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卷首章?王道?天下
****夾雜着萬鈞雷霆……肆意的傾瀉著……眼下的古靈川早已屍橫遍野，巨龍的屍體被鮮猩紅的洪水反覆地沖刷著。數以百計的同族皆被剜下龍目、剝去龍鱗、抽了龍筋。數百萬年來，靈界至強的龍族何曾遭遇過如此大禍？
「雲昊小兒，你怎敢屠戮吾族！如此，老夫誓要讓諸界殉葬！這便是代價！！」
隨着這聲夾雜着無限憤怒的咆哮，諸界各處皆受到了那股威壓的影響，無數修士神思恍惚、紛紛口鼻溢血又或是暴體而亡。
仙界一處琉璃大殿外屍橫遍野，他們眼中彌留下的不甘似乎在訴說着不久前突如其來的災難與恐慌。然而卻還有兩個人端坐在大殿之內，但從他們破爛不堪的道袍與身上錯綜複雜的血痕上亦不難看出兩人同樣受了很重的傷。
「五妹，那靈尊的王道為何如此可怖？我自恃滿腹經綸，卻也從未聽說過有任何大道法則能僅憑威壓就能將修士傷成這般模樣。更別說靈尊此刻遠在人界，即便有這界面之力的阻隔，若不是我祭出了紫涵和三弟留下的這顆星辰珠，僅憑那陣突如其來的罡風恐怕就足以毀了你我二人的仙根道基。」
二人中較為年長模樣的人率先打破了殿內的死寂，奈何他左臂已然被廢，只留下了半截殘破的衣袖任血染紅。他掌中拖着一顆淡藍色拇指大小的珠子，雖然珠子本身的光芒已經黯淡了，表面隱隱也能看見幾條裂痕，但依然十分美麗。
另外一個看上去稍微年輕一些的女婦人捂著胸口苦笑一聲：「二哥難道忘了就在大哥當初失蹤后不久，老祖的那道隔界傳訊？」
年長者神色一愣過後恍然大悟：「五妹是說……雲鶴之愚，必會禍及諸界；祖龍盛怒，仙魔無才可御！？」
女婦人沉重地點了點頭，隨後便望向大殿門口自言自語：「不僅大哥糊塗，三哥怎也如此糊塗啊……」
就在諸界各處都在上演着與此景相似的一幕時，人界古靈川確有一人能夠安然屹立在這罡風之中。
此人身穿祥雲金紋錦袍，足下鎏金流雲靴，此披雲踏霧的裝束，知者自知其身份的尊貴。那如瀑的黑髮在狂風中飛舞，此人正是當今仙界大名鼎鼎的仙帝——雲昊。
雲昊傲立半空，雙眼凝視着遠方一動不動，雖然這股威壓形成的罡風對他造成不了多大傷害，但他十分清楚，靈尊乃龍族之祖，自己闖下了這彌天大禍又想要全身而退是絕無可能的。看來只能夠憑真本事與之一戰了，其實雲昊並不清楚靈尊究竟有多強，畢竟靈尊在他眼裏一直都是個傳說般的存在。
就在雲昊思付對策之際，一陣刺目的雷光將烏雲中一個巨大的身影映照了出來。雲昊猛然抬頭一看，那身影恐有千丈之長，緊接着一個巨大的龍首從雲中探出，犄角黢黑、銀牙金睛、鱗髯皆白。雲昊與其對視片刻之後深吸一口氣說道：「晚輩見過靈尊，此乃雲昊之失，靈尊何苦禍及諸界……」
無人回應，那巨大的龍首打量了雲昊片刻后突然衝天而起，在雷光的映照下，巨大的身影漸漸收縮，轉而化作一個人影緩緩落下。此時天空中的烏雲也慢慢散開，就好像在給他讓路一般。從他身體四周環繞着的雷霆弧光所發出的激烈聲響來看，他此時內心深處恐怕恨不得將眼前的雲昊生剝活吞。
再看那化作一名中年修士模樣的靈尊：白衣勝雪，腰間掛着一塊血紅色的龍紋玉佩，左手腕部纏着一串黑色念珠，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後那九道劍影，虛實之間蕩漾出陣陣凜冽的殺意。
「雲昊小兒，看來你成功了，雖然在老夫面前這點修為仍不夠看，但老夫很想問問你何謂王道？仙帝二字，你！又何德何能？」
靈尊金色的眼眸始終看着遠方，從他的眼裏能看出有憤怒、不甘，但更多的是寂寞與悲涼。
「天下為本，族業為基；不偏不倚，逐虎驅狼。如此，是為王道！」
雲昊脫口而出，因為他與靈尊一樣，在三千大道中選擇修鍊感悟的便是王道，他自然有他獨到的見解。雲昊很奇怪此時此刻靈尊為何會問他這樣的問題，倘若自己沒有親手覆滅龍族，他本身是非常期望能與靈尊交流道悟的，可眼下顯然不是時候。
「還不錯，但……並不完全正確，老夫循王道六百餘萬年，見證了無數王權興衰，你的感悟不過如管中窺豹一般罷了。」
話音剛落，靈尊身上金芒大作，霎時間四周就升騰起了無數的哭喊之聲。他繼續擴散著自身的威壓，反觀雲昊臉色已十分慘白難堪，他心裏也終於明白自己和靈尊的差距有多麼明顯。靈尊身邊的金芒乃道意所化，沒有摻雜任何法術神通，僅憑道意就能讓雲昊動彈不得。眼前的靈尊必位古今修道至尊之列，傲然屹立於王道之巔。
「雲昊小兒！老夫說過，這便是代價！」
靈尊仰天長嘯一聲，身後九道劍影卻同時發出陣陣的悲鳴。
「放肆！你們懂得什麼？！妙哉！妙哉！哈哈！老夫今日便棄了這天下，且看看誰能將它背負起來！！」
靈尊說完這句話之後，九道劍影同時飛向天跡，天空彷彿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緊接着傳來了陣陣轟鳴聲。然而就在下一刻，轟鳴聲嘎然而止，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樣，雲昊愣了愣神，他雖不完全明白靈尊剛剛的舉動，但心裏隱隱也能猜到一些。
「承天下之傷、受天下之痛、負天下之罪、載天下之業！獨行、眠、苦、樂、守、戰、尊。王道！孤也！」
雲昊聽完這句話之後，腦海中浮現出了無數的畫面。自古成王敗寇，成就王道必然伴隨着永遠都不會消散的犧牲與怨恨。在決定了成為王者時，就要背負起整個天下的所有情感，沒有人能夠替王分擔那些恐懼。運籌帷幄、金戈鐵馬不過是成就業的手段，然王道敗則天下衰，為了真正的安定，王道之人不能夠倒下，除非業已不在。雲昊細細品味着靈尊的話，卻沒能發現此時此刻靈尊的變化。
「霈出洪荒，醉心王道而至殺伐不斷，雖護族業數百萬春秋，卻因一時私憤爭強鬥狠至生靈塗炭。所承怨憤令霈身心俱疲，因果終至，王道崩潰，悔悟晚矣。故散盡道意換我族九子魂軀，然霈已無力回天，此舉必遭業障反噬，唯望諸界同力將霈封入界淵，以續我族後世之脈！」
靈尊用儘力氣說出的一番話傳至各界，雲昊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後悔的表情，他心中的疑慮也終於解開。之前的罡風和威壓根本不是什麼王道法則，而是靈尊道意潰散所溢出的怨恨，沒有了靈尊的道意鎮壓，這傾瀉出的怨恨又豈是常人所能抵擋的？而他一時的衝動便是這一切的導火索。
而靈尊口中的「代價」便是指此。雲昊心中悔恨不已，他自知若非靈尊釋放王道法則將龍族的怨恨鎮壓了一部分，恐怕此時的情況會更加慘不忍睹。然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同循王道，雲昊本該承載的業障卻被靈尊一人背負，他總算明悟王道天下是一種怎麼樣的境界。
「靈尊放心……在諸界之力凝聚前，雲昊就算拼的道消身隕也會以仙帝之名孤身承業，庇護諸界。雲昊愚妄之過，若有幸輪迴，容來世相償！」
此時靈尊身上的白衣早已佈滿了暗紅色的血紋，原本金色的雙瞳也變的殷紅。只見靈尊額頭青筋暴起，雙手不停地掐著古老的法決，陣陣殺戮之氣從他身上擴散出來。此時的靈尊早已失去了理智，祖龍法相也開始漸漸凝實在了他的身後，隨着一聲震天龍吟，數百萬年沉積壓制的怨憤凝於一掌之上，隨即向著雲昊拍去。雲昊不敢有絲毫懈怠，也將自身道意提升至極限，在他四周慢慢前形成了一道金色的氣牆將二人包裹了起來，雲昊雙目圓睜高聲喊道：
「王道天下！」
陣陣氣浪從金色光罩中散出，一股平和的氣息充斥在整個人界之內。然而這原本該驚天動地的一掌卻沒有丁點兒聲響來點綴，一切都變得如此安靜，靜到雲昊能清楚的聽見自己的最後一絲鼻息。四周畫面變得緩慢了許多，靈尊看着無數的身影衝天而起、無數的身影破界而出、無數的身影從空跌落……
處於最中心的兩個身影始終一動不動，在無數神通法決的交織下，二人的身影顯得更加孤寂。那些神通法寶所形成的光影透過金色的氣罩，接二連三地轟擊在了靈尊的身上，只見靈尊雙目的殷紅緩緩褪去，卻也不再璀璨。
雖然此時雲昊的雙眼也已黯淡無光，可帶着血跡的嘴角卻微微上翹，他也終於在隕落前完全領悟了此道，破去遁天桎梏，入境先天。
王道是如此沉重寂寥，縱然萬眾矚目，可承受這一切的只能是他自己……故，王道……孤也……
愛之深、恨之切，此間怨恨消散之前，隱隱訴說着那些不甘與悲憤背後的愛意……有盼子歸家的老母；有痴盼愛侶的人兒；有心繫同袍的兄弟……
「阡陌客、過路人，紅塵相見不相識，忽喚不知名，回首竟是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