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計劃跟不上變化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東方各國的人民普遍比西方人更勤奮更努力，有人說是近代西方人率先完成對現代社會各種規則的探索和確立，因此他們可以坐享其成，東方人卻必須作為挑戰者去爭取機會。
皮良楚是個普通人，也是一個勤奮刻苦的人。可是命運的安排使他到了不惑之年又一次站到十字路口。
身份還是沒變，得到了到上級部門工作的機會。是回到原單位，還是另謀出路？年齡已經限制了他大部分選擇機會。
管不了那麼多的鬧心事，你管它也鬧心，不管它也鬧心，暫時不管，好好的陪陪女兒吧。
皮良楚和前妻樂怡通了電話，約好了時間，要利用公休假帶着女兒去策達看望弟弟。
一切計劃都趕不上變化，皮良楚工作18年，感觸比誰都深。在他的印象中，幾乎從來沒有一次計劃不受到變化的衝擊。
買部手機，銀行居然沒錢，送錢的運鈔車居然堵車；請客吃飯，作為主人居然因為加班沒法到場，只能讓轉錢給朋友幫助買單；調動工作，居然在關鍵時刻談好的領導遇上車禍……諸如此類，皮良楚從來沒遇到過一帆風順和心想事成的哪怕一件事。
每次計劃之後，皮良楚都習慣了等待變化，從不落空。
7月4日出發，7月13日返回，和前妻樂怡帶着兩個孩子好好的在策達的世界樂園、歡樂谷、海洋館、野生動物園、陶藝世界、科學館、博物館、大溪谷漂流等地方去盡情玩耍就是計劃。
這個計劃肯定會被變化改變，皮良楚根本不懷疑，早有心理準備。
他可能永遠無法想像，這次的計劃被變化改變了多大，那是連預言家都很難預見的變化。
7月3日，把手裏的工作做完，皮良楚不願意再加班，想正規時間下班去買些給兒子的禮物，其實之前他一個月里已經在網上為兒子在網上買了五件禮物了，只是覺得都是些衣服、玩具、零食等尋常且價格便宜的小禮物，達不到讓兒子印象深刻大驚喜的效果。
這天中午他突然想起兒子上次在電話里說自己的機械人玩具壞了，自己曾經答應過給他買一個的，後來工作一忙再忙就忘記了。這次怎麼說也應該給他買一個。雖說策達肯定比寧津的機械人玩具更多更好，可見了面再買和買了帶去見面對小孩子多少還是有點差異的。說不定大人忘記了，小孩子卻一直記着，見面就想見到爸爸兌現承諾。
下午6點，皮良楚急急忙忙的走出辦公室，盤算著去寧津的哪些商場逛逛，看看有沒有能打動自己的性價比高的機械人玩具。最近一年多時間裏，工作太忙，幾乎都是抽空利用上廁所、睡覺前或者在吸煙處吸煙時在網上去買家用或者給女兒承諾的商品，幾乎沒有逛過街。
還沒等皮良楚走到自己停在單位外面公用的收費停車位上車，電話來了，一看顯示就知道，計劃又遇到變化了。
可能是身份問題，也可能是車型問題，皮良楚已經三次被單位的門衛和保安擋在門外不准他進單位的免費停車場了。好事不過三，沒有必要時，皮良楚上班都擠公交車，不開車。確實有必要開車時，他就把車停在單位外面的收費停車位里，單位院子外停車位有時候並不好找，說不定得停到五到十分鐘路程的遠處去。
這一次，皮良楚的車就停在距離單位步行六分鐘的地方。
來電顯示是分管領導的電話。這個號碼的電話95%以上是工作安排和督促，5%包括個人私事或者約吃飯等其他內容。
電話一接通，果然是工作安排。
「良楚啊，你現在在哪裏？不在辦公室里嗎？」
「我剛出門了。中午那篇稿子我已經發給你，也按照要求報了。」皮良楚中午時曾接到分管領導電話，說起了修改一篇上級提出明確要求的稿件，下午已經完成，他多麼希望這個電話說的就是這個事情，分管領導只是為了打電話來確認一下工作完成情況。
「嗯，我知道了。現在有這個事情，可能要麻煩你加下班。」
「我明天開始休假——」皮良楚以為領導事情太多，記不得自己的休假已經經過他簽字的。
「我知道，是這樣的，上面有一期很重要的動態要組，我們曾經報過的稿子要不得，必須馬上修改一下。按照別的地方的模板來修改，不然用不上。我也知道你明天就要出去休假，所以你爭取今天晚上把稿子弄出來，就不影響明天開始休假嘛。」
這種情況皮良楚這兩年經歷過太多，粗略計算，起碼有超過240件工作任務是在下班時間中午或者傍晚接到任務的，並且這其中只能用下班時間來完成而不能等到下午上班或者明天上班再完成的工作起碼超過了80件。
只要上級提出要求，下級自然只能服從，儘快他們未必給下級預留了足夠的時間。所謂的八小時之外可以多陪陪家人、多學習學習幾乎只是口號。
最初皮良楚是廢寢忘食、殫精竭慮的干，從不計較自己的得失。可慢慢的他發現無論他幹得多麼出色，他的根本問題和根本身份都不可能得到改變，他永遠都是外人，臨時人員。就連表揚他都很難得到一次，更別說他壓根兒沒想過的其他利益。於是漸漸的熱情沒有那麼高漲，鬥志也沒有那麼昂揚了。工作照樣做，只是沒有了精益求精的精神和態度。
還好，沒有特殊安排說必須取消公假，推遲到以後合適時間再休，只是加個班嘛。皮良楚心裏稍稍舒服些。公假被新任務被迫推遲的事情在單位里比比皆是，就連一些領導都躲不過，何況他皮良楚。
幾個全國性重點工作和全市重點工作都曾經讓已經開始休假的人馬上趕回，準備休假的人推遲休假。有的推遲真的是幾個月忙完后還可以休假，有的推遲可就是沒機會再休了。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加班越多，這是近些年的現實，也不只是皮良楚才遇到。在系統內，皮良楚也見過三年沒修一天公假的上進者，更見過絕大多數幹部公休假都打了折扣。比如有20天的一年也就休了十一二天，比如有15天的幾乎都只休過十天，比如有10天的大半可能也就休了五天。
皮良楚和別人不同的是，他身份不同，做的事情受到限制。別人可以爭取出彩獲得晉陞提拔，他不行。他的加班只是道德層面上對工作負責，並不是投機於晉陞或者謀求出位。
這個時代的加班主要有七種情況。
一是本人能力不行或者工作不熟悉，在單位時間裏完不成工作，只能延長工作時間，靠加班來完成。
二是臨時性的工作，比如突發情況形成的工作，根本沒有時間去等上班了再干。
三是上級下發的任務在某個環節被延遲了，等到工作分派到手中已經來不及，必須加班加點的干好。
四是為了更好的迎檢，必須力爭萬無一失，為了萬無一失哪怕工作完成了都必須再不斷重複的自查修改完善。
五是完成的工作領導不滿意，多次修改重複修改不斷修改而形成的加班。
六是態度性加班，也就是工作本身並沒有那麼急，完全可以留待上班時間再干，為了給領導表明工作態度和為了後期工作沒有那麼忙碌而提前研判好預計好做在前面的工作。
七是幫助性加班，幫同事或者幫熟人做的工作，首先要自己手裏的事情完成了或者有空的時候才可以去做，其次是同事不能完成或者完成得不理想才需要這麼去做。
皮良楚七種類型的加班都駕輕就熟，頻頻為之。
這天晚上的工作並不是一項自己之前從未涉及過的新工作，對已經勉強算老手熟手的皮良楚來說，他估計也就最多三四個小時的功夫就能夠改出一篇漂亮的稿子來。
心裏盤算好，皮良楚決定還是先不管稿子，去看看機械人再說。
還沒走到印象中有很多玩具買的商場走廊那個地方，電話又響了，一看屏幕，於恩榮的電話。
於恩榮是皮良楚的好朋友，當年一起在鄉鎮上工作，後來於恩榮比皮良楚早了三年回城工作，在一個相當不錯的單位里上班，加班不太多福利不太少獎金比較多。
這個傢伙給皮良楚打電話，大多數情況下只有3種事情。一是喝酒吃飯。二是幫忙寫稿子。三是借車。
喝酒吃飯大家相互請，誰手頭寬鬆又有時間，一群兄弟就聚聚，吃完再分小組合打牌或者唱歌。
於恩榮有車，不過他確實經常找皮良楚借車，要麼是老婆把車開走，要麼是自己的車空間太小的緣故。
沒有意外，又是寫材料。皮良楚搖搖頭，只好趕緊打車回家，兩篇稿子等著自己，還要抽時間和女兒說說話，晚上起碼1點半之前是不可能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