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杜岩坐在吧枱前,喝得不猛卻是很兇,一杯接一杯地啜著。滾動的燈光在他臉上晃動,還是一臉的冷漠。喧鬧的氣氛對他毫無影響,他有自己一個世界。多少年了,他眼中只有打打殺殺,連他看人時的目光都在審視對方的致命之處,他所求的是一擊中的。外界的繁華、名利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以他的職業來說,對那些東西太重視,只會讓他越來越怯懦,所以慾望對他只是閑時的調劑,快樂卻是他不敢奢望的享樂。再喝下一杯酒,他感覺到有人朝他走過來,不用回頭,他就知道是冒志誠,不用想,那傢伙來肯定沒好事。在黑道混這麼多年,他才練出這套本事,這也是村叔賞識他的地方。

「嗨,火狼!」冒志誠拍了下他的肩膀,看得出他很高興:「怎麼?那小丫頭對你欲求不滿?害你找一大早找坐枱女親熱?」杜岩忍住想把他鼻樑揍斷的衝動,把空酒杯推給招待,說:「再來一杯。」故意不理冒志誠。冒志誠朝招待用了個響指。招待端上兩杯酒,一人一杯。冒志誠一手端過酒杯,屈著胳膊搭在杜岩肩上,探頭在他耳邊低語:「要不要我教你訓女人的辦法?」杜岩瞟了他一眼,他最看不慣他這副樣子,油頭粉面、吊兒啷噹,不知道他是怎麼混出來的,咬着牙低聲警告:「滾遠點!」放在吧枱上的手肘已經蓄勢待發。冒志誠怎能覺察不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卻仍不怕死地笑涎著臉:「別生氣嘛!老兄,小弟是為你好……」他一句話沒說完,杜岩的手肘已經狠狠撞向他胸口。冒志誠早有準備,敏捷地彈跳開,不多不少剛好跳出他的攻擊範圍。杜岩把他逼開就懶得再理他,一口把杯中酒喝乾。

夏啟欣睡得昏昏沉沉,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記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多次,越睡越睏乏,越無力。嘴裏淡淡的發乾,他想起來喝點水,卻始終懶得下床,翻個身再睡。身上一陣陣發冷,他用力裹住毯子。模模糊糊似乎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他把頭縮進毯子裏迷迷糊糊又睡著了。夢裏也是亂七八糟,腰也酸,肩也麻,額頭熱起來,身上卻又冷下去。他知道自己病了,在發燒,可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縮縮頭,擁緊毯子。突然毯子不知被誰抽走了。夏啟欣一瑟縮勉強睜開眼,看到杜岩有些模糊的臉,被攪亂睡眠,他有些惱火,搶過毯子沒好氣地說:「我又沒有打攪你的好事,你發什麼瘋?」說着躺下又要繼續睡。

杜岩一把拉起他,沉聲說:「下去吃東西。」「我不想吃!我不要吃!」夏啟欣一想起那些冷言冷語,昏昏沉沉的意識立刻清醒過來,死命掙扎,只要被他碰到的東西都遭了殃。杜岩態度堅決,不管她怎麼掙扎,仍是頭也不回地拉着她走。走到樓梯口時,夏啟欣抓住欄桿,說什麼也不放手。杜岩拉了兩下拉不動,就回過頭來掰她的手。「走開!別管我!」夏啟欣聲嘶力遏地喊著,手指卻被他一個個掰開。杜岩彎腰把她扛在肩膀上,任由她又踢又打無動於衷。走到樓下時,夏啟欣突然停下來,接着背上刺痛,他能感覺到她的利齒。

杜岩用力把夏啟欣扔到地上,摔得她又驚又痛,半天爬不起來。看着她含淚的眼憤恨地望着自己,一股說不上是什麼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扳著臉,拉起夏啟欣按到椅子裏,叫招待端些東西來。夏啟欣不甘心地抿緊嘴唇,心想:「幹嘛你叫我幹什麼,我就要幹什麼?」「乖乖把東西吃掉,別惹我生氣,知道嗎?」杜岩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低頭在她耳邊警告,還隨便捏捏她的小下巴。夏啟欣把頭扭到一邊,象個賭氣的小女孩,看得杜岩一肚子悶氣煙消雲散。招待把東西端上來,夏啟欣倒是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有這麼高檔的飯菜,毫不遜色於星級大飯店裏的料理。「把東西吃了,我去給你要飲料。」杜岩輕聲說,同剛才的強硬判若兩人。「我只喝新榨的橙汁。」夏啟欣突然生出惡作劇的念頭,表面上裝得很靦腆,實際上快笑翻了。從前在家裏,他就是這麼捉弄哥哥們。「好。」杜岩生平第一次這麼好商量,揉揉她的頭髮,轉身走了。

夏啟欣震呆了,他的舉動怎麼那麼象二哥,令他的心安了不少。或許真的有點餓了吧!夏啟欣這麼想着,拿起筷子剛要吃,就聽一個聲音在耳邊聒噪:「喂,小丫頭,看來岩哥對你很滿意嘛!是不是你與眾不同?哪天也讓哥們嘗嘗,嗯?」夏啟欣抬起頭,看着湊到身邊來的幾張可惡的臉,有慾望,有篾視。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第一念頭就是躲開這些讓他噁心的臉。剛站起來,幾個人就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噴著唾沫:「別走啊!這麼心急走,難道有人等你上床?」「害羞呀?不用。你怎麼跟岩哥干,就怎麼跟我干好啦。」「別裝得很正經的樣子,脫了衣服還不是和女人一樣?」污言穢語還夾帶着一隻只魔爪全加在他身上。「走開!別碰我!」夏啟欣只能躲著叫喊。卻不知他的拒絕更讓他們氣焰高漲,越貼越近。

夏啟欣慌亂地揮舞着手,向後退,卻躲不開那些可惡的臉。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夏啟欣失去重心,飛快地向後摔倒。正當他驚慌失措時,一隻手摟住他:「妹妹,別怕。哥哥我在這裏。」趁機大吃豆腐。夏啟欣大吃一驚,一把推開那人,踉踉蹌蹌地撞到一張桌子上,一眼瞟見桌子上的酒瓶,想也不想伸手抓過來,用力在桌沿上一敲。「啪啦啦」瓶子半截粉碎,他握緊剩下的半截,對圍在他身邊的人大喊:「你們別過來!」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有人嘻皮笑臉地說:「哎,妹子,別玩那東西,小心傷了自己,我可要心疼的喲!」所有人哄堂大笑。夏啟欣氣得渾身發抖,大吼:「夠了!我受夠了!」就著,倒過瓶口沖着自己的小腹就狠狠刺下來。

杜岩端了橙汁回到餐廳,卻不見夏啟欣的人影,所有人都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什麼。他急步趕過來,剛好聽到夏啟欣的吼聲,他伸手推開圍觀的人,就看見破碎的玻璃瓶正要刺進她的身體,心急之下,大喝一聲:「住手!」大步衝過去,伸手一勾她的手,「哧」一聲,鋒利的玻璃劃破他的衣袖,鮮紅的血迅速滲出來,即使他穿的是黑色的襯衣,但那片濕重顯而易見。「岩哥!」也站在圍觀人群里的阿七見狀呆若木雞,他更深信夏啟欣是個掃把星,全身穢氣,就連命最硬的岩哥也敵擋不過。看到血,夏啟欣也嚇呆了,手一松,瓶子掉在瓷地板磚上,四下飛迸。他幹了什麼?夏啟欣都記不起自己做過什麼,腦中一沉,人又昏了過去。杜岩及時接住她,隔着薄薄的襯衣,他驚覺她的火熱。

賀紹文正舒服地坐在軟椅上,托著酒杯輕晃着,褚紅色的液體翻滾著。他挑挑眉,對隔着辦公桌而坐的冒志誠說:「志誠,這次幹得乾淨漂亮,文哥不會虧待你的。」冒志誠揚揚酒杯說:「謝了,文哥!」把酒一飲而盡。突然門「嘭」地被人推開,杜岩橫在門口。他面無表情,但渾身散發着怒氣,直盯着賀紹文,冷硬地說:「文哥,我有話要跟你說!」賀紹文神色不動地對冒志誠說:「志誠,你先出去。」冒志誠放下酒杯,站起來往外走,頗有深意地看着杜岩。杜岩無動於衷,等他走出去后才用腳踢上門,走到辦公桌前,盯着賀紹文的眼問:「你給了我個什麼人?」賀紹文靠在椅背上,無所謂地說:「你就當他是個女人吧。」「你藉此整我?」杜岩瞳孔收縮,雙拳緊握,如果他敢點頭,他保證拳頭吻上他的臉頰。管他是不是幫頭老大!賀紹文似乎沒看見他的威脅,輕鬆地說:「你總是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嘛!」

「嘭」,杜岩的鐵拳落在厚厚的桌面上,低吼:「你戲弄我沒關係,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誰?」「知道,夏啟欣嘛。」賀紹文不以為然地說。「知道?」杜岩臉色凝重。「是啊!」賀紹文一副平安無事。「村叔跟夏家的關係,你最明白不過了,還有夏啟帆是你的同學,你居然動他的弟弟?!」杜岩氣急敗壞地喊。「這些不用你來提醒我!」賀紹文也翻臉了,陰險地笑道:「杜岩,記得你的身份!」「我的身份我一直記得。」杜岩冷冷地說:「可是我只想提醒老大,你跟夏啟帆有過節,犯不着把他弟弟扯進來,不然傳出去,我們天龍幫怎麼在道上混?」「你給我弄清楚!」賀紹文噌地站起來,指著杜岩的鼻子狠狠地說:「我才是老大!我要做什麼,不用你來指手劃腳。你做好你的本份就好。我不是老頭子!」最後一句,他特意加重了語氣。杜岩明白他話中含義,頓時語塞,扭頭氣沖沖地開門出去,並重重摔上門。「終於翻臉了?」冒志誠站在走廊上,看着杜岩氣洶洶迎面過來,諷刺他。杜岩冷眼看着他:「你滿意了?」冒志誠聳聳肩,不置可否。

夏啟欣這場病正好病了一個星期。這一星期杜岩很少露面,但總細心地安排人來照顧他。病好后再到樓下餐廳,也不再受人騷擾。雖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仍怪怪的,但至少收斂了很多。夏啟欣也漸漸學會忍受,這裏不比家裏。在家裏,所有人都遷就他,凡是引起他痛苦記憶的東西大家都避免談起;可在這裏,誰會顧及他,甚至以揭他傷疤為樂,他如果不學會忍受,只怕連一刻也生存不下來。夏啟欣站在頂樓平台,在這裏,他的活動範圍僅止於餐廳、杜岩的房間、再就是這裏。杜岩不在的時候,這派阿七跟着他,名為照顧實際上是監視。靠着玻璃,夏啟欣看着外面熙來攘往的車流,失神了。離開家也有十幾天了,不知媽他們有多着急?雖然他想盡辦法要逃出去,但在這裏,每一雙眼都象是在監視他,讓他無所遁形,再加上嚴密的警戒系統,每次他剛起步就被發現。最終結果只能讓自己越陷越深。

「自己一個人在想什麼?」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沉思。夏啟欣扭頭看時,只見一個高頎的男子站在面前,帥氣的臉上帶着自以為很瀟灑的笑,看起來象個花心大蘿蔔。或許他長得很出色,但比起四個哥哥來他就差了許多。所以夏啟欣只瞟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冒志誠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個小丫頭,她一直穿着杜岩那套又長又大的衣褲,把瘦挑的身材全遮掩起來,蒼白的臉上始終不見展開眉頭。大概對她來說,做女人是一大難題。不過他倒覺得她做女人比做男人要合適得多。看到她那副冷漠的樣子,冒志誠心生不滿,自己的一個笑容,有哪一個女人不為之傾倒,不信她能免疫。跨上一步,低聲誘惑她:「一個人很孤單吧?杜岩那傢伙也不來陪陪你,真不會體貼人。不如我來陪你好了。」他自說自話,夏啟欣卻無動於衷。他心裏在打什麼主意,他也明白幾分,扭頭看看,不見阿七的人影,不知這會兒他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冒志誠見她不是對自己不理不睬,就是東張西望,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很不甘心地托住她的下巴,強迫着她望着自己,說:「聽我說,我敢說杜岩那傢伙根本就沒碰過你,所以才會一大早就去找女人。我看得出那傢伙對你很客氣,換了別的女人,他早就一腳把她踢出去了。在這種地方,你要是能有他做靠山,誰也不敢動你一根頭髮。想不想試試貼住他?」夏啟欣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言下之意是什麼。「看你這副拙樣,一定沒經驗。不如我教你!」冒志誠計劃得逞,笑得象個狐狸,不由分說低下頭就攫住夏啟欣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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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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