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夢魘

第三十八章 夢魘

』呲鐵』打量了一下四周。見並沒其他生物,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天邪三人慢慢地降落下來,和』呲鐵』保持好距離。』呲鐵』抬頭望了一眼三人,嚇得三人立即呆立當地。面對這樣一頭以鐵為食的異獸,需要什麼樣的刀槍才能刺破他的皮膚啊?不料那』呲鐵』,望了一眼徑直爬在地上打起了呼嚕。

幾人只能苦等,又不敢靠近』呲鐵』。半夜時分,小白和九月已經入睡。天邪依然睜著眼觀察著』呲鐵』。不知不覺天邪也閉上了眼。

陽光灑了下來,天邪猛然驚醒。等他望向』呲鐵』的時候,發現它屁股邊多了一塊金燦燦的東西。大喜過望地喚醒小白和九月。等三人狂喜過後,又發現一個問題。到底要怎樣拿到那塊奇石。天邪試了下「探月手」,奇石輕輕顫動了一下。』呲鐵』突然睜開眼睛,沖著幾人一陣咆哮。天邪又試了下,遁地。沒想到,在他消失不久后,』呲鐵』用蹄子狠狠地踏了幾下大地。於是天邪又灰頭土臉地冒了出來。方法都行不通,那就只有一個,讓他自己走。可是,那到底需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九月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昨晚吹曲子的事。「要不,我們吹一曲難聽的曲子趕走他?」小白聽完建議,翻了個白眼。為什麼人總有突然犯傻的時候啊。當然,他不敢公然講出來,否則被某人定身,摔個狗啃泥在所難免。天邪也點了點頭,看得旁邊的小白直想吐血。原來,老大也被姓二的小妮子感染了啊。

只見天邪和九月拿出了樂器。一陣胡彈亂扯,聽得小白都眼冒金星。』呲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毫無徵兆地爬起來向山頂衝去。看得天邪和九月面面相覷。「真的有這麼難聽么?」

小白從地上爬了起來,滿頭是灰。「老大,沒辦法,我只能把頭埋進土裡了。」

「天罡印」小白正欲要跑,無奈地聽到這三個字,只能以一個標準的狗啃泥摔了下去。九月這時已拿著金燦燦的奇石回到天邪身邊。

「收工。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天邪終於舒展眉頭。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天邪的耳朵。「哪個王八羔子拉的二胡?這麼難聽。」

另一個黃鶯般的聲音。「還有琴聲。」

天邪心情大好,正欲開罵,轉過頭。

「是你?」

「你?」

老頭笑了。「哈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哈哈。」

琴聲再次響起。和九月附有魔力的音調不一樣。玉如的琴聲,大多是恬靜的樂曲。有舒暢,也有憋得慌的時候。只有天邪一人,八風不動地聽著曲子。眼神溫柔而憐惜。

彷彿瞬間回到,流沙鋪滿的幽谷。

天邪頂著烈日,平舉雙手,半蹲在太陽底下。汗水流進嘴裡,苦澀的鹹味讓他皺了皺眉頭。壞老頭依舊躺在沙灘上,恰到好處地揮動皮鞭提醒天邪的偷懶。天邪撇撇嘴,右腿用力地踏在地上,揚起一方塵土。玉如安靜地蹲在沙灘上,將走失的螞蟻擰回大部隊。時間停留片刻,定格的必然是一副溫暖如春的畫卷。

午飯時,玉如端來蠶豆。壞老頭信口雌黃地告訴天邪,葫蘆里的透明液體能解百病。那時候,天邪不懂,依稀聽老頭提起喝多了能壯膽。於是,10來歲的孩童,被壞老頭半灌下一大瓶佳釀。

酒肉穿腸,是毒藥,也是麻痹傷痛最好的良藥。

天邪一個人來到了那片墳場。深夜的薄霧將整片墳場都籠罩其中。不知是夜太冷,還是墳太詭,天邪顫抖對著新修的墳頭跪拜。玉如就在他身後,不彈琴,不開口。

天邪自言自語。「這,是我母親。我一年時間,用雙手替她挖好的墳墓。可是,她的骨灰不在這裡。婆婆說,這裡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是一個萬人仰慕的地方。我沒那麼多追求,給她修了一個『家』。只要每天有親人陪伴,天涯海角那也是能遮風擋雨的依靠。因為我的平庸,兩個哥哥被人拐走。因為我的無能,失去了她。如今,更是因為我的糟粕,連你都不肯走進一步。可是,我知足,這樣看著你容顏已經不容易了。我更知道,我必須要這樣認真堅持下去。救回哥哥,去你所說的鬼谷,讓你心甘情願站在我背後。」

這時候的天邪偉岸得像一座山,狠狠地將玉如躁動不安的心壓在下面。500年只是一個時間概念,並不是一生。可那座山,壓將她壓得死死的。想必,也翻不了身吧。

「曲子里有你看不見的高山流水。卻有你聽的到的細雨綿長。」玉如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近在咫尺的臉龐。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有些東西就像冰塊,如果冷冷地,它可以存活很久。如果有了微溫,入手即化。

「明天,我就開始拉二胡。」聽見走遠的腳步聲,天邪用只有自己聽的見的聲音說道。

玉如回到了洞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並不清新的空氣。壞老頭端來了一盆清水,片刻后成為赤紅。「他可以認真,但是你不可以。兩個人的認真加在一起,可能會是大好事,也可能是大禍事。你,和他,註定是成禍的姻緣。適當的時候,斷了他的念頭吧。」

玉如淚流滿面。沒有什麼刀割,比得上心疼。

幽谷的夜,總是躁動不安的。林中深幽的眼神,如狼似渴。萬川潛規則的弱肉強食,在這谷中體現得更加明顯。懷孕的麋鹿,被一隻異獸追逐著,跌倒在地。10來歲的天邪和小白將它救下。大石上的壞老頭面露微笑。人可以狠一點,但,還是不要失去劣根的好。一份善,稍不留神可能是給自己的萬劫不復。大多的可能卻是一份脆弱的知足。天邪撓著頭回到壞老頭身邊,擺起憨厚的微笑。

「你以為救了她嗎?還是你可以一隻守在幽谷保護她?妄加菲薄地將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別人。逃跑的那是懦夫,救人的便是偽善者。你不是常說,知天命,盡人事嗎?你連自己的天命都不能掌握,為何要插足別人的命運?如果你沒本事和經歷永遠守護一樣東西,放開手,它也會有它自己的生活。」玉如變了,和前些天的玉如已經大不相同。天邪放開了抓著麋鹿的手,呆若木雞。

桂花蔓延的季節。這是天邪第一次拉二胡。愚鈍的單個音符消散在空中,傳進幽谷深處,碰見谷岸,迴旋,將一個個音符拉長。驚起異獸無數,狼嘯,虎咆,鳥鳴。於是,一個音符,就像一首歌。回蕩在谷中,經久不息。

大雨傾巢而下,打在臉上生疼。兩行清淚參雜,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淚。小白獸化后,趴在天邪身邊。一人一獸一二胡,倔強地站在原地接受洗禮。還是天邪的背影,換了一個場景;換了一個時間;換了一個人物,席捲玉如的心房。不知不覺,玉如也走到了雨中,仰起頭讓雨點打在臉上。

既是錯,又何苦執著?

每個判斷題的結果都不是特定的,就好像1加1不等於2一樣。可,生活不是光怪陸離的探索。所以,很多人依然執信1加1等於2。

小白拿爪子拍了拍天邪,示意身後的玉如。天邪搖搖頭,拖下外套舉過頭頂,留給玉如一個晴朗的天空。玉如拍掉了撐起衣服的手,給了天邪一巴掌。「混蛋,誰讓你拉曲子的,還拉得這麼難聽。好的曲子是需要閉上眼睛去體會的!」說完,在雨中揚長而去。天邪伸手,摸了摸臉頰,似乎臉上還殘留這玉如掌心的溫度。小白露出獠牙,沖著遠去的背影咆哮。天邪拍了拍他的腦袋,讓他安靜下來。揀起地上泥漿鋪滿的二胡,繼續拉著生疏的音符。

再次聽到天邪拉著二胡,已經是幾個月以後。那一夜,玉如說了很多,安然地躺進了天邪的懷中。也許是堅強了很久,或者是過了面膜的保質期。這一刻的玉如,單純而動人。

臘梅的香味將二人喚醒。整理好衣服,玉如返回了房中,再次鋪上面膜拒人於千里之外。

終於面對別離。

天邪說,有機會想要和玉如演奏一首曲子。玉如迷茫地望著天邪,戚戚然。「是一首曲子,還是一輩子的一首曲子,又或者一首一輩子?」

「你需要的曲子,不管是一首,還是一輩子。」天邪望著玉如的轉身,掏出了一直帶在身邊的肖像畫。一幅懷揣8年的琴女圖,也不曾讓玉如回頭。

苟城別離。

天邪始終沒再開口說些什麼。連玉如轉身離去流下的淚滴,也這樣被快捷方式跳過一般忽略掉。

琴聲戛然而止,將天邪拉回現實。

如今的天邪,已經少去了那份孩子氣。九月,小白,三個人的資本加在一起,足夠浪跡天涯。九月亭亭玉立,站天邪背後保持一個微妙的距離。太多的辛酸,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

天邪跪了下去。「師父。」

壞老頭已經滿臉皺紋,歲月總是在無意發現的時候,才會覺得它特別無情。扶起了天邪,拍了拍他的肩膀。九月突然一傷,那老頭身後的姑娘。自然是天邪口中的青梅竹馬。想向前邁進一步,又怕天邪皺眉。想後退一步,又怕天邪的漠視。揚起微笑,走向壞老頭,行了一禮。「見過老先生。」

壞老頭樂開了花,望著天邪挑了挑眉毛。果然是江山倍有人才出啊。內心這麼想著,口上卻還是開口詢問道:「這位是?」

「九月,她救過我一命。」簡單的幾個字,沒提及九月的身世,以及她在心目中的地位。救一命,這樣的親密自然不是感恩戴德。

老頭讓過身子。玉如的容顏頃刻間浮現出來。九月暗嘆,這真是上天對男人最好德賞賜。傾國傾城已經形容不了她身上的輕靈之氣。這應該是一個偶然間掉落南天門,不惹世俗的仙子。能被天邪青睞,九月也生不出妒忌。

「你還好嗎?」久別的重逢,若是太煽情,就會太假。

玉如依舊撫琴而坐。「還好,和爺爺一起遊山玩水。看過太多人心,見過太多不古。」

天邪扯了扯嘴角,儘力想要自己露出一絲微笑。沒等他足夠的醞釀,玉如再次開了口。「出來吧,見見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也許是一個很熟悉的距離,但是卻離親密太遠,太遠。石頭后閃出一個背著碩大包袱的青年。青年憨厚地將包袱輕放在地上,向天邪伸出了手。「你好。」

天邪伸出手,輕握一下便抽出了手。那是一張乾淨,白皙,稚嫩的雙手。也只有大富貴人家,才能養育出如此妖如婉姬的男人。只是沒想到這樣的養尊處優,卻願意低頭做一個抗包人。和天邪握完手,不怒而喜地拿起地上的背包,躲進石后。

玉如笑了,笑得很妖嬈,從來沒有這麼詭異地迷人。「我的未婚夫。」

天邪呆立在地,如一道五雷轟頂。遲遲開不了口,應該如何將玉如的對白接下去。陽光一點一點變暗,又是一場太陽雨即至。幾人都沒有開口,懂的,不懂的,都在等天邪的回答。風聲起,吹起漫天塵土,所有人都閉上了眼。

靜謐,一如春暖花開里——相思成疾。

毫無徵兆的大雨從天而降。

大石后的青年扛著包裹,右手撐好一把油紙傘站在玉如的背後。雨傘前撐,卻讓自己的整個身體暴露在淋漓中。天邪笑了笑,剋制住那種難熬。也許,玉如需要的,僅僅是一個,時刻能站在自己身邊遮風擋雨的人。

天邪最後望了一眼,讓自己時刻牽挂的人兒。「未曾閉上過雙眸,怕錯過這一世的上天註定。沒有停止過尋覓,怕忘記那一瞬間的暮然回首。」

玉如起衣袖,遮住臉頰。「別再說了!就這樣吧,轉身離開然後永不相見。」

「老頭,我走了。照顧好自己,一把年紀的人了,別總是老大不小的。如果有人欺負你了,就回幽谷等我。砍你一刀,殺他三人。命數不夠的,我就去刨他家祖墳。打不過人家,我就做一回懦夫,帶著你逃。天涯海角都成,就當亡命是一場旅程。」九月雙眼含淚地沖了上去,緊緊地抱住天邪。很多話,說出來大概就像見了空氣的麵包,會發酵,會變質。

天邪摸了摸九月的腦袋。「不許哭,你哭起來不漂亮。」

九月止住了哭聲,回頭再看了一眼天仙般的玉如。想從她身上尋找一些,相似的影子。良久后,才發現,如果不是同樣會彈琴。把兩個人的模樣,牽強在一起,確實是很荒謬的事。驕傲地挽起天邪的手,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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