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生活於誰而言都不容易
門打開,是姐夫。
姐夫看起來三十歲出頭,不知是髮際線高還是腦門大,額頭光光的,帶著黑框眼鏡,黑色大衣裡面是格子衫,下面是牛仔褲運動鞋。他手裡提了一些營養品,看到范欣然感激地笑笑:「你姐姐呢?」
卧室里,姐姐見是丈夫來了,眉眼舒展,將門關了。
姐夫上前敲門:「欣怡,我來接你跟孩子,你讓我進去。」
欣怡硬邦邦地說:「你來幹什麼?」
「接你們——」
欣怡怒氣沖沖地質問:「誰叫你來的?誰稀罕你來!」
姐夫看了一眼范欣然,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范欣然撈起手機,溜達出去:「你們慢慢聊。」
范欣怡說:「欣然你別走!我不回去!」
范欣然走得更快了,還體貼地帶上門。
姐夫又叫門,范欣怡就是不肯開,情急之下,恰好看到范欣然的考公書籍,說:「欣然準備考省考嗎?省考競爭很激烈,得好好準備。小豆包太鬧騰了,會耽誤她學習的。」
門果然開了,范欣怡沒好氣地說:「要我又沒用,你還來幹什麼?」
姐夫忙打嘴巴:「欣怡,我錯了,我不會說話,你饒我這一次吧。」
「這跟會不會說話有什麼關係,你要知道,不是說錯話了,你就是這樣想的。」
這個罪名姐夫不敢承認:「欣怡,我真不是這樣想的。」
「不是這樣想的你為什麼會這樣說?沒想過的話你能說出口?」
姐夫想為自己辯白,又說不過她,憋得臉通紅,甚至結巴起來:「不,不是,真,真沒有。沒有你和豆包,我就是一個老光棍,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活得都沒意義了,我怎麼會那樣想呢。」
范欣怡翻白眼:「我信你個大頭鬼啊,哪來的滾哪去!」
姐夫「靈機一動」,說:「我想起來了,因,因為經理總是這樣罵我們!」比手畫腳地模仿,「一點兒bug都修不好,要你們有什麼用!」在欣怡不怒自威的眼神下,終是編不下去了,「我,我聽得多了,就,就這樣了——」
「呵,呵呵,」欣怡冷笑,「你領導說什麼你就說什麼,你要腦子是充數的嗎?我們昨天走的,你今天才過來,是真放得下心啊!這會兒才到,在公司加了會兒班才出來,是吧?」
姐夫激動地雙手舉過頭頂:「沒有!絕對沒有!」又垂下手來,「我確實來得晚了,先去醫院看望了一個老同事又過來,剛進公司的時候,他教了我很多東西,說病就病了,還是心臟病。」
欣怡心軟:「那你是該去看看,嚴重嗎?需要支架不?如果需要錢,你就借給他一點兒,留下房貸錢和豆包的生活費。」
那就基本不剩了。姐夫黯然坐在她身側,說:「說是心律不齊、心肌缺血,倒不至於支架搭橋,就是得好好養著,不能累著不能熬夜加班了,我聽說公司準備解僱他。」物傷其類,秋鳴也悲,「他家還房貸的壓力大,孩子也快上初中了。」
欣怡震驚:「孩子還沒上初中!他也沒多老啊!就得了老年病了!我爸媽心臟都比他的好。天吶,這一家子該怎麼過啊!你們老闆也夠沒良心的,給他當牛做馬這麼多年,怎麼就能這樣!」
「嫂子說她想去找個收入高的活,不怕累,讓我老同事負責接送孩子,輔導作業,先休養休養。到底是夫妻,嘖嘖。」姐夫想起當時的情境,感慨萬千,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相濡以沫,說什麼不如相忘於江湖,江湖哪裡取得了,普通人都是擠在快乾涸的池塘里的魚,只能互相吐唾沫,艱難求生,「公司是要賺錢的,跟生意人能講什麼情誼,你能給他們賺錢,他就要你,不能帶來效益了,立馬就開了。」
欣怡想起自己懷孕被開,罵道:「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些混蛋早晚破產。我說你,以後別加班,咱不拿命賺那點兒加班費。」
姐夫似是有話要說,又咽了回去。
欣怡對他太熟悉了,敏銳地捕捉了他的異常:「你想說什麼?」
姐夫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說!」欣怡下令。
姐夫吞吞吐吐地說:「胡哥剛給他媳婦買了金項鏈和鑽戒,我也想給你買。我,我攢了3萬塊錢私房錢,存,存在另一個支付寶賬號了。」
欣怡眼眶一熱,別過頭去,兇巴巴地說:「好啊,你竟然還有一個支付寶賬號。」
「為了存這三萬特意準備的。」
欣怡突然生氣了:「你是不是傻?你到底怎麼想的,都這時候了,我不逼你你還不說!看看你老同事,你沒什麼感悟嗎?」
怎麼會沒有感悟呢!「我同事,他很後悔那麼拚命的工作。說是為了家庭吧,反倒是這樣的工作拖垮了自己的身體,也拖垮了家庭。說是為了事業吧?事業在哪裡?一旦他干不動了,公司立刻把他辭退了。他說工作沒了他誰都能幹,家庭沒了他就垮了,他很後悔。」
家庭才是我們的根,孩子是未來和希望,求你不要把他們當成束縛和累贅,好嗎?不過這話他只敢想想。
欣怡嘆息:「你同事把這個說給你,也是希望你別走到他這一步。」
「我知道,可是——」我想給你們更好的生活。
「可是你個大頭鬼,」范欣怡生氣地說,「你知不知道,好日子跟壞日子之間最致命的差距不是錢多錢少,錢少就少花點兒,吃不起進口水果就吃本地產的,沒有項鏈戒指也不會怎樣,物質上的需求都是有彈性的,多點兒當然好,少一點兒日子也照樣能過。」
姐夫心裡熨帖極了,他的妻子是最好的女人了。
然而,欣怡下一句話是:「最關鍵的是人,那個人要是個榆木疙瘩,跟你一樣,這日子是真沒法過。」
姐夫委屈:「我怎麼了?」
「你不知道你怎麼了?」
「我——」姐夫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什麼,可是他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怎麼了,你來幹什麼呀!」
……
按照他們吵架的規律,范欣然在外面溜達了半個多小時便回去,在樓下看到兩個人正往車上送行李。
這次倒是比以往結束得還要快些,她以為按照姐姐的憤怒程度,會多拿喬一段時間呢。
姐姐抱著小豆包說:「你回來了,趕緊回去吧,外面冷。豆包,跟你然然姨拜拜。」然後拿著女兒的小手揮揮,表示再見。
姐夫也說:「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我帶她們回家,就不打擾你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