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在顧修瑾看來樂瑛很輕，躺在他的手臂上，他也沒有感覺到多大的重量，加上近距離才能看到她白到透明的肌膚，和佈滿血絲的眼睛。

原本那麼值得可憐的她，為什麼總是拒人千里之外？

好像別人的幫助對於她來說，如同在凌遲一般？

顧修瑾微微皺眉，他不懂自己的幫助怎麼變成了她的負擔，雖然只是簡單紳士的一個舉動。

樂瑛又回到了人際交流的正常距離，努力讓自己淡化成背景，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只是一個外人，那就扮演好外人的角色就好了。

「你現在還好嗎？」顧修瑾問。

「抱歉，我沒事，給您添麻煩了，」樂瑛轉過頭向老太太道歉。

老太太卻搖了搖頭：「沒事，看你大病初癒的樣子，肯定是沒有休息好，要不在這裏多休息一下？」

「不用了，謝謝，真的打擾您了。我有空會來叨擾您的。」說完，樂瑛努力扯出一個微笑，但事實上，這樣顯得她更加憔悴哀傷。

她轉身打算離去，因為她還記得林晉有事找她，也許他已經被愛媛糾纏着忘記了，也許他已經到了病房，等待她回去后質問。

她依舊要回到那個屬於她的世界裏，沒有溫暖，沒有歡樂，有的只是漫長的等待和無盡的凄涼。

她認命地低下頭，將這一次的遇見，權當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幻想，回到那個形同枯槁的生命中去。

「你在哪個病房？我可以派人去接你過來，老婆子一個人住院，沒個說話的人，你常來好嗎？」老夫人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眼神中全是希望。

「老夫人，您隨時來找我都行，」

「不然，你留個電話給我，我也找你方便一點？」老夫人覺得自己簡直精明壞了，郁荷連忙走過來，老夫人卻掐了顧修瑾一下，用眼神逼迫他拿出手機。

自家的祖母，能怎麼辦呢？當然是寵著了！

「電話，要不就算了，我就在這個住院部4樓，您可以讓人來找我。」樂瑛有些猶豫。

「誒，那多不方便呢，我身邊也沒什麼人，今天手機還沒電了。」老夫人眼睛看着郁荷正要拿出來的手機，硬是將它瞪了回去，「修瑾，你幫我記一下吧。」

顧修瑾掏出手機解鎖，然後遞了過去。

樂瑛想了想，還是將電話輸了進去。

顧修瑾拿回來，順手點了撥打，然後，樂瑛寬大的病號服口袋裏就響起了鈴聲，顧修瑾說：「這是我的電話，有什麼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謝謝，給您添麻煩了。」

「別那麼客氣，奶奶會生氣的。」顧修瑾笑着說。

「噗，」樂瑛也被逗笑了。

顧修瑾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姑娘真心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笑容很暖心，像是冰山上開出的雪蓮花沐浴著陽光一下。

老夫人對於自己孫子這一番操作表示非常滿意，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簡直太般配了，這住院部的院子還是很有意思的，還能撿到這樣的寶。

這些年沒有白嘮叨，看看，還是有長進的嘛！

樂瑛覺得實在叨擾的時間有點長了，又一次和老夫人道別：「老夫人，我今天還有些事情，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謝謝您。」

「走好。」顧修瑾在一旁說。

打開病房門，外面的空氣明顯冷了很多，樂瑛不僅打了個寒顫，抱着自己的雙臂，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冬日的寒冷。

「你穿的太少了，外面冷，不如再多坐一會兒。」老夫人用眼神狠狠剜了一眼木頭孫子。

一條帶着體溫的羊毛圍巾掛在了她的脖子上，這是顧修瑾剛剛解下來的，帶着溫暖和淡淡的洗滌劑的味道。

「不……」樂瑛有點惶恐的想拒絕。

顧修瑾還是自顧自的給她裹好圍巾：「外面冷，你小心，圍巾可以下次還給我。」

老夫人對這個榆木腦袋的反應還是很滿意的。

樂瑛想起了愛媛在她面前炫耀的車鑰匙和擁抱，眼眶又一次泛紅了。

原來，自己也是會遇到真心的關心和照顧。

她配得。

「不用了，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碰到你。再說就在樓上，沒什麼路。」她搖了搖頭，還是將圍巾解下來，疊好，雙手還給了顧修瑾。

「下次碰不到我？合著你說來陪我祖母說話，都是騙她的？」

樂瑛一怔，想想是自己說的有失偏頗，連忙補了一句：「我說話算話的，我會來陪奶奶說話的。」

老夫人眼睛裏一亮。

姑娘叫起來就是比這個混小子叫來的親切溫柔。

顧修瑾還楞在原地，樂瑛已經一步邁出了病房。

看着自己的孫子抱着圍巾出神，老夫人咳嗽了一下。

「奶奶。」顧修瑾看着老夫人，以為她有什麼事情。

「去送人家回病房呀！萬一暈倒在路上怎麼辦？」老夫人拍著桌子着急，「快去啊！不開竅的東西！」

一旁添茶倒水的郁荷抿著嘴笑了。

樂瑛最後還是一個人走出了病房。

顧修瑾還愣在原地，老太太着急，一把拽過他手裏的圍巾，照着他就甩了過去。

「聽不懂嗎？送送她！出國一趟怎麼人都傻了！」老夫人氣得直喘氣。

顧修瑾一個頭兩個大，明明今天剛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來看祖母了，為什麼回來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惹這位老祖宗不高興了呢？

他望向郁荷，想讓荷姨給點提示。

郁荷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想管他。

「奶奶……」

「還不去是吧？」老夫人開始尋找下一個要扔過去的東西，「好！你還不去！」

「我去我去！去去去！」然後風一樣的逃出了病房。

樂瑛一個人走到了自己的病房，偌大的病房裏，林晉已經站在了窗前。

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是喜歡一個人站在窗前，感嘆命運不公，希望能給她一個安心的家。

世事變遷，林晉和她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如此陌生，疏遠，敵對。

樂瑛深吸一口氣，該面對的總還是要面對的。

「對不起，我來晚了。」她還是想挽回一下，讓自己努力的嫵媚較弱一點。

樂瑛站在門口，靠着門框，呼吸略顯局促。

「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你出去幹什麼？」

林晉沒有過來扶她，她只能自己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病床旁。

「我出去透透氣，這裏太悶了。」

林晉依舊沒有走一步，似乎好像眼前的這個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今天在樓下，弄疼你了。」林晉低頭，手插在西褲口袋裏，走到床前。

「沒事。」樂瑛目光下落，話沒有過腦子就說了出去。

「林晉，你陪陪我好嗎？」樂瑛隔着病床，望着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

「就一個下午，就一個小時。」

樂瑛覺得在他面前，自己真的活得好卑微，這一場愛情，因為自己先動了情，所以，自己先輸了。

「阮樂瑛，我們分手吧。明天我會跟父母說取消定親。」林晉說得非常明白，「我累了，我不想再糾纏在這樣的感情里。」

糾纏？

樂瑛被氣樂了。

「我的未婚夫，在我落水的時候，只救了別人，我被救上來之後，他還抱着別的女人在哭……」樂瑛用最虛弱的語氣，說着最殘酷的現實。

「她不是別的女人！」林晉吼了她，「我已經愛上她了。」

我已經愛上她了。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直接戳在了樂瑛的心口上。

「林晉，你是我的未婚夫。」樂瑛再一次強調了這件事情。

「所以我才說，我們取消定親，讓大家都自由一點。」

「這件事上，只有你自由了好嗎。」樂瑛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吼出了這句話。

沉默，又是沉默。

每一次吵架之後，都是這樣。

樂瑛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氣急攻心，放下心態慢慢說，「林晉，我不想再這件事情上說什麼了。我們翻篇了好嗎？」

「我今天就是來和你說這個事情的，除了這個事情我們無話可說。」

「我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你除了要拋棄我之外無話可說了？」樂瑛搖晃了一下，實在是有點站不住了，她扶著病床坐下來，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愛媛說，海上，是她為了救你，才跟你來到甲板上的，而你還跟她發脾氣。還推了她這才……我沒有想到，你已經變成了一個毒婦。」

「林晉，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樂瑛回憶著當天的事情，狠狠的說，「是愛媛叫我出來的，是她推了我，是……」

樂瑛抬頭看到了林晉不耐煩的表情，她收聲了，她知道，現在解釋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用了，因為他不相信。

他寧可相信一個人的胡說八道，也不想相信自己的話。

「樂瑛，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變得我都不認識了。」林晉居然還痛心疾首起來。

「我昏迷的時候，你來過嗎？」樂瑛嘆了一口氣，不想深究。

「我擔心你休息不好，所以……」

「所以你天天陪在愛媛的身邊。」

「她太柔弱了，家底也不好，需要多一點的關心和保護。」

失望，徹底的失望，樂瑛的淚水又一次不爭氣的決了堤。

「愛媛，愛媛，愛媛，林晉，你要和我結婚的，你現在還在維護她，這個綠茶就這麼好嗎？」樂瑛幾乎要被氣瘋了。

林晉不說話，他轉過身迴避了這個問題。

「其實你心裏已經很明白了，我們相識相守5年，都敵不過愛媛對你的一句撒嬌。」

「阮樂瑛你不要太過分了！就在剛剛，你用車鑰匙划傷了她的臉，她都沒有說什麼，她一直都在維護你！她是閨蜜，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樂瑛沉默了，這個自導自演的蹩腳戲碼，他都不願意去深究，他已經完全站在了愛媛那邊。

樂瑛絕望了，她能感覺到，這段感情結束了。林晉像是丟垃圾一樣，將她丟掉了，她不需要掙扎，只需要認命。

林晉眼裏滿是無奈，而樂瑛的眼裏逐漸蒙上了一層清冷。

「我的閨蜜？我最要好的朋友？」樂瑛苦笑，這恐怕是對她最大的嘲諷，「我的閨蜜背着我誘惑勾搭上了我的未婚夫，還企圖謀殺我。」

「你！」

「你和她兩個人狼狽為奸去吧，我會和家裏說取消定親的。」樂瑛冷冷的說，「還有，現在，你可以從我的病房裏滾出去了。」

「樂瑛，你的性子……改改吧。」林晉說，「取消定親的事情，我會妥善處理的，需要一點時間，我們都會自由了。」

「等等！」樂瑛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從未愛過我？」

「我曾經喜歡的你，是開朗樂觀有主見的你，可是樂瑛，你變了，變得太強勢了，那種冷漠的那種強勢，我覺得你像一座冰山，而愛媛的出現，就像是我生命中的陽光，她能給予溫暖，而你只會榨乾我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