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6章:落葉紛飛

第0266章:落葉紛飛

在大家積極幫扶下,未羊母親將車子撐起,手上的淤泥在衣襟上隨意那麼一蹭,露出膚色;隨即,將貨箱上的尼龍繩解開,伸手進去摸出幾袋麻辣棒。在塑料膜的遮掩下,她一根根取出來分發給大家。大家欣然接受。

未羊似乎還嫌不夠,遂又伸手進去摸了一袋,裡面是酸溜溜粉。當然,這是一款極為響賣的零食,她二話不說『滋』一下拆開,照著人頭就發,每人皆有份。

如此這般,大家幾乎就著雨水津津有味地嚼著,袋裝的零食易保存,便裝進業已濕透的褲兜里。而在此時此刻,未羊母親一貫自己不捨得嘗一口的零食,也捨得了。她一連送五根麻辣棒進肚。吧嗒吧嗒吃半天,終於發現將未羊晾一邊了。不過,既已如此,乾脆就任他在一邊晾著,他母親邊吃邊想。

過了會兒,大家彷彿一致中邪了似地跟著未羊母親,從未要走的意思。因此,未羊母親以為她答謝大家的還不夠,便索性又伸手進貨箱摸了些其他零碎,再一一分發至大家手裡。此時,雨越下越大。終於,有學生拽了拽同伴,大家彼此瞧一眼;旋即,又如同驚弓之鳥一樣『嗖』得飛走了;緊接著,大家一個個插了翅膀一樣飛奔而去。直至最後,秋雨里只剩未羊和他母親。

此時,未羊頗為靦腆地瞅一眼髒兮兮的母親,忍不住嬉皮笑臉開來。與此同時,他母親也氣不打一處來氣瞅著他。他母親先是一臉滯重地瞪視他稍頃有餘,隨即發現未羊鼻子下方的泥巴以及紅紅的指甲印,霎時間大笑了起來。當然,未羊也莫名其妙地跟著笑起來。於是,倆人便開始在雨里你笑我、我笑你,笑了半天依然不止。大笑間未羊發覺母親右腿異常,隨即好似心疼地用手撫摸著問母親有無大礙;她母親對他搖著說不打緊。於是,母子倆便推著車子步行回家。

一路上,秋雨依舊無休無止;母子倆的衣襟和頭髮上雨滴連成線滾落下來,雨滴極有節律地滴打著車後座的塑料膜。此時,未羊向母親怯生生地提了個小要求。他指著被雨淋的可憐的小貨箱,再指指嘴巴,意思是他也想吃。於是,他母親點點頭;跟他比畫著說回家后再吃不遲。

未羊和母親推行了二十分鐘就到家了。

母子倆人一到家即刻就換了乾衣服。未羊瞅著院台上業已泥透的車子,本想給母親提示一下來著,因為母親路上乾爽地答應了給他一嘗零食的要求。但不知為何,此時時他幾乎無心一嘗了,無論如何也激發不起當時的饞念來;他對著車子上糊滿的淤泥發起瞅來,該如何清理是好;因為上面滿是惡臭味。

正當他發愁之際,他母親手裡拿一把剪刀過來。她嘴裡吧嗒吧嗒不知嘟噥了什麼,一邊將未羊突發奇想綁在腳踏板的玉米棍繩挨個兒剪斷。玉米棍隨即嘩啦啦脫落一地。未羊煞是悶惑,箭步走到母親跟前,手勢比畫著問她,「為何拆毀?」

他母親見他如此理直氣壯地一問,便將掉地上的玉米棍就地撿起一根使了吃奶的勁遠遠拋將出去,一臉厭恨的表情,好像再也不想看到玉米棍一樣。隨即,一根根故意在未羊面前一扔而後快。未羊頓時感到甚為可惜,因為他覺著與其扔掉白白浪費,還不如留下來當柴火燒,兩邊腳踏板上加起來共有十二根,好歹也可以燒一頓飯。

至於因何拆毀;他母親一時氣急並未回答他一二。直至一根根扔個凈光之後,方才氣定神閑下來。回過頭來,她便手勢比畫著跟未羊解釋說,「都是你想得餿主意,把那破玩意綁踏板上,害得我腳沒踩結實......」

於是,經他母親如此埋怨一通,未羊終於搞明白了。他羞赧一笑,擔怕他母親出其不意揍打他,隨即一蹦躂便跑脫了。

事實上,未羊清楚他母親天生矮小,不幸表現在了腿上,因而不得不扭擺著屁股適才能將自行車勉強駕駑。未羊認為她被村上人冷嘲熱諷就是她自找的,她不應該跑去學校擺那勞什子地攤,害得他整日心神恍恍,躲躲閃閃,難以光明正大做人。但無論如何,他也自知無法改變她目前這種尷尬局面,尤其是她騎自行車時的『扭擺乾坤』。因而,他便只能任他母親自然而為了。不過,好的一點,後來他神奇地發現母親『倒栽蔥』的那天似乎無一人跟他提過,而他身邊的學生幾乎每天都各走各路、各唱各戲,與他相安無事,似乎連發生那麼回事都無從追憶。

於是,日子又如此這般日復一日地過著。他母親照例每天堅持早出、晚歸。有時候其他小販都急急忙忙打道回府了,但她還依然不急著收拾攤子;她寧願多守一會兒,多賣一個子兒。她想要不了一個半月即刻將又一位親戚的三十元借款清還。

事實上,未羊母親用攢款登門清還借款時,那親戚還一臉的狐疑難消,以為未羊母親的錢不明不白;當然,那親戚覺著她要麼是偷竊而得,要麼走了狗屎運撿的。當未羊母親見那親戚一臉狐疑,對自己難以置信時,她便多次道謝后,未作何解釋就走了。她只用一句『抱歉、現在很忙』跟她道的別;直至未羊母親箭步而出,走了有段距離了,那親戚還一臉狐疑的樣子。

11

話說未羊此前因偷看高歡一事,被高老師罰站了足有一節課光景。在全班幾十雙標槍眼的監督下,他腳桿併攏立齊,兩手筆直垂下,眼睛直視教室的紅磚牆思過。

事實上,高老師罰他的時間點也頗使他懊惱難堪,不是在極其無聊的課堂上,而是在他最熱愛的活動課上。因而他既不能好好跳格子,又不能愉快地打沙包,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雙重摺磨。而且高老師明確警告他站著不能左顧右盼,不能來回打望,因為他是在接受懲罰,是在面壁思過,而不是在大飽眼福;他若是膽敢造次、嘻嘻哈哈、一點不嚴肅,被標槍眼監督到,勢必會在原基礎上多加一半懲罰時間。事實上,還遠不及二十分鐘,他站得兩腿就已發酸發軟了;面著教室的磚牆有好幾陣子使他覺著胃裡難受作嘔。但他又將溢至喉嚨的流食強憋了回去。與此同時,有一股眩暈無力的飄忽感莫名襲來,但他依然克制著自己不能忽地倒地,因為他不願被人瞥見他倒地后的窘態而嘲笑他。事實上,那時並非他本人不允許;當然,他的意志力也不允許。

他如此可憐巴巴地石化了一樣佇立不動,忽然一隻可惡的飛機一樣的蒼蠅呼嘯而過。先是在他眼前偵查什麼似的盤旋一陣子;爾後,端地就著陸於他耳朵旁側;嚴格說是在太陽穴處。他以為是一架帶鋼針的大黃蜂,他人雖不能動彈,但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就使勁兒用下唇往上狂吹,吹得他前額突出的劉海也跟著飄忽不定;霎時間,一有風吹草動那東西便又起飛了;那麼一瞬間他瞪大眼終於認清了它。當然,它一聲招呼不打,極速盤旋俄頃,再次又著陸於他耳朵旁側;由此之故,瞬間他唯覺太陽穴處奇癢難耐,他甚至想將那塊肉連耳朵一齊拽下來。

他使勁皺巴著半邊臉,皺得幾近於抽筋;一陣兒連吹帶運內力催促,適才將那架無人機蒼蠅驅趕撤離。爾後,他唯覺耳邊隱約瘙癢,而他又不好當大家面拾起爪子就抓、就摳。但他並不在意左右兩邊是否有標槍眼埋伏,因為他的狐狸眼方可萬能轉動,對左右兩邊的軍情了如指掌。如此以來,那些好事學生便不可能因他狡猾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打轉而告他恣意妄為不嚴肅。實際上他擔心後背有眼,畢竟他那兩顆萬能眼再萬能也對後背無濟於事;何況他後背也未長出那麼一隻眼來。他總覺著被人盯死,盯得密不透風,他腦海里所思所想的任一小動作皆收在他們眼底,倘若一旦付諸行動,勢必會遭告密。然而,嗚呼,紅磚牆!

他啼笑皆非地站著,此時幾乎無心再去思考如何暢玩,如何窺探高歡的事了;他唯一只想下課鈴聲快快敲響,快快結束這場事關『尊嚴』的懲罰。他站得心已經夠慌夠磣了,連腦神經都隱隱作痛;同時太陽穴處癢得近乎使他抓狂。他在心裡反覆詛咒著那告密者,同時又一想到高歡更氣不打一處來。

他一邊規規矩矩受著罪,一邊憤憤不平地暗自發問:為何當初那麼畏首畏尾?為何不幹脆進去當面跟她講個明白?不過,隨即又想:當初不那麼畏首畏尾就好了;當初若是推開門進去就好了,只要勇敢點......總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站著不動。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覺著誰都不可饒恕,他都恨之入骨——無論告密者,高歡還是高老師,或是那些標槍眼等,甚至也殃及到他可憐的母親。

便在他怨天尤人之時,突然發覺有人輕拍了他的背;輕輕拍了兩連拍,彷彿善意而為,調子極其輕盈舒緩。頓時,他既是驚又是喜的。便在那一瞬間,他趁機拾起指甲狠摳了下『重災區』以止癢,摳得差點血流成河。隨即,適才怯生生地回過頭來,萬沒想到此人竟是高歡。高歡見他驚慌失措的樣兒,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同時,用手勢跟他比畫著說,「你可以解散了。」比畫完畢,接著又不惜對他莞爾一笑。

此時,未羊對高歡的解釋多少有點困惑,因為他擔怕又被學生告密而罪加一等。當然,此時的憂慮倒也小了不少,他潛意識裡相信高歡,無由地相信。但他此時卻依然不敢恣意妄為,即便因止癢手刻意在臉上跑了個來回,但腳依然老老實實地紮根於地、近乎巋然不動。事實上,按理來說既然動了手,那麼動腳與否也都無所謂,皆可被視為犯規動作。此時,高歡見他依然狐疑不定,便又好心跟他比畫著講了一遍;因而他這才由怯然變得自然了些。他無意間從高歡肩頭瞄望過去,竟一眼就瞧見了高老師,高老師正環抱雙臂直立於牆角,他遠遠地瞅著他,並時不時朝他點點頭,用眼神發出『赦免』信號。當然,也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發覺自己身後居然無一個學生注意他,大家皆各自玩耍,幾乎早已將他拋至於腦後;他想原來是自己操心想多了。

高歡見他一身自由之後,便又忍不住靦腆一笑;旋即,搖著小馬尾轉身就走了。此時,留下未羊一人原地發獃發愣;事實上,他唯覺肚皮里彷彿按了電燈——心裡亮堂堂的,又彷彿照進了陽光一樣敞亮。霎時間對她的種種無良猜測以及咬牙切齒行為也都煙消雲散了。他覺著高老師此時此刻也相對和藹多了。當然,高老師素來可都是一臉威嚴滯重,班上學生無不對他望而生畏。話說他對大家向來也是一視同仁,尤其在懲治使壞學生這一點,他可是秉公執法,毫不含糊,出了名的『包青天』。

無論如何,此時他發覺高老師絕對不一般的好。同時,他不無感激高歡,就好像是她『赦免』的他。

12

未羊多次被罰站后便彷彿吃了豹子膽一樣。次日,他又脫離隊伍一晃身躲到了針葉樹下,又開始做賊心虛似的朝教室里窺望。用高老師的話說:簡直屢教不改!當然,因高歡的事,他也只被罰站了一會兒工夫,渾然未起到痛徹心扉的效果。但對高歡的好奇感無不使他膽大妄為。

話說這天天氣依然陰暗沉悶,秋風不止,落葉紛飛。

未羊站在樹下聚精會神地瞄望著。好奇心無時無刻不驅動著他。事實上,從何時起對新來者高歡產生了興趣來著,興許他自己也記不大清楚。難道是此前音樂課上的解圍?還是見她時常落落寡合地待在角落裡自娛自樂?還是他覺著她的微笑宛若陽光般溫暖可掬?亦或者她和他皆為同類不幸之人?當然,至於同類中人這一點,他一看到高歡時就難免從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事實上,她總以他的身影學習生活著,但多方面皆比他活得乾爽洒脫。他欣賞自己身影里沒有的東西碰巧在高歡身上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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聾啞人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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