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人是要講包裝的】
天漸漸黑了下來，馬路邊的露天大排擋已經掛上了幾盞超大瓦數的燈泡。
「喏，看見沒，上次那個被搶劫的人又來了！」老闆娘切著手中的豬耳朵斜著眼說道。
「來了就來了嘛，跟你又沒關係，有生意還不好啊？真是的！」兼任廚師的老闆正滿頭大汗地在火頭上翻著鍋。
「你是死人啊？他一喝醉就發酒瘋，上次被搶還弄碎了我好幾個酒瓶子呢，你說，這錢找誰要去？」老闆娘越說越來氣，忍不住拿著刀沖老闆吼了起來。
「喂喂喂，你幹嘛？」老闆被嚇了一跳，鍋里的菜差點翻在了自己身上。老闆娘這才意識到自己為了那幾個破酒瓶子過於激動有點不妥，忙低下頭繼續切著那盤豬耳朵。
「所以說你們女人頭髮長見識短！」老闆也恢復了平靜，一邊炒菜一邊反擊著老闆娘：「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沒聽過嗎？你看那小子，和上次來時有什麼不一樣的？」
「嗯，好像精神了許多！」老闆娘抬起頭偷眼觀察道。
「對嘛，上次恐怕是遇見什麼煩心的事兒了，借酒澆愁愁更愁，而今呢，你看他滿面紅光，一身喜氣洋洋，哪兒有半點落魄的樣子？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再看，他身邊還有個伴兒陪他喝，居然還拉了條狗吃，嘿嘿，今晚的酒菜錢准少不了……」老闆得意地沒完沒了起來。
好半天都沒聽見身邊傳來自己期待的表揚之詞語，於是扭頭一看，只見自己的老婆正用痴迷的眼神望著自己輕聲問道：「我說，你哪來這麼多酸不溜丟的詞兒？」
「嘿嘿，你忘了？你老公我，那可也算是個名牌兒大學生啊！」老闆再次得意地搖頭晃腦起來。
「得了吧你，大學生了不起啊？還不是在這兒當廚子……」老闆娘嗔道。微風吹過，她的眼神中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對丈夫的愛慕之情。
不遠處，顧白與小偉正大吃大喝著，那隻叫小白的小黑狗蹲在兩人的腳下啃著兩人吃剩下的骨頭。顧白此時脫了個光膀子，一邊吃一邊說著，小偉則是一邊吃一邊聽著。很難相信，此時的顧白與上午還躺在醫院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顧白是一個人！
下午小偉前腳剛剛離開，顧白後腳就去了收費處辦出院手續。儘管醫生不建議他出院，但他當場扯去頭上的紗布條，用頭將牆撞得咣咣亂響的精神最後還是感動了醫生，醫生也有自己的想法，看樣子，這個年輕人是屬於精神病院的……
懷裡揣著兩千三百塊錢，感覺自己就像個富翁，昨天還是身無分文、窮得叮噹亂響、無家可歸的臭小子，今天的身上便多了幾千塊的銀子！沒想到，那個救自己的女孩兒居然留了如此多的錢給自己，下次一定要陪著小偉好好謝謝人家！唉，命運可真會跟他開玩笑啊！
這麼多天的挫折過後，他又明白了另外一個道理，人是要講包裝的！就像那個黃經理，假如沒有那一身光鮮的打扮，自己也就沒那麼容易上當吧。這種投機和功利心理深深植入了顧白的腦海中，並且開始生根發芽！
出院之後，他跑去了著名的東門老街，一番激烈地討價還價之後，顧白以一百六十八元買下了一套看似非常時髦的假名牌黑色西裝，以三十八元買下了一件假名牌黑色襯衫，以六十八元買下了一雙假名牌黑色皮鞋，再以四十八元買下了一個假名牌黑色夾包……不到一個小時，顧白全身光鮮地站在一家店鋪的穿衣鏡前，有點發獃，有點沾沾自喜！
穿衣鏡中的這個時髦男子是自己嗎？算算帳，身上還有兩千塊，顧白知道，這種消費只允許一次，其他的錢全部要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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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isp？什麼又是icp？」顧白嚼著一跟芥蘭問道。
「這麼說吧，打個比方。人們要從深圳去廣州，怎麼去？」小偉反問道。
「坐火車吧！」顧白喝了口啤酒。
「火車就是運載這些旅客的載體，isp就相當於互聯網中的火車；而icp就是這列火車路途上經過的風景——內容提供商。假如沿途的風景秀麗，外出旅遊的人也就多。也就是說，互聯網上看的人也就很多……」小偉滔滔不絕地說著，而顧白也停了下來靜靜地聽著。
「怎麼樣？懂了嗎？」小偉說得滿頭大汗，一口氣喝下一杯冰啤酒，然後望著顧白。
「我說說看啊，是不是這個意思？假如你們轉行成了isp，那麼每天就要運送很多人去看風景對不對？這些人搭乘你們這列火車就需要付錢對不對？」顧白問道。
「對！有些是付錢給我們，有些是付錢給icp，當然，還有些是不付錢的……」小偉點著頭，夾起了一根拍黃瓜一邊吃一邊解釋著。
「當然，前提是要保證這一路的風景要很美對不對？」顧白又問道。
「呵呵！這我倒是管不了，我是搞技術的，只管負責這列車一路暢通。說白了，我就是個修車的！」小偉聳聳肩。
顧白望著杯子發起了呆，他忽然發現，小偉也變了，變得自信起來，而且有超過他的趨勢。這是質的變化，以前小偉就從沒聳過肩，以前在小偉身上是看不見這些的，難道這與之前小偉說的他升職有關？
「你還沒說今天喊我出來打牙祭到底有什麼好事呢？當時接到你那個電話真把我嚇了一跳，我就說嘛，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有錢啦？為什麼這麼快就出院了？」小偉笑道。
「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住院等於浪費錢，但我真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的住院押金，呵呵！最高興的就是我終於找到工作了！」顧白笑道，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小偉現在說話的口氣讓他感到陌生，和自己維持了二十年的關係到今天全部被改變了，以前，兩人之間還分主次，可現在，都在暗中較勁！他也知道，人都會長大的，再好的朋友也會變的。小偉長大了，而且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還升了職，上午還透露要談女朋友。再看看自己，今天才找到工作！唉，看來，自己真得加油了！
「……真的嗎？下午找到的？」小偉驚訝地瞪大了眼。怎麼也不敢相信，顧白說找到就找到，上午還躺在醫院，下午就找到工作，這一天，實在太奇妙了！
「嗯！」顧白微笑著將身邊的行李包打開，將其中的衣服一件件展示給小偉看著，小偉剛伸出手就被顧白拍落：「只許看不許摸！這可是我的行頭，別弄壞了！」
「太棒了！顧白，祝賀你！」小偉沒有絲毫不快。他知道，經歷了這麼多挫折之後，這份工作，對顧白來說真的是非常重要！
「但是……什麼工作需要行頭？」他又問道。
「在一家廣告公司做銷售！月薪300港幣，包住不包吃，拿業務提成！」顧白細心地將他的行頭一件件放回行李包。
小偉心中一沉，很想問問顧白：「這能算是工作嗎？銷售你做過嗎？這麼低的工資你怎麼過？在老家你就可以拿到這麼多錢，不說別的，就去肉聯廠背豬肉吧，那也比現在掙得多！業務提成？像你這種剛加入銷售大軍的學生能拿得到什麼業務提成？」小偉心中的火是越來越大。
可當他望著顧白整理衣服時小心翼翼的樣子，望著他嘴角露出的一絲微笑時，心中的怒火忽然又熄滅了，他感覺好難過，嘴裡說不上是一股什麼滋味？
銷售！他聽人說過，這是需要技巧和極強忍耐力的一份工作。顧白，你吃得消嗎？面前這個好友被大環境活生生地給折磨成了這樣，居然拋棄了自己的擅長，拋棄了自己的專業，去做一名每個月只拿300塊工資的銷售……
從小到大，顧白一直就比他強，也許是顧白的家境所致吧。記得高中畢業顧白完全可以考出本省，可以考上其他地方的著名學府，可顧白卻是因為家裡沒錢才留在了本市，但顧白並沒有因此而灰心，大學期間，別的同學都像脫了韁的野馬般，又是玩又是談戀愛，只有顧白一直在默默努力，既要去那該死的肉聯廠打工賺錢，又要拚命讀書，好不容易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來深圳找工作卻遇上大環境不好……
「怎麼了？難道你不為我高興么？」小偉回過神來，發現顧白正舉著滿滿一杯啤酒望著自己，雖然透著一絲無奈，但他的眼神是熾熱的，也是對未來充滿信心的，
「當然高興啦！起碼你找到了工作，你會重新樹立起自信心，變得和以前一樣！來，乾杯！」小偉一仰脖，違心地說道。
「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其實，我也是沒辦法！變則通！我只能這麼做！除了工資低，其他我都不擔心，因為我能吃苦，我相信自己會努力！我相信自己能養活自己，一定會賺到錢的！」顧白也是一仰脖，然後用手背擦了擦嘴。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聽說做銷售的可有錢了，哪像我？拿的是死工資。你們卻有提成、有回扣！沒聽說做銷售還要賺死工資的！」小偉又給顧白倒上一杯，這個時候他能說什麼呢？只有安慰顧白吧。
「你怎麼知道？提成比工資高很多嗎？」顧白疑惑地望著小偉。
「那當然了，聽同事偷偷議論，我們公司的銷售一個月上萬呢！」小偉又一次舉起了杯，他決定了，繼續鼓勵顧白，哪怕撒謊！大不了自己再想別的辦法支援顧白。
「一個月上萬……真的啊？這麼多錢？」顧白的眼神變得更加熾熱，他望向遠處自言自語道：「假如我也能拿一個月上萬寄回家，我媽、還有姥姥，一定高興壞了……」
小偉這回沒說話，笑著伸手摸了摸顧白的額頭，他已經平靜了下來。
「靠！不相信啊？我就證明給你看看！」顧白從暢想與憧憬中回到現實，甩開小偉的手，一手抱起小白，另一隻手舉起了杯子：「我顧白就用這杯酒發誓，今天起，我一定會加倍努力！小白和你是我的見證！為了我的目標——每個月一萬塊，來，干！」也許是情緒都太激動，兩人喝完之後不約而同地將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聽著那玻璃碎片的爆炸聲，相互望著對方，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不遠處，正看電視的老闆也聽見了這聲音，回頭一看，臉色頓時蒼白。他偷偷地瞅了瞅還在切菜的老闆娘，發現她正插著腰瞪著自己：「剛才好像聽某個人說今晚不會再像上次那樣！」
「嘿嘿，高興！高興才會這樣嘛！」老闆諂媚道。
「你是說，今晚的杯子錢你是不準備去要了？」老闆娘怒火萬丈，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舉起了菜刀。
「哪能呢……現在就給他們記上，嘿嘿，記上！」老闆渾身的肥肉都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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