丟下的，看了看，畫了一個洋鬼子，**著，身體扭曲地釘在一塊木頭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可是一個也不認識。豆子呸了一聲，復扔下地。

所以這邊住的人，都荒淫無恥。豆子心裡想，那樣傷風敗俗的圖畫，竟然滿街撒。豆子心裡清楚，楊端午必然在他外室那裡。自年後明棠從龍鳳場回城，楊端午就照過一次面。還是回來取他的端硯。取完端硯，連六小姐親手送到書房的茶都沒有喝一口，只說了聲，「我走了。」又匆匆離去。仿似這家裡有克他的物事，令他害怕，所以逃離。

他一走，明棠便跌坐在家裡新置的皮沙發上，半天也沒起身。豆子怕明棠想不開，一直拿條毛巾裝著擦拭客廳用具，來來回回地假裝忙碌，實則是看著六小姐，不令她有事。

豆子走到一家有朱漆大門的庭院門口，舉手敲門。

門開了，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探出頭來，問，「找誰？」豆子說，「找楊端午。」小廝不耐煩地說，「老爺正午睡，不見客！」豆子呸了一聲，「他也配稱老爺？！告訴他，龍鳳場老家來了貴客，讓他務必回去。若是不回，後果自負！」小廝漲紅著臉，罵道，「哪裡來的臭丫頭！敢這樣大呼小叫，口出惡言！」豆子毫無懼色，高聲道，「我便是你們這位楊老爺家正房太太的貼身丫鬟！你們這位人模狗樣的楊老爺，入贅到我們林家，吃軟飯還不夠，還出來偷吃！見過不要臉的人，卻沒有他這般不要臉！」

這番吵鬧，引來幾個路人圍觀，指指點點。豆子見起了效果，一折身，下了台階，頭也不回地走了。小廝追了幾步，沒有追上。返回去把門關上了。

楊端午被院外的吵鬧驚起，披了襖子，邊走邊系扣，走到外間，小廝小跑著進來，哈著腰稟報，「老爺，剛來了一個潑辣丫頭，說是您正房太太的貼身丫鬟，還說您老家過來了貴客，務必要您回去看看。被我給罵跑了。」楊端午還沒系完扣，抬腳就把小廝踢翻，罵道，「你多厲害，還把她罵跑了。既是……」回頭看下內院，壓低聲音說，「既是正房太太那邊的人，你就該以禮相待，好言好語哄著些。你這一罵，你老爺我就作難了，懂不懂？」小廝連忙告饒，自己扇了自己幾巴掌，說，「老爺，我錯了！下次再不敢了！我只當是外頭跑來的瘋婆子，沒成想真是老爺正房太太那邊的人。」楊端午連忙返回內室，拿上圍脖，戴好帽子，匆匆往家趕。心裡只打鼓，龍鳳場來的貴客，到底是何人？岳丈林老爺？四姐夫王純章？這兩人不管是哪一個，他而今還是不敢得罪。心裡直恨小廝罵跑了豆子，若不然，也好問個究竟，多少也好應付些。

路過教堂，傳教士約塞夫跟他打招呼，他也渾然未覺。弄得約塞夫一臉詫異。見他走遠，約塞夫自嘲地攤開手聳聳肩。

豆子跑回家，跟明棠說了去那邊的事。明棠怪豆子魯莽，正在責怪，卻有婆子跑進來說，六姑爺回來了，已經到客廳去了。

明棠吩咐婆子去買些時新的菜蔬瓜果回來，又打發豆子出去爽味齋買些鹵好的熟食回來。這才起身去客廳迎楊端午。

楊端午見明棠出來，急忙問，「說龍鳳場來了人，是何人？」明棠道，「世達今天帶七妹下來，約摸該到了。」楊端午鬆了一口氣，說，「這種小事，讓豆子這丫頭說得千軍萬馬。」明棠說，「七妹這些日子，要住在這裡了。我把西邊廂房著人收拾了，讓她住那邊，旁邊兩個耳房，扇墜兒一間，虎兒一間。你看這樣安排可好？」楊端午不耐煩地擺擺手，道，「這些事，你拿主意便是。」明棠又說，「往後你沒事，多在家走動走動，你知道我那妹子，她可不是善茬。若讓她察覺些事來，到時大家尷尬。」楊端午跳起來，一拍桌子，叫道，「她待怎樣？我楊端午入贅你林家，活該比龜兒子還耙？」明棠被他氣勢唬住，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強辯道，「我又沒說其他，只說你該多回家幾日，這就苦了你了？」楊端午哼了一聲，坐下，說，「你們林家多尊貴。來個小妾生的小姐，也是我楊端午的貴客。若是你爹過來，不是成我的祖先人了？」「小妾生的怎麼了？」這話刺激了明棠，哭鬧起來，「小妾生的，便不貴重了？你看不上小妾生的小姐，還不是入了贅？你那外頭的尊貴的小姐，還不是給人做了外室。媒聘都沒有一個，還不是生了兒子做盡下作勾當！……」說得興起，乾脆一股腦兒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冷不防卻吃了楊端午一巴掌。

巴掌既出，兩人都有些呆了。

兩人顧自吵吵鬧鬧，卻沒見門口，進來了幾個人。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人影閃過來，啪的一聲響起，楊端午已經挨了結結實實一巴掌。

是碧生。

只見她怒目圓睜，瞪著楊端午。一字一頓，高聲道，「你敢打我六姐！」世達趕緊奔過來，隔在碧生和楊端午之間。背對著碧生，臉轉向楊端午，陪著笑臉，說，「楊哥，你大人有大量，碧生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計較。」楊端午氣惱已極，罵到，「怎會有這般瘋癲的女子，竟然扇姐夫的巴掌。這是要翻天么。」世達收起笑容，正色道，「楊哥，碧生不懂事。你可是大人。你為了何事打六姐？這是有娘家人在場的情況，你都打得下去，若是沒有娘家人在場，你是不是還更順手了？」見楊端午無話可說，又說道，「碧生護姐心切，可以原諒。今天若是你這裡實在抹不開，那我馬上把她姐妹倆接回龍鳳場，讓林伯父管教一番。反正滑竿都還在外頭，轎夫也都還在。你看如何？」

楊端午權衡利弊，乾咳了兩聲，按下羅世達的手，說，「賢弟，看你說些啥。我一個大人，還能跟個孩子置氣？」轉頭對外面立著的下人說，「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幫著收拾七小姐的行禮。」

這時豆子也買好熟食回來，在門外聽說碧生扇了六姑爺一巴掌，忍不住偷笑。出來上茶時，刻意去碧生面前悄悄豎了一下大拇指。

明棠剜了豆子一眼。又點了下碧生的額頭。

晚上碧生要睡前，豆子來了。扇墜兒不讓她進，說，「我們小姐要歇息了。」碧生在裡面喊，「扇墜兒，讓她進來。」豆子進來，跟碧生請了安。笑道，「七小姐，你來了，從今往後，我們六小姐便有了撐腰的人。」碧生沉呤了一下，說，「等幾天我事情辦完了，你帶我去找找楊端午的外室。」豆子問，「你還要扇她一巴掌？」碧生噗呲笑出聲，拿手掩了掩嘴，道，「你道我只會扇人巴掌？」豆子不好意思地說，「我是想，七小姐若是撲上去扇她，我便撲上去抱住她，不至讓你吃虧。」哈哈哈……碧生實在忍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笑罷，說，「你快回去，守著我六姐，她今天被楊端午打了，心情肯定不好。你多安慰她些。」豆子說，「是，小的出去了。」

豆子出去后，碧生把扇墜兒叫進來，說，「六姐說，她給你安排了耳房，我覺著你還是搭個小床在我這裡，大家起夜有個伴。這裡地形不熟，晚上油燈就不要滅了，撥小些便是。」扇墜兒揉揉眼睛，說，「都聽小姐的。」碧生輕斥道，「看你，還抹上眼淚了。」扇墜兒又莞爾一笑。

楊端午不好離開去教堂那邊的家，跟明棠同床異夢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