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小美好

范爸爸試探地問：「欣然不能跟你表弟那樣到處考試，考了外地的單位咱也不能去那裡上班啊。最近咱縣裡還有什麼單位招人不？不是正式的也行，叫欣然先進去熟悉熟悉，下次面試不就有經驗了？」

賈世源很認真地想了一圈，說：「有，法院招書記員呢。」

范爸爸猛吸一口煙：「法院？」

「我舅舅家的哥哥在法院是實習法官助理，他說他們單位打算招人，只是現在公告還沒有出來，不過也快了。」賈世源說，「書記員一般要求專科以上，不限專業，欣然可以報名的。」

范媽媽不知道書記員是什麼，但她知道法院很重要很有權，進去就能說上話，想到女兒以後在法院工作，感覺也不錯，愈發覺得賈世源就是個寶。

在鳳凰農村，普通的農村人都是土裡刨食或者去城裡做農民工的，如果誰家有親戚能跟做官的人說上話，搭上關係，「上頭有人」，那就是極厲害的，在村裡甚至會得到村民的奉承追捧。

范爸爸知道書記員是什麼，書記員沒什麼實權，可她能認識法院裡面的人啊，有她牽線，他就可以跟法官吃頓飯，那檀淵人欠他的貨款或許可以再要回來一些：「好，好，晚上我跟欣然說說。」

然後兩個人一點兒都不閑地閑聊起來。

范爸爸問賈世源爸爸是幹什麼的。

賈世源說在鄉里問事，主要分管農業。

范爸爸問：「是科級幹部哦？」

賈世源說是的，不過快退休了。

……

范欣然磨磨蹭蹭地從考場里走出來，帶著強大的心理建設，看到的卻是爸爸跟賈世源在一起談笑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范欣然遲疑著甚至不敢走上前，她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范媽媽笑著擺手：「來，欣然，我在飯店訂了包間，走，吃飯去。」

范欣然：……怎麼一副要慶功的樣子？還是吵她一頓吧。

「我沒過面試。」

「那有什麼，不過就不過。」范媽媽拉著她上車，「我聽那誰說，以後法院會招人，你去考法院。現在不興計劃生育了，衛計委不吃香了，還是去法院吧，我跟你說……」

范欣然懵：「我——」

「哎呀，你怎麼不說那誰的爸爸是副鎮長，你爸爸說副鎮長可比有些局的局長有實權。」范媽媽趴在女兒耳邊說，「要早知道，就沒這些事兒了，你說這多不好看。」

我不說？你也沒問啊！不是，我也不知道啊！賈世源從來不提他爸爸，她以為他就是普通農民家的孩子，不提是不願意露短。

范欣然機械地安撫她幾句，心裡一團亂麻，賈世源的爸爸是副鎮長？她怎麼從來沒聽他說起過。賈世源不會在騙爸媽吧？不會，這麼容易被拆穿的謊言傻子都不會說！

媽媽說「要早知道」，范欣然心比黃連還苦，她更想要這個「早知道」。早知道，她怎麼會考不上！她是那麼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省城失敗回到縣城，拚命地學，結果呢！畢業這麼久了，大學同學都在朋友圈秀工作日常，最近遇到不少老同學，有的沒她大學讀得好，可人家也有了體面的工作！就她竟然成了無業游民，這根本不是家裡有沒有錢的問題，這是人的能力問題！天吶，她竟然是所有人中能力最差的嗎？她會不會永遠找不到工作被人恥笑？老家經濟不發達，沒什麼廠子，不去體制她能去哪裡？下一步該怎麼辦？

范欣然在自己的思路里逐漸陷入黑暗，父母的生活卻依舊明媚。

范爸爸上車，準備帶妻子女兒一起去吃飯，又轉頭說：「那啥，你還沒吃飯吧，一起去吃吧。」

這時候才邀請，顯然是出於禮節周全的考慮，隨口客套一下。

賈世源想拒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啊。」

啊？！給點兒陽光就燦爛，說得就是他吧。

飯菜色香味俱全，使人身心放鬆，范爸爸與賈世源邊吃邊聊，媽媽偶爾也會插幾句話，氣氛很融洽。

范欣然情緒不佳，沒眼看自己爸媽的神態。讀書時候，老師和試卷都在讚美有風骨有氣節的人，嘲諷趨炎附勢的，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美名流芳，望塵而拜的潘岳卻留下了美貌都無法遮掩的污點，總是學這些，她自然也持有這樣的價值觀。可是現在，她的爸爸媽媽確實比潘岳更過分的人！

范欣然只覺得一切都烏糟糟的，她想出去透透氣。

就聽爸爸開心地說：「光吃沒勁，拿兩瓶酒。」

范欣然忙阻止：「不行，喝了酒怎麼開車。」

范爸爸說：「你開就好了。」

「他怎麼回去？」

賈世源眼睛滴溜溜轉了一下，說：「沒事兒，我讓我二叔來接我，他在縣城做生意。」

於是兩人邊喝酒邊聊天，賈世源殷勤地給未來的岳父大人倒酒，兩人從天之藍談到五糧液，從美國談到日子，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

范欣然不想說話，雙眼時常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著賈世源熟悉的聲音，看著他俊美的臉，心才不那麼難受了。罷了，沒考上就沒考上吧，有學歷在，總不至於淪落街頭。過段時間就出去旅遊，邊旅遊邊準備找工作的事情，就當是間隔年了，嗯，間隔年挺洋氣的，這樣說出去也不至於讓人認為她混得很慘了吧。賈世源那麼喜歡旅遊，一定很支持。

想到跟賈世源一起去旅遊，范欣然心裡湧起絲絲甜意，這個傢伙平時又呆又木，沒想到這個時候這麼機靈，竟然能夠讓爸媽的態度轉180°。

酒足飯飽后，准翁婿兩人都微醺，賈世源喝酒上臉，如玉的臉上多了艷麗的顏色，看起來竟有幾分美艷，范欣然覺得自己也醉了。

范媽媽說：「你這樣可不能自己開車回去，快給你叔叔打電話吧。」

賈世源撥通叔叔的電話，說明事項，得到的回復卻是：「哎呀，真不巧，我也喝了不少，咋辦？要不你再找找別人吧。」

掛斷電話，賈世源煩惱地說：「我朋友都在鄭州呢，這時候還真不好找人，算了，要不我找個賓館睡一夜吧。」

范欣然說：「也行。」

范媽媽說：「行什麼行，你小姑娘家真是不懂事，還是學醫的呢。你不知道嗎？人喝醉了如果沒人照顧，都沒人給口水喝，會出大事的。李那裡那個人，才三十多歲，喝醉了，他媳婦嫌他喝酒生氣回娘家了，第二天人都硬了。」

范欣然嚇了一跳：「那怎麼辦？找——」計程車嗎？

賈世源托著臉說：「欣然，我睡弟弟的屋子可以嗎？就睡一夜。」辦法肯定是有的！可怎麼能讓欣然想到別的辦法呢？他給二叔發微信讓他配合自己演戲，可不是為了坐計程車回去。

范欣然瞪大眼睛，什麼意思？

范爸爸迷瞪著眼，似醒非醒地看著幾個人想辦法，這會兒才開口：「我看行。」

范媽媽也不反對：「嗯，行，行！這也是個法子。」

就這樣，賈世源厚著臉皮進了范家的門，還得范媽媽溫柔體貼的照顧，又是倒水，又是加蜂蜜，一會兒又送來了濕毛巾。

哎，果真追老婆比追女朋友難多了，要搞定岳父和丈母娘，還得靠喝酒和賴皮臉。

賈世源躺在未來小舅子的床上，想著等見著他，就把小舅子也攻略了。怎麼攻略小舅子呢？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回頭得問問欣然。

范欣然給他發了一條微信：【臭不要臉的。】

賈世源笑著回了一句：【臉皮是什麼？能當媳婦嗎？】

臉皮可以不要，媳婦不可以不要。

范欣然哀嚎一聲，把手機丟在一邊，抱著被子打滾：「太不要臉了，他怎麼這麼不要臉。誰要給他當媳婦了，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