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馬兒突地嘶叫,馬車在劇烈地晃動下停了下來,楊墨動作迅速地將她拉進懷裏,用手護住她的頭,就怕她磕著碰著。

「陛下,有埋伏!」簾外傳來小六子的聲音。

歷夏臉色一白,想起了那晚的惡夢,手下意識地捂在心臟的位置,那裏險些被掏空過。

驀地,手被用力地握住,她驚訝地抬頭,只好對上楊墨宛若星辰般黑亮的眸子,他柔聲道:「同樣的技巧他們不會用第二次,別擔心。」

心裏深處忽地一顫,歷夏頓時安心,直直地盯着胸前的那隻大手。

箭如雨勢,鋪天蓋地將他們困住,馬車受驚,紛紛躁動起來,若不是有楊墨護著,歷夏一定會因為這晃動而撞得滿頭包,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

「別靠近車窗,呆在我身邊別動。」楊墨猛地將她拉回,面色微慍,有些惱她不聽話。

「你不擔心嗎?」上次一戰,她心有餘悸。

「他們自會處理。」楊墨鎮定自若,像是早有準備。

馬車遭撞擊又是輕微晃動了下,利箭穿過車蓋,箭端閃動着反射的亮光,似乎有意與他大唱反射。

歷夏轉頭看去,楊墨眼角一挑,眉宇間帶着被激怒的不耐,他張口未語,簾外便傳來小六子焦慮的聲音:「陛下,情況有點奇怪,似乎有另一路人馬在替我們解決麻煩。」

他與索成義早已商量好,由他在暗處理一部分的麻煩,當時小六子也在場,莫非……

楊墨掀簾而出,四周竹林密集,根本就無法看清潛藏在林中的敵人。下刻,鳥兒受驚紛飛,林中陸續傳來聲響不一的慘叫聲。

「陛下……」索成義神色慌張地自後方趕來。

楊墨揮手止去他的疑問,不一會兒,一支鐵騎隊伍向他們靠近。

「陛下,是北國驍勇善戰的鐵陭隊,他們善於各種掩護與攻擊,叢林作戰也是他們的拿手戲之一。」並非他故意長他人智氣而滅自己威風,而是,知已知彼,他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製訂好對敵方案。

但楊墨並不是這般認為,對方是友非敵,那是再明顯不過。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敵人會在捅你的時候提前跟你打招呼,讓你有所防備。

鐵騎在他們隊伍前面停下,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有一男子馳馬靠近,出示手裏的金牌,前端侍衛震驚之餘,剛想出聲稟報,楊墨便揮手表示讓他們過來。

隊伍左右分開,一名戴着面具的男人馳騁而出,御馬來到主車的跟前。

「本督主是奉北衛王之命,前來接南霆王,適才到時正逢陛下遭山賊襲擊,不得已這才擅先出手,要是驚了陛下,還請體諒。」

面具遮去了男子三分之二的容貌,只露出雙唇與形狀好看的下巴,他並沒有下馬,句子雖是恭敬得體,但不卑不亢的語氣卻將他的傲慢盡露無遺。

北國督主,是何人,無人知曉。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鮮人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他就像是騰空而出的世外高人,只用假面具示人。並且用極短的時間在北國佔有一席之地,深得北衛王的信任與鍾愛,因此他的地位與權力,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種人,若想篡位,猶如囊中取物,除非他志不在此,那麼……他想要什麼?

收住突轉的心思,楊墨笑道:「督主說笑了,既是山賊,孤又怎會放在心上,倒是辛苦督主為我等開路。」

「陛下言重了。」面具下,男子一雙眼睛熠熠地發亮。

是她感覺出錯了嗎?

總覺得對方是在看自己,而且這雙眼睛……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怎麼了?」楊墨低下頭輕問。

歷夏恍了下回神,只見男子已經騎着馬走遠,低吟了下,她沒有任何隱瞞地開口:「沒什麼,只是覺得他的眼神有點熟悉。」

「你認識他?」楊墨微驚。

「怎麼可能,自從我來到這裏以後,整天都圍着你繞,哪有空去結交什麼新朋友。估計是身體太虛,昨晚又沒睡好,所以才會感覺出錯……對,一定是這樣。」歷夏替自己找了個有力的理由。

孰不知她的嘮叨和抱怨,聽在楊墨的耳里卻是另一種甜蜜,心不知不覺又陷入一分。

這是他們夜宿野外的最後一個夜晚。

深夜,野地上燃起熊熊的篝火。

是一陣香味將歷夏腹中的飢蟲喚醒,她翻轉難眠,最終耐不住肚餓,隨便披了件外套便下車,走到正在烤東西吃的營火前。

「好香……」歷夏用手扇動着鼻端正流竄的香氣,恨不得立馬坐下來,將架上那隻不知是兔子還是野雞給拆成幾塊,囫圇入肚。

「原來是歷夏姑娘,我當是誰呢……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吃點吧?」男子褪去白天的鎧甲,簡單的青袍加身,若不是他臉上仍戴着面具,歷夏差點認不出他來。

「可以嗎?那我就不客氣了。」歷夏眸子發亮,毫不掩飾自己想吃的饞樣。

幾個值班的鐵騎隊員見此,一個兩個皆露出驚訝,心想這女人也太放心太主動了,好歹他們也是敵國之人,雖然暫時是不會加害她啦,但防人之心不該有之嗎?

雖是這般想着,但還是替她搬來小凳子。

「是野雞吧?」男子轉動手把的時候,她看到方才被暗面掩住的雞翅。幸好不是小白兔,否則她會難過的。

「是野雞。」男子抬頭,唇畔帶笑,他動作熟練地撒下雞翅,遞到她的面前。「已經可以吃了,翅膀給你。」

「謝謝。」歷夏笑彎了雙目,一點都不懂得客氣。她最喜歡吃燒烤了,可惜她的技巧很爛,歷風沒少因為這個而取笑她,反倒是肖寧,總會貼心地把第一隻燒好的雞翅遞給她吃。

驀地,鼻子有些發酸,歷夏發現自己真的想家了。之前是努力忍着,故意不想,所以當作不思念;可是現在……都怪這隻可恨的雞翅,害她思鄉的情緒如蜂擁般來襲。

報復性地咬上一口,口感不錯,就是這味道竟帶着幾分似曾相熟。

唉,她不會又開始犯渾了吧?今天的感觸似乎有點多了。

「不好吃嗎?」面具下,男子突地問道。

「不,很好吃……」有一種家的味道,就像……那人烤的雞翅……

「可是你的眼淚紅了。」男子注視着她,目光炯炯。

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歷夏有點狼狽地垂下眼帘,嘴邊漾起苦水:「沒什麼,只是剛好想家,以前我們也喜歡這樣烤東西來吃,只是我太笨了,怎麼學都學不會,每次都把東西烤焦。」

那時候總覺得被孤立了,很受委屈,但是現在想來,那何況不是一種體貼的關愛;如果真的討厭她,歷風那傢伙才不會每次有燒烤的聚會就拉她一起去,就苦了一直吸著炭火的濃煙味,還得向她貢獻成品的肖寧了。

夜色澄明,火光將男子的面具烘出一片妖異的光。

「歷夏……」他頓了頓,「你真的想不起來?」

那聲音,有點清冷冷的,但又帶着隱忍,是她記憶中所熟悉的那把聲音,每次肖寧總喜歡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弄得她都有點懼他。可是,他不該在這。

費勁甩掉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歷夏笑着逞強:「督主想讓我想起……什麼……」

聲音驀地煞住,歷夏冷抽一聲,只因面具被大手的主人拿開,露出一張俊逸的臉來。

是後面傳來的腳步聲,讓男子再一次戴上面具。

「這夜深霧氣重,你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出來也不多添件衣裳,當真就有那麼餓嗎?」溫柔的聲音自後方傳來,歷夏還未回魂,楊墨便已為她系好披風。

「啊,他去哪了?」

「誰?」他明知故問。

「肖寧,是肖寧!」歷夏很激動,捉着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他就是督主,他是我在故鄉的朋友,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這麼晚了他在這邊燒雞翅,肯定是故意想引我出來,可是既然都相認了,他幹嘛又躲着我呢?」

那是因為他來了。

楊墨懂,只是他並不急於點明。他很明白肖寧此時的心態,畢竟誰也不知道進了北國之後,他們又會是敵是友,多一份防範總是好的。

「我們先回去吧,既然他已經亮明身份,等時機到了,自然會再找你的。」

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失望,歷夏無奈地嘆了口氣:「希望吧。」

她太了解肖寧了,什麼事只要他不想提、不想做,任憑誰都不能逼他做不願意的事

有了鐵騎軍隊的保護,以及肖寧手上的通關金牌后,此趟北國之行可謂是暢通無阻,只須用了七八天的時間,他們便來到北國繁華昌盛的京都,比他們所預期的日子整整快了將近一倍的時間。

而且迎接的氣勢,真的無法跟他們從南國出來時送行的隊伍相比較。如果硬要做出對比,那隻能說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都不知該說這些北國人太會作戲了,還是真的迫切希望楊墨到來,那排場,豪華而龐大,三品以上的官員均須到場,還有幾位皇子,可謂是給足了他這位南霆王的面子;倒是他們離開南國時,寥寥可數的幾位大臣和將軍,那場面真是簡單得令人瞠目。

當天,楊墨便進了宮,直到半夜才回來,而隨行眾人便被安置到一座別宮,據說是北衛王仍是太子時所居住的府第。

「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

匆匆響起的聲音着實把她嚇了一跳。

歷夏轉身回頭,就見楊墨步伐悠悠地朝她走過來,幾日來的早出晚歸讓他看起來有些風塵和疲倦,相比她這幾日來故意養好的紅潤臉色,楊墨看起來比她更不健康。

驀然,她鼻子皺了皺,他身上帶着一股胭脂味。

不是很濃,但是很特別,清新但刺鼻,是那種讓人聞過一次就很難忘記。

察覺到她的注意,楊墨不禁無奈地回以一笑:「你知道的,北衛王是我的叔父,他見我至今仍沒有立后,便有意締姻,以結兩國的安好,佳人纏身,這身上難免沾上她們的味道。」

歷夏故意誇張地「哦」了一聲,挑眉道:「楊公子,其實你沒必要向我解釋什麼的,這是你的私事,我們外人是無權干涉的。」

用力彈了她額頭一下,楊墨唇畔帶笑:「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口是心非了?」

「哪有!我說的絕對是大實話。」雙手揉着被彈到的地方,歷夏鼓著雙頰抗議。

「可惜我不信。」楊墨笑意更濃,手不知何時已攬過她的腰際,又道:「一會宮中設宴,要為我們洗塵,你與我同去。」

眉頭皺得有點深,歷夏不大感興趣:「會不會特別麻煩?需要學什麼特別的禮儀嗎?我最煩這些了,不去行不行?」

「這不好,還是一起去,至於禮儀嘛,我們來者是客,該是他們遷就我們才對。」說完,見她還是一臉煩惱的模樣,他適時又補了一句。「再者,就算真的不小心出糗,我也會設法替你圓場,你不用太過擔憂。」

他都肯自告奮勇了,歷夏覺得自己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半個時辰后,他們坐上去往宮廷的馬車。

見她一直望着車窗外的風景,楊墨也探頭靠近:「外頭的風景就有這麼美嗎,竟能讓你一再入神?」

歷夏聞聲轉過頭來,額頭正好劃過楊墨微熱的薄唇,當即身子一僵,猛地轉過身去,只是這閃爍的目光和發燙的臉頰卻泄露了她的緊張。

「我、我在看月亮……」

好糗,她真想找個洞鑽進去,可是………怎麼辦,她該死的喜歡這種心跳,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控制不住愈來愈喜歡的……

見狀,楊墨忍俊不禁,心情是一陣的大好:「這月色澄明,確實不錯,只是你看起來不像是單純在賞月。」

她抬頭望向月兒,不由地感慨:「以前常聽別人在談論,說異鄉的月亮總是特別的圓,現在想來,這是人的心態在作祟,月亮只有一個,無論走到哪裏,月亮還是月亮,月初似勾月圓如球,並沒有不同。」

「想家?」楊墨順勢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與她面對面。

他的眼睛,異常的烏黑明亮,讓她無法再說出違心的話。

歷夏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半晌,悶悶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嗯,我想爸媽,也想歷風……」

大手溫柔地撫摸她的髮絲,楊墨無聲中嘆了口氣,將她擁得更緊:「南國的大門將永遠為你敞開,你可以將它當成自己的故鄉。」

年少時他也曾為了躲開奸人的追殺而離鄉背井,離鄉的人就像無根的浮萍,無論走到哪都會感到不安和以及對故鄉的思念,那種感覺他深能體會。

歷夏不語,只是將頭埋得更深,隱隱傳來泣嚶聲。

「這位想必就是歷夏姑娘,果然傳聞喜歡誇大,歷夏姑娘本人看起來可比這傳聞漂亮許多。」來人是四皇子,進城當天,她曾見過。

「皇子說笑了。」歷夏笑容有點僵,兩人的距離不算遠,怎會看不到他眼底的嘲諷輕蔑。

有點責怪四皇子的失言,大皇子冷冷瞪了他一眼后,隨即面容帶笑地望向楊墨,岔開話題:「聽聞王兄來時,曾遭過山賊襲擊,幸好這位歷夏姑娘相救,是不?」

儘管只是一身簡單的錦衣裝扮,但楊墨站在幾位皇子當中,仍是鶴立雞群一樣的存在,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一股王者才有的威勢與凌厲氣度。

大皇子當眾稱他為王兄,是想拉攏他,楊墨又豈會不知。

故而,他裝作別不見這稱呼,挑着話題說道:「大皇子的消息還滿靈通的,不過後來這批山賊也得到他們應有的下場。」

「這些賊人太過囂張了,連王兄也敢動,真是不知死活。」他氣憤地說道。

楊墨淡淡一笑:「大皇子有心了。」

他笑容雍容爾雅,但眸光發亮,似一把銳利的刀刃,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瞥向一旁默默聽着的二皇子,歷夏好像看見二皇子的臉色變了下。

據說這位二皇子文武全能,是此次賢君之選,長得倒滿正氣。

陪着他一圈應酬下來,歷夏也累了,臉頰暈紅,沾上了幾分酒意,倒帶着別樣的風情。

「醉了嗎?還是你要先走?馬車還在宮門候着,如果你想先回去,我可以讓他們先送你回去,今晚估計我得晚點,幾位皇子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只怕不會讓我輕易離開。」他不著痕迹地朝她靠近,俯耳低語。

玉指揉揉發疼的額角,歷夏頜首道:「那我還是先回去好了,這種場合還是不適合我。」

「我送你出去。」修長的手指替她將纏在髮釵上的青絲弄好,楊墨柔聲道。

歷夏面色嫣紅,慌張地垂下目光:「不用了,我知道怎麼走。」

這次楊墨沒再堅持,只道:「也好,省得那些不安份的人瞧見了,又該拿你做文章了。」

他意有所識,歷夏一怔,卻沒能及時想明白。

悄然無聲地退場,只是走了幾步,一股女子慣用的胭脂香味引回她的注視。

是今天沾在楊墨身上的那股香味。

在她回頭打量對方的同時,那個女子也在打量着她,對方穿着一件青衣繡花大袖衣,看起來清雅高貴,應該是哪個王爺或大官的女人。

才這麼猜想着,便從那群官員阿諛奉承的話中聽出她的來歷。

原來是國舅爺的女兒,難怪可以這麼傲。

那女子朝她冷哼一聲,轉身面對楊墨時立即綻放出姣美的笑容,與他有說有笑。

歷夏覺得在男女感情上,自己絕不是個大肚之人,但是現在,她轉身走出宴會,坐上馬車。倒不是她氣量夠大,而是她覺得,這女子畢竟是有名望的千金,縱使色膽包天,也決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中調戲她家的楊公子,於是想通后,她也就淡定了。

酒意襲來,她開始昏昏欲睡,馬車在一陣顛簸后安靜了下來。

「這裏是……」陌生的大門,陌生的侍衛。

「小姐,我們督主有請。」守在門邊的值班士兵上前。

肖寧?歷夏有些驚訝,帶着滿腹翻滾的思緒提起紗衣的裙擺,跟他們進屋。

穿過前院,轉了幾個彎,再經過一條長廊,他們終於在一座獨立的小樓前停下。

「小姐請,督主正在裏面等著。」那人望而止步,態度嚴謹。

歷夏點點頭,提裙上樓,推開門,戴着面具的肖寧正在品茶,房內飄動着好聞的檀香味,讓緊張的心情可以得到適當的緩解。

不可否認,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懂得享受。

「把門關上。」他的聲音帶着冰冷。

歷夏一愣,反射性地照辦,等她反應后,不禁又是一呆。

難道她當真是賤骨頭?對這種命令式的吩咐就不懂得偶爾拒絕,楊墨是,肖寧也是。

有些氣悶地坐下,待她再度抬起頭,氣鼓鼓想要質量他為何不早點找自己而非要拖到現在,肖寧便當着她的面將面具拿下,露出俊美的五官。

「你不應該來這裏的。」

「什麼?」她腦袋有點轉不過來,這與她預想中的對話不符。

「雖然這裏是北國的皇城,可實際上是一片的混亂,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會惹禍上身,特別又是楊墨這種身份,你以為扶助新帝登基是件好玩的事嗎?竟然不要命的跟他過來,縱然你有三次起次回生都不夠你用。」肖寧神色動容,雙目有着幾分生氣。

被當頭一陣怒喝,歷夏暫時忘記先前的不滿,皺着秀眉,抿著嘴說:「楊墨會保護我的。」

「若是保護得你,你也不會差點命喪黃泉。」肖寧冷哼一聲,盡顯不屑。

歷夏眸子一瞪,毛了:「你早就知道我在這裏?」

那什麼不來找我?她在心裏惱著喊著,怎麼說他們也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肖寧卻看着她,沒有否認:「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才是時候?」她氣岔地反問。

當作沒聽到她的責怨,肖寧只徑顧著說道:「自從北衛國決定立賢不立長,北國上下就開始動蕩起來,以大皇子和二皇子為中心形成兩股勢力,這兩幫人勢如水火,明裏暗裏的較勁。無論楊墨的決定是什麼,下場只怕都只會是一樣。」

心猛地一跳,歷夏急道:「他是南國皇帝,誰敢拿他怎麼樣?」

「你沒聽說過猛龍壓不住地頭蛇嗎?」

「那北衛王呢?人既是他請來的,就該護他周全。不然,還有那二皇子,楊墨來這裏便是要幫他的,他不是更應該知恩圖報嗎?」

肖寧冷冷一笑:「那也得看,這個恩——是否該報。」

「太深奧了,我理解不了。」這話繞得,歷夏腦袋都打結了。「簡單一點,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們途中遇襲便是這位大皇子做的手腳?」

「不,他巴不得你們早到,也許楊墨會接受他的條件,這樣他想當皇帝的勝算會大些。」

「那你的意思是……二皇子?」歷夏更加驚訝了,「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沒有可能?」肖寧一頓,又說。「你總是把人心看得太簡單,楊墨雖然是北衛王特地請來幫他的,可是楊墨自己的想法呢?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兩位皇子的勢力不相伯仲,如果楊墨真與大皇子合作,那前有狼後來虎,二皇子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相反,楊墨就算不來,他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兩者對比之下,你覺得二皇子會希望你的楊公子北上嗎?」

歷夏愈聽愈混亂:「二皇子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做,就算楊墨不幫他,他不是還有傳位遺詔嗎?如果大皇子真的敢犯上作亂,那不是正好,給了二皇子一個殺他之名。更何況王衛國還有一口氣,他大可以立即就下旨傳位於二皇子,扼殺了其他皇子的念頭。」

他語出驚人地說:「因為他不確定,這個皇位似否真傳位給他,所以他不敢冒這個險。」

他的話如同炸彈一般,在歷夏的心裏丟了一個巨響:「難道——北衛王真正想傳位的是另有他人?——那是誰?」他一定知道。

肖寧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道:「六皇子。」

「啊!」意想不到的答案讓歷夏驚呼出聲,印象中,那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這事楊墨知道嗎?」

肖寧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以前不知,但是現在……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就在他進宮的當夜,北衛王秘密讓他進宮,當着他們二人的面打開了那份遺詔……那隻老狐狸,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野心太大,臨死前還不忘替新帝除去障礙,甚至為了讓大家更加相信他會傳位於二皇子,末了還拖他和楊墨下水,真夠狡猾。

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歷夏震驚著,總覺得他突然告訴自己這些事一定有其他目的。心思翻轉之際,她抬頭望進他的眼,道:「那你呢?決定幫誰?」

「我?」肖寧訝了聲,「我誰也不幫,我之所以會留在北國,那是因為我與北衛王之間有個協議,我可以幫他強國富民,讓北國強大起來,但他必須助我拿到一樣東西。如今,這東西我也拿到了,待他死後,我也會離開這裏,至於這督主的身份,誰愛誰當。」

「什麼東西?」直覺告訴她,這東西很重要。

肖寧憋了她一眼,有所隱瞞:「一件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幫助我們回去自己的時代。」

「你說……我們可以回去?」歷夏震驚之餘,整個人激動地站起來。她想了想,大膽地猜測:「你說的東西……不會是七星燈吧?」

「你也知道七星燈?」肖寧很是驚訝,看來他是低估了楊墨對她的感情。

「嗯。」歷夏含糊地帶過。事實上,她並不知道七星燈還有這用途,只是當他說這東西很神奇,又需要依靠北衛王的幫忙,所以她自然而然便聯想到南國古墓里的那盞燈。想不到這燈最終還是被偷了,不知道楊墨知不知道。

「既然這樣,我也不滿你,我來北國時碰上一個奇能異士,他告訴我七星燈可以幫助我回去。本來我是打算等北衛王走後,再帶着七星燈去找你,誰知道你會陪楊墨一起過來,不過這樣也好,楊墨那裏你就別再回去了,我會另外替你尋個隱蔽的住處,等我把這裏的事情交待好,我們再一起回家。」他看着她,目光突然溫柔了起來。

他說得清楚又明白,聽到這裏,歷夏終於明白他今晚找自己來的原因。

可以回家,不是不心動的。相反,當她聽到這個好消息時,高興地差點跳起來,可是……

「不行,我跟楊墨已經說好了,要是他一會回去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他不會擔心的。」肖寧冷哼一聲,雙目凈是狠毒的顏色。

「肖寧?」這樣的他,讓歷夏覺得陌生。

「你以為他是真心喜歡你的嗎?不,他只是在利用你。」他的聲音跟他的表情一樣的冰冷,摻雜着怒意。

歷夏一怔,隨即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別說笑了,這一點都不好笑。我只是個無權無能的小老百姓,有什麼可以讓他利用的……你不會想說能預知這種事吧?他壓根就不信。」

「是嗎?」肖寧笑她天真,瞥了眼窗外朦朧的夜色后,望着她緩緩道:「有女歷夏,與帝三緣,白,帝納之而得鴻運,一統天下。」

「這是什麼?」歷夏臉色微白,直覺不要去聽,但又忍不住想問。

「是楊墨用血求來的南國龍運預言史,意思很簡單,就是會有一個叫歷夏的女人,楊墨得她,封她做皇后便可以得到天下,包括北國的天下。」肖寧字字擲地有力。

不用他解釋,意思她懂,只是……

下刻,她僵著身子,坐倒在椅子上。

「不可能的,我什麼都不懂,那麼平凡的一個人……有什麼用……」

她不敢置信,這種倒霉的事竟然會落在自己的身上,這會不會是湊巧?還是哪個環節出現的失誤?又或者是……肖寧騙了她?

「平不平凡,不是你我說了算;但如果沒有你,楊墨是不可能逃過林中的那次埋伏,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

聞言,歷夏雙手直冒冷汗,那次確實是她的先知異能幫助了他們。

「他帶你一同北上,就是看中了你的福澤,你是他的福星,既可以幫他擋災又可以幫他擋煞,事實上你也這麼做了。……還有今晚,他帶你赴宴,實際上是拿你做擋箭牌,好推掉那些從四面八方硬塞給他覬覦他的女人,可是這樣的話,你的存在就會變成一種危險,難道後果他沒有想過嗎?不,他想得比任何人都多,也比誰都清楚。對他來說,你充其量就只是顆棋子,所以歷夏……你該醒醒了。」不再給她任何退卻的機會,肖寧句句殘忍。

歷夏身子劇烈地抖著,雙目睜得老大,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搪塞、騙自己的借口。

她可以接受他不愛自己,也可是接受他的利用……可是,為什麼要用感情來作欺負和利用的目的呢?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對她好都是有目的,然後當目的達成的一天,是否又會對她冷漠依舊,棄她而去?

捲起身軀,抱膝,歷夏將頭深深埋入兩腿間,似乎只有這樣,她的心才不會那麼的痛。

走了一遍,她還是一顆棋子。

肖寧眸子瑟地一痛,知道她又想起往事。

那個時候因為歷風的關係,他認識了歷夏,從對方青澀但又害羞的神色中,他知道這個小東西對自己很有好感,當時他正在做一款網絡遊戲,但由於一部分的原因他總是創造不出最完美的角色,後來為求最真實的情感互動,他找上歷夏,利用他對自己的迷戀,完成了這部經典製作。可是,也因此傷害了她。

歷風知道后,對他又憤又氣,狠揍了他一頓,但因為歷夏善良的堅持,最終他還是被他們所原諒。相比之下,他覺得自己是那麼的醜陋!

不過,這段時間他都已經想清楚了,他想好好彌補她。

以後,他都會對她好的。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清楚,什麼才是對你最重要的。」語畢,肖寧起身離座時欲伸手拍她的肩膀,給予鼓勵,但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將手放下。

是他將她的夢拆散,如今,他已不具備那個安慰她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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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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