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范欣然的善良

范欣然落寞地沿著熱鬧的街市走了有一刻鐘，慢慢冷靜下來。賈世源從來沒有爽約過，這是第一次，大概家裡真有急事吧。她不該發脾氣的，只是當時被潑了一盆冷水，落差太大，受不了。

范欣然想，等賈世源忙完了來找她，她就原諒他。

范欣然決定自己去玩，可是昨天想好的玩樂的地方，都變得索然無味，硬著頭皮看了一場口碑頗好的喜劇電影，卻覺得全片鬧哄哄的，為了逗人樂而搞笑，沒什麼令人回味的，甚至都不好笑；遊樂場擁擠又幼稚；美食城異味很大……最討厭的是，滿大街都是情侶！

臨近中午，范欣然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遊盪，像個流浪者。

這是她初中高中讀書的地方，她知道很多朋友的家在哪裡，可她不願意上門，怕她們也回了老家，或者已經嫁了，那樣物是人非，她會更失落。

回家？她有家但是不願意回，莫說父母嫌她煩，她也受夠了那味同嚼蠟的生活。無聊，時時刻刻都無聊極了，她被無聊包裹了二十三年，以為人生本就是這樣寂寥無趣的，直到賈世源出現，一切才變得流光溢彩起來。

她家在縣城有房子，可是她沒鑰匙，爸媽說不知道將來弟弟會在哪個城市落戶，就在檀淵、鄭州、濟南、聊城等地都給他買了房子。

不過這些跟范欣然也沒什麼關係，她在街邊買了個糖葫蘆，邊走邊吃，吃完也就不想這些了，轉而猜測賈世源家裡出了什麼事，非要那麼緊急地把他叫走。

不是范欣然自戀，她知道自己在賈世源心中的重要性，他不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放她鴿子。

該不會是他父母生病了吧？心腦血管病，五十歲出頭的人最容易中招了。或者他爺爺生病了？老人年紀大了容易生病。或者發生了嚴重的意外事故？需要送醫院搶救的那種。

范欣然是學醫的，在醫院裡見慣了人間各式各樣的病苦折磨，深知一個人生重病，或者一個人出意外，就會擊垮一個原本和美幸福的家庭。

她有點兒擔心他了。

她想，即便他家逢變故，她也不會退縮，她會同他一起扛的。這樣想著，她都把自己感動了。

她想，自己真是一個極好的女孩。

再說賈世源那邊，眾人上車后，先是路過賈世林家，接了世林媽媽和襁褓中的妮妮。

世林爸爸說：「帶著妮妮去，小青看見妮妮，可能就不忍心了。」小青，是妮妮媽的名。

這聽起來是個很靠譜的主意，至少比叫上家族裡一群不相干的人要靠譜得多，怎麼沒早想到呢。賈世源隨口說：「以前忘了也帶妮妮去了。」

世林媽媽抱著妮妮上車，剛好聽到這句話，就開始叨叨：「忘啥？沒忘！次次帶著這個小妮子疙瘩去，人家就是不來。別說來了，她都不出來見見孩子。別指望那個小熊媳婦子會看到孩子不忍心，這麼多天了，一次電話沒打過，一句也沒問過這小妮，她有啥不忍心的？她那心都是鐵打的。」

瞬間，車裡充斥著世林媽媽怨毒尖銳的埋怨聲，讓其他人心底也無端多了很多陰雲。

世林爸爸說：「行了，別嚷嚷了。」

世林媽媽不理他，依舊抱怨：「這一次次地去請，請到啥時候是個頭！這次生點兒氣就讓我們一大家子去請，下次還不知道怎麼折騰人呢。比請神還難啊！這神仙我們廟小，供不起。」

世林爸爸碰碰她的袖子，說：「到那邊你少說幾句。」

世林媽媽不服氣地冷哼一聲。

在座除了賈世源和賈世林，都是聰明人。聰明人都看破了這對婆媳之間存在著由來已久的矛盾，而且不說破。賈存良更聰明，他看透的更多，以往也能做到看破不說破的，但是今天他喝酒了——

他問：「現在有幾家給世林說媒的了？」

他聲音帶著明顯的酒暈氣，沒有人會提防一個酒鬼，世林媽媽下意識地回答：「也沒幾家，就——」

「胡鬧！」大伯氣得不行，「這不是胡鬧嗎？」

世林爸爸也震驚地看著自己妻子：「你讓人給世林說媒了？」

世林媽媽有託詞：「不是我托的媒人，有人非要給說——」

其他人又不傻！

大伯說：「這十里八鄉的，親戚關係稠得跟蜘蛛網似的！啥都瞞不住！你這邊託人說媒，那邊早就有人給你傳話去了。你這樣！本來能『請』回來的也『請』不回來了！」

「你要是不想要那個媳婦了，離婚就算了！何必再叫我們這些人跟你跑一趟！」

賈世源擔憂地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賈世林，他皺著眉頭，臉木木的，眼底一片青黑，眼角有些皺紋，下巴上的鬍子還有幾根沒刮掉，竟然顯出了老態。欣然說他瘦了之後臉上的皮膚鬆弛，看起來像是老了幾歲，可世林看起來比他還老。

而且他渾身沒有一點兒年輕人該有的活力與精氣神，整個人暮氣沉沉的，怕是約他一起打一場遊戲他都沒興緻了吧，以前讀初中時，他們還一起逃學去網吧通宵打遊戲呢。

被一群人指著鼻子批評，世林媽媽起了逆反心理，氣哼哼地說：「請不回來就算了唄。」

眾人又齊心協力批評了她幾句，直到她不敢吭氣了才作罷。

倒是引起這小小爭端的賈存良，功成身退，眯著眼斜躺在座位上，抱著肚子像尊彌勒佛，嘴裡還發出輕微的鼾聲，竟是睡著了。

大伯是賈氏家族存字輩年紀較大的，這都六十歲出頭了，年老的人，都主張夫妻是原配的好，再怎麼伏小做低，也得把賈世林的妻子「請」回來，鑒於世林媽媽犯的傻，他又吩咐賈世源在鎮上的超市外面停下，讓賈世林去買了一堆禮品，雞魚蝦、肉蛋奶、煙酒茶，結結實實花了千把塊錢，把世林媽媽心疼得臉都扭曲了，想著如果「請」不會來媳婦，這些錢就白扔了，又不敢說話，抱在她懷裡的妮妮突然發出尖銳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