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

「那要找回來了，咱們到底要不要讓一步啊！？」

林鳳娥轉頭看了看宣義隆，等待他的意見。

「關鍵是現在孩子在我們手上丟了，這讓我們理虧啊。現在只要陳家別怪罪我們就萬事大吉了，姓什麼就隨他們吧！」

宣義隆原本就不是特別堅持，他反正還有個小兒子宣少平呢。

「等找回來再說吧！」

宣少華看了看貌似各懷心事的父母，離開了房間。

林鳳娥見自己丈夫都不堅持，心裏忽然起了一絲疑惑。難道是老頭子知道了點什麼？照理，沒有一個爺爺會不希望孫子跟自己姓啊。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了，他還不是把面子都丟光了。只是，這個腹誹她也只能留在自己心裏。沒有誰會願意把自己過去的一段不光彩的事情拿出來公告。

宣少華回到樓上時，陳茉莉早就鋪好了地鋪，做好了分床而眠的準備。

「你這是幹什麼？」

他驚叫。

「宣少華，你忘記我們分居多日了嗎？」

陳茉莉語氣平淡。不是她要離開他，是他先離她而去，讓她獨守空房，夜夜五更寒。

「這裏夜裏很冷的，家裏又沒有空調。還是我睡地上吧！」

他囁囁著說，其他無言以對。其實他是想和她一起睡床上，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確實是他先要和她分居的。

宣少華不由分說搶過她手裏的被子，然後脫了衣服就鑽進地鋪上的被窩裏。

房間里不多的被褥被分成了兩床，半夜裏，氣溫降到零下，床上的和地上的都凍得睡不着。陳茉莉蜷縮在床上，聽見地上的人翻來覆去，心裏又軟了下來，萬一把他凍壞了，明天怎麼去找兒子呢？

她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鑒於今天他積極承認錯誤，表現良好，暫且讓他睡到床上來吧。

「哎，你冷不冷？要不要睡床上來？」

她試探著問，其實她也冷。唯一的熱水袋給她了，可她還是冷。早知道該帶條電熱毯來。

宣少華像是聽到了特赦令一般，連忙抱着被子就往床上鑽。

「老婆最好了！」

「誰是你老婆？！」

她背過身去，賭氣。

「當然你是我老婆！」

他手越過她的背，一把把她拉進自己懷裏。他在心裏默默地給自己加油，宣少華啊，成功與否今晚是關鍵啊。

「你不是不要我這個老婆了嗎？」

想到他那晚傷人的話，她就忍不住淚流。

宣少華掰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對他，黑暗中，他只能聽見她輕輕的啜泣聲。他摸索著撫上她的面頰，濕漉漉的感覺，顫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如果我在這樣，就讓天打雷劈！」

都說誓言是一種很廉價的東西，貶值得很厲害，但是這樣的毒誓，可信嗎？就算他下次舊病重犯，天還真會打他，雷還真會劈他？

陳茉莉覺得天打雷劈這毒誓是比較不可信的，可他是孩子的爸爸，是她的丈夫，她的親人，她為了毛豆，也得給他這次機會啊。

她權衡了再三，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

「我的學長現在是我們廠的總經理。金永被龍翔收購了，他是龍翔派來的。我開始也不知道，也是那天剛知道的。我們在學校里關係比較好，他的親戚是省衛生廳的，我請他幫忙處理你的事情。第二天，事情真的解決了。晚上，我又請他吃飯，可我身上沒有帶很多錢，所以就請他吃了碗拉麵。信不信由你。你要硬給我扣個什麼罪名，那我們只有分道揚鑣。」

陳茉莉隱瞞了她與他的那段戀情，有時候，誠實帶來的並不一定是寬容與理解。她只知道，他們的這段過去已經永遠的成為過去了，那麼就讓它淹沒在已經消失的青春里吧。

她說的很輕，很從容，可他聽得卻驚心動魄。他是真的冤枉她了，他這是做的什麼事情啊。

「可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啊？」

他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簡直悔到腸子都青了。

「你給我機會告訴了你嗎？再說了，就是當時我告訴你了，你會相信嗎？」

陳茉莉毫不客氣的反問。

「……」

宣少華又一次無言以對，他當時確實是太衝動了，衝動是魔鬼啊！如果不是當初的衝動，後來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毛豆也不會弄丟。

「哎——」

宣少華長嘆一聲，緊緊的摟住妻子，有些哽咽道：「都是我的錯，莉莉！隨便你怎麼罰我都行！下次，我決不會再犯了。」

「還下次？」

她蒙在被窩裏揪他的小肉，揪得他哇哇大叫。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沒有下次了！老婆饒命！」

宣少華討饒了半宿，總算是贏得了老婆的諒解。並且他還鄭重其事的將此次事件記入了手機備忘錄，以提醒自己凡是不可太衝動，衝動就要出問題。

第二天一早，全家傾巢而出直奔省城。

此時公安方面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展開了全城的調查排查，民警們一宿未眠，他們一致認為此次作案的一定不是個人，至少有兩三個人的團伙，也有可能是個大團伙，如果能把此案告破，立功那是自然不用說，更重要的是，也許能解開一連串的案件，順藤摸瓜，也許能解救出更多的孩子，他們能贏得更大的名聲啊。

可直到宣陳兩家趕到省城時，警方還沒有任何消息。

宣少平和大部隊匯合，他在省城待了幾天，表面上是為了準備面試，其實他是有另外的目的的。只是這個目的不能公之於眾，否則，他的打算會完全落空。

可毛豆的失蹤已經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昨晚上他就對鍾琳說了，叫她別來了，回去吧，可她回答他，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了，就是見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都行。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在「老佛爺」的眼皮底下偷偷作祟，繼續完成這一次意義重大的約會。

這是他們自分別以來的第一次見面。原本宣少平是想放棄了，真的不打算再與她聯繫了，偏偏要命的是他的身份證居然忘記在她那裏了。這報考公務員，沒有身份證怎麼行呢，於是兩人斷了橋又被他接上了，她把身份證給他寄過來，他與她約好，等他考完筆試他們再見面。

當然，這一切林鳳娥一無所知，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

關鍵時候卻出了這樣的事，那邊鍾琳也是很着急，苦於自己幫不上忙。

人是鐵，飯是鋼，就算是找不到孩子，肚子總是要填飽的。一行人面上愁雲密佈，坐在一家小飯館里，準備進行今天的午餐。陳茉莉抱了很大的希望，可是如今失望得更厲害，她哪裏還能吃得下，只是低頭垂淚。

所有的女人都眼睛紅紅的，帶着淚花，而男人們皆唉聲嘆氣，蒙頭抽煙，連不抽煙的宣少華都點上了煙，可吸了一口就被嗆得連連咳嗽。

這時候，鍾琳已經到了省城，她下了飛機之後在一家常去的飯店訂了房間。宣少平無法開溜，只能告訴她晚點有時間再來看她。

短訊回了過去一會，也沒見鍾琳迴音，他正想着是不是沒收到，準備再發一條，這時手機卻收到了一條彩信。

他打開一看，傻了，那彩信是一張照片，而且就是他們正在尋找的孩子——毛豆！

鍾琳在照片后附言：這孩子怎麼這麼像毛豆啊？

她見過毛豆的照片，孩子大體的樣子是認得出來的。

宣少平幾乎是跳了起來，吼道：「啊，這不是像，這就是毛豆啊！」

所有人在那一剎把目光投向了他，幾乎是同一時刻，所有人都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你在說啥？」

「毛豆，毛豆！毛豆找到了！在，在我手機里！」

宣少平揚着手機，激動的語無倫次。

看過照片過後，大家一致確認那個就是毛豆，陳茉莉激動的險些又暈過去。王秀芬則是雙手合十，一個勁的念「阿彌陀佛！」，只有林鳳娥在狐疑，毛豆的照片怎麼會出現在宣少平的手機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找到了毛豆。

面對母親一連串的疑問，宣少平本來要隱瞞的事情如今也瞞不住了。他只能拖延時間，對林鳳娥道：「娘，這個我等會兒給你解釋，咱們找毛豆要緊。現在我們立即出發去山清水秀大酒店，毛豆就在那裏。」

同時他立即回復鍾琳，要她隨時監視孩子的動向，有情況就報告。

宣義隆也在第一時間通知了警方，他覺得警方可能會比他們動作更快一點。

鍾琳究竟怎麼會有毛豆的照片的呢？

說來也巧，她在到飯店后就聽見隔壁房間有孩子哭聲，作為一個孩子的媽媽，對孩子的哭聲是最為敏感的。鍾琳見過了一會兒，孩子還沒有停止哭，就開了門想過去看看，是不是有需要幫忙的。

隔壁的門並沒有關上，鍾琳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個中年男子抱着一個小孩子焦頭爛額的哄著，可怎麼哄孩子都還是哭。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