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我們就到這兒吧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江萊和錢多多心中愧疚難當，任方歸遠和十三怎麼趕都不離開。

方歸遠更加惱火，只差沒有當著顧傾城的面把她們扔出去，最後江萊被趕走了，錢多多不知道說了什麼，勉強留了下來。

顧傾城沒有理會，她躺在床上，腦袋裡昏昏沉沉的，眼前都還是那天的場景。

鮮紅的血液裹挾著腦漿，像她曾經吃過的加了辣椒油的老豆腐，讓她提不起精神。

家裡安靜的可怕，方歸遠幾次想把葉黎揪出來狠揍一頓，都被十三給按下了。

江萊用了各種手段，但關於顧傾城的新聞還是層出不窮，一夜之間，顧傾城涼透了。

顧傾城的手機響個不停，都是一些記者想要採訪的電話，連同嘉辰小區周圍都堵了不少記者，試圖拿到顧傾城的第一手新聞，以便於爆個大料，順便踩顧傾城幾腳。

顧傾城回到家正躺在床上發獃，錢多多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她小心翼翼的觀察了片刻顧傾城的臉色，才輕聲說：「傾城，葉先生來了。」

葉黎？

顧傾城想了想，坐了起來，「請他進來吧。」

錢多多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怎麼了？」長時間沒有喝水，顧傾城的聲音還有些啞。

「你如果不想看到他，我就請他離開，傾城，你不要勉強自己。」

顧傾城頓了一下，慢慢笑了，「謝謝，不過，請他進來吧。」

錢多多又遲疑了一會兒，才出去請了葉黎進來。

顧傾城沒有抬頭，她只是看到有一片影子投落下來。

可能誰也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發生之後再見面都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房間里很安靜，落針可聞。

良久，顧傾城緩緩抬起頭。

幾日未見，他似乎滄桑了很多，眼睛里藏不住的疲憊，不知是不是遭受的打擊太大，臉頰一下子凹了進去。

顧傾城抿了抿唇，開口，「有事嗎？」

四目相對，葉黎也抿了抿唇，「你感覺怎麼樣？」

「……還好。」

葉黎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落到窗外。

曾經最親密的兩個人，如今無話可說。

「我，」不知道是不是從來沒有跟別人低過頭，葉黎看起來十分局促，他搓搓手，「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顧傾城重新低下頭去，把玩著自己的手指，「你說。」

「我……聽說你手裡有一段粉絲錄的視頻，能不能……不要公開。」

霎那間，顧傾城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是苦，是痛，是傷心，還是難過，或許都有，又或許都沒有。

只有一雙眼眶，乾澀的難受。

她緩緩笑起來，「還有嗎？」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說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葉黎又說：「我知道，這很對不起你，但是，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我……只想維持她最後的體面，至於我們，今後還有機會，我會補償你的。」

房間里陷入長久的沉默，令人煎熬，如坐針氈。

生平中，葉黎第一次焦灼難耐。

顧傾城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是的，活人在死人面前是沒有任何競爭性的，因為只要人還活著，便還有機會，而死的人，最可憐。

「好。」顧傾城說。

那一瞬，她能感覺到葉黎也長長的鬆了口氣，似乎如釋重負。

她頓了頓，又說：「我想休息了。」

「那，那我下次再來看你。」

「不送。」

葉黎匆匆離開，片刻之後，錢多多聽著聲音捧著一碗湯過來，「傾城，我煮了湯，你……傾城！傾城！」

精緻的骨瓷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十三聽到聲音進來，就看到顧傾城獃獃的坐在床上，身下一片鮮紅，頓時目眥欲裂，「小月亮！」

顧傾城幽幽看過去，「十三哥，我好疼。」

十三堂堂九尺男兒那一瞬眼淚差點落下來，「不疼，不疼，小月亮，我們去醫院。」

錢多多慌裡慌張打急救電話，十三急吼，「別打了，去開車！」

錢多多丟下手機往外跑，十三就著被單直接將顧傾城抱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跑。

今天過來看望顧傾城的江萊還沒進門就被這陣仗嚇了一跳，臉都白了，接到葉黎來看顧傾城的消息匆匆趕回來的方歸遠狠狠攥拳，聲色俱厲，「怎麼回事？」

沒人理會她，顧傾城只是獃獃的趴在十三肩頭，「萊姐，勞煩你給葉黎帶句話。」

「啊？」江萊被嚇壞了，她從未見過有人到了這種地步還這樣鎮定的，下意識問：「什麼話？」

「就說……」顧傾城盯著電梯牆壁中倒影出的自己，「我們就到這兒吧。」

「你說什麼？」

江萊沒懂，什麼就到這兒吧。

下了樓，錢多多已經將車子開過來了，十三抱著顧傾城進去，顧傾城又說：「哥，你開車，萊姐和多多就不需要去了，以後……也沒必要再來了。」

方歸遠沒心情聽她說這些有的沒的，扯了錢多多出來，一腳油門轟了出去。

原本圍堵在顧傾城樓下的記者想抓緊機會上前採訪，卻差點被方歸遠撞飛，頓時嚇了個膽戰心驚。

再之後，顧傾城被十三抱著沒有再開過一次口。

小產，孩子已經四個月了。

十三從風霜中來，拳頭上不知沾過多少人的血，可是他卻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里能流出那麼多的血，染紅了床單，染濕了座椅，那一天，他聞到人生中最濃的血腥味。

方歸遠只恨不得把葉黎打死，遷怒隨後趕來的江萊和錢多多，差點把她們從樓梯上扔下去，再不允許兩人近顧傾城的身一步。

但是，這情況卻躲不過狗仔的眼，於是，除了嘉辰小區外，醫院外也蹲滿了記者。

一時間，顧傾城流產的消息又滿天飛，網友們紛紛猜測葉黎要和顧傾城離婚了，顧傾城的粉絲們最近戰鬥力爆表，整天不是和這個撕就是和那個撕，紛紛要求爆料那段視頻，讓世人看看左佳禾到底是怎麼死的。

「靠，離婚！我這就去找他去！」方歸遠丟了手機站起身便要走，十三連忙攔住他，「這事什麼時候都可以處理，反正小月亮不知道，現在也應該是死心了，處理器來很簡單，可現在小月亮馬上就要醒了，你如果不在，她心裡難受跟誰說？」

方歸遠聞言又忍不住停下，是的，揍葉黎什麼時候都有時間，但如果小月亮醒來看不到自己他不能忍受。

「而且你看看，我們要不要直接給小月亮轉院回東江？」

「當然要回去！」

方歸遠不喜歡東江，但比起如今南江惡劣的環境，他寧願讓小月亮回東江去。

方歸遠過去聯繫醫院，回來之後兩人又耐著性子等了大半天顧傾城才醒了。

許是知道發生了什麼，顧傾城的神色很平靜，平靜的不像是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人。

方歸遠坐在椅子上手腳發麻，不知道是該先問顧傾城身上還疼不疼，還是先問顧傾城餓不餓，與現在的平靜相比，他寧願顧傾城大哭大鬧，也好過總憋在心裡。

戰戰兢兢喂顧傾城喝了半碗湯，顧傾城開了口，「哥，醫生有沒有說……我以後……還能不能有孩子？」

「當然能！」方歸遠心裡疼的厲害，眼睛發紅，「說的什麼傻話，你怎麼會不能有孩子呢。」

顧傾城彷彿沒有看出方歸遠的心虛，附和著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你好好休息，養好了以後自然會有孩子。」

輕輕為她拉好被角，方歸遠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再睡一會兒吧。」

顧傾城依言闔上眼睛。

方歸遠靜靜的看了顧傾城很久，才輕輕推門出去，等他一出門，原本「睡著」的顧傾城緩緩睜開了眼，一滴晶瑩的液體從眼角流了出來。

從這一天起，沒有人再見過顧傾城，不管是葉黎，還是顧傾城的經紀人江萊，以及助理錢多多等人。

那天江萊和錢多多獃獃的看著車子離去，良久都沒能反映過來，最後還是錢多多問：「萊姐，傾城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了。」

「什麼？」

「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吧。」

所以，不再讓她們近身，不再與她們有那麼密切的聯繫。

可是，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還有，那一句「我們就到這兒吧」是什麼意思？

江萊忽然有種預感，或許，他們要失去她了。

即便如此，傾城時代以及江萊還是給予了顧傾城積極的公關。

一天之後，網上突現左佳禾事發那天的視頻，左佳禾跳樓事件終於大白於天下，網友們愕然的同時唏噓不已，再一次問起顧傾城的下落，卻發現顧傾城已經從他們的視線內消失了。

葉黎開始被媒體瘋狂追蹤，他工作的學校，紅葉集團，以及FW集團，甚至是葉黎的幾處住所，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得到新聞。

就在所有人試圖找到有關於顧傾城的線索的時候，顧傾城就呆在東江舊城區的一處大宅內。

有人端著砂鍋快步進來，「雞湯來咯。」

蓋子揭開，濃香的味道頓時飄散在房間里，鄭安和盛了一碗湯，看向顧傾城，「來陪我喝點。」

另有幾道菜擺上桌，都是滋補的菜色，鄭安和將小桌放到床上，招呼顧傾城吃東西。

顧傾城神色懨懨，從醫院離開已經十天了，依舊臉白如紙。

方歸遠曾讓她回他那裡，但顧傾城並不想每天方歸遠和十三圍著自己轉，不想去。

方鴻博也曾去看望她，樣子似乎十分痛心，要接她回家好好將養，但顧傾城和他不熟，感情更不親近，於是也不想去。

於是，顧傾城回了吳家的大宅。

只是沒想到，鄭安和聽到消息匆匆趕了回來。

「鄭叔，你不用這樣費心，更不用專程回來照顧我，我沒事的。」

「有沒有事，不是表現在臉上的，你的心裡沒事嗎？」鄭安和給她夾菜，催促她多吃，「何況，我上了年紀，四處也跑不動了，也沒事可做，你就當陪我老人家解解悶吧。」

顧傾城沒轍，只得吃東西。

其實方歸遠和十三每天也會過來，陪她一兩個小時，然後離開。

顧傾城忙了那麼久突然停下來，每天翻一翻藏書閣里的書，似乎幾天前的血雨腥風只是一場夢。

但，只有午夜夢回那鮮紅的液體一點一點鋪滿地的時候，顧傾城知道，那不是夢。

東江的媒體追逐了一陣子，也漸漸的無疾而終了。

她關掉了手機，整日泡在吳家的深宅里與世無爭，顧染柒曾來過一次，帶著一位上了年紀的美婦人，於是顧傾城知道自己還有一位姨媽，叫做顧清瑤。

顧清瑤抱著她大哭一通，直道她命苦，顧傾城自己反而無動於衷，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再觸動到她了。

養了一個多月，顧傾城的臉色漸漸好看了些，但是卻再也沒有笑過。

人的一生總需要遇到一些事情才會成長，顧傾城很認可這句話，但是，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要遭遇這樣的波折。

中秋節前夕，江萊頻頻出現在東江。

之前南江衛視邀請顧傾城參加的那個晚會一直沒有解約，所以顧傾城還是要參加。

方歸遠氣的爆炸，掏錢正準備砸回去被十三攔住。

這次方歸遠是真的火了，「你總攔我做什麼？她現在的情況能出門嗎？一群該死的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

「為什麼不問問她呢？她那麼努力的工作，希望自己能給粉絲和社會帶去快樂和價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覺得她會從此一蹶不振嗎？」十三拽著方歸遠的手臂不讓他衝動，「問問她吧，如果她不想，再解約也來得及。」

方歸遠思來想去，終於來問。

顧傾城早已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從靈魂的記憶中翻找出來，想了半晌，才點頭，「我去。」

「小月亮？」

方歸遠不想讓顧傾城去，她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心理也很虛弱，需要時間調整，一出門被那些無孔不入的記者盯上，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麼來。

顧傾城卻拍拍方歸遠的手，「哥，放心吧，我只是……去做一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