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國定風波 十五、波紋的故交

澤國定風波 十五、波紋的故交

在衛戍軍軍營里雖然僅有短短的幾句對話,對於徐平來說,彷彿度秒如年。等到出了軍營外,背後傳來陣陣寒意,即使是正午的日頭也難以消去,徐平摸了摸背後,全是汗,苦笑道:「希望以後不要讓我再打這種逆風局了,這樣搞下去遲早會心臟病的。」徐平匿了身形往品顏樓趕去,瓔瓔應該早就談妥了吧,不知道品顏樓有沒有吃的,感覺有點餓了。

品顏樓三樓主管室內,窗戶旁,一張藤椅上坐著一個絕美的黃衫女孩,風輕輕拂動她的秀髮,在靜謐的房間里飄舞,藤椅搖動間,若隱若現她揚起的笑顏。「你在看什麼書呀?」徐平來到曹瓔身後看著上面的文字有點難以置信的問道。「呀,你怎麼跟鬼一樣都不出聲的啊,外面的隱衛都是吃乾飯的嗎?」曹瓔急忙將書合起,從藤椅上跳起來面對著徐平嬌呼道。

門外的隱衛聽到室內的對話一臉黑線的走開了,小姐明明很開心,就會拿我們開涮,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說見他如見她的。兩名隱衛掏著耳朵有一句沒一句的,「你說小姐什麼時候嫁出去啊?」「我不想猜,別問我。」「唉,我們的青春……」「閉嘴。」兩名隱衛打打鬧鬧的跑開了,他們知道在事情完結之前,這個三樓都不能呆了,其他兄弟去忙活大事,剩下他們兩個來接應那名男子和收拾三樓的一些文件。徐平笑著舉起了手:「剛剛為了我們的事,我可忙活了好久,都沒有空吃飯,在城東的小吃街那邊打包了一些回來,不知道有沒有你喜歡的。你喜歡吃辣的還是甜的啊?」說完就遞了一盒給曹瓔,曹瓔接過後聞了聞:「這個是……啊,別呀!」

徐平遞了一盒給曹瓔后,空出了一隻手,運起風合身法,如一抹黑影移到了曹瓔身後,抓起她藏於背後的書,舉高,瞧了眼,樂道:「霸道高手的寵妻日常?瓔瓔你喜歡這個呀?」曹瓔急忙回身踮起腳要搶回那部話本,徐平不動聲色的往後撤了一小步,曹瓔重心頓時不穩,直接撲到了徐平身上。

兩人就這樣靠著窗戶,近距離看著對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眼裡都是濃得暈不開的情意。「是書上比較霸道,還是我比較霸道?」「你無恥。」說完,盡皆莞爾一笑,「走嗎?」「嗯。」徐平一上三樓看到消失得僅剩兩人的隱衛就明白曹瓔她們應該也知道了波紋的事,既然波紋來了,那曹瓔就絕對不能待在這裡,很好理解。

只是曹瓔並沒有提及哪怕一個字的波紋的事,徐平也就默契的不說,打打鬧鬧,維持著無言的默契。兩人十指緊扣,分享各自手中的美食,在街道兩旁行人揶揄的目光中走過午後的街道,走過滿是士兵的城門,走過鬱鬱蔥蔥的林道。徐平估摸著現在時間大概是午後一點左右,日鋒漸盛,站定,鬆了鬆手腕,問道:「要抱著還是背著?」曹瓔摟著徐平的脖子,跳了起來,徐平順勢抄起。「當然是抱著啦,這還用問嗎?」曹瓔將頭靠在徐平肩上,在他耳邊嬌聲說道。徐平剛要動身,曹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忙拍了拍徐平的肩膀,說道:「我帶你去看看豐寧米鋪的粉倉吧,就在那裡,也順路。」曹瓔另一隻手指了個方向,徐平點頭,運起清風行,兩人如疾風過林飄然而去。

「這就是瓔瓔的產業嗎?」呈現在徐平眼前的是總計6個的並排大倉,許多人進進出出,即使是午後的毒辣太陽也擋不住他們辛勤的步伐,每個人身上都擔負著全家的生計。徐平掃過六個倉庫,問道:「這六個倉庫放的都是麵粉嗎?」曹瓔搖了搖頭:「從左往右數,第一個第二個都是粉倉,後面的是米倉和一點其他的。第二個粉倉已經快要賣完了,第一個粉倉說不定再過幾天也清空了,比起其他幾家,咱們的庫存周轉是最快的。」曹瓔說這話時眼神時而驕傲,時而黯淡,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看到第一粉倉清空的那天,頭倚靠在徐平胸前,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想著不過我最後一眼肯定能看到他。曹瓔閉上眼睛,不再看那些忙碌的身影,低聲道:「我們走吧。」「好。」兩人再度化作一抹模糊不清的身影,消失在了豐寧米鋪的倉庫外。

「跑來跑去,還是回到這裡舒服。」徐平帶著輕鬆的語氣說道。曹瓔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細心替他整理有些凌亂的衣領。徐平玩心大起,伸手往曹瓔衣領而去。曹瓔緊張的抓住了他的手,紅著臉道:「等晚上,好嗎?不要在白天。」說完逃也似的跑進了屋。徐平愣了一下,他只是想吃吃豆腐,不是想吃了她。回想起她自中午以來的異常,徐平大概理解了她的想法,想著未來不知是死是活,要把以前不曾做過的事都做一遍嗎?徐平在屋外做了一會兒,復盤著這些日子的種種情節,推敲未來行動的細節,直到一切無礙后,才起身準備進屋。從剛才開始屋裡就安靜得很,瓔瓔難道睡著了?徐平推門而入,屋內並沒有意料中均勻的呼吸,反而隱隱帶著哽咽聲。

……

……

「波紋大人,不如這些日子就在城主府住下吧。」沈心躬著身子說道。眼前這人就是朝廷的一品高手嗎?怎麼看起來這麼年輕,也不知道30歲了沒有,看這面相說她20歲都有人信,只是這些武林高手,聽說壽命都會比一般人長,而且駐顏有術,清泉大人有傳言都已經近百歲高齡了。

「沈城主不必如此客氣,我這段時間就住在海寧王府吧,省得有什麼意外,讓曹正嶼也被綁了去。」身前的藍衣女子語氣平淡的說道,但任誰都能聽出她嘴裡淡淡的威脅之意。既然她已經來了,那就代表朝廷已經明面上插入此事,沒必要再維持表面客套了。她何嘗不知道沈心讓她住在城主府,也有監視她的意思,不過波紋只當沈心是唇亡齒寒的舉動罷了,未曾多想沈心與曹正峰曹瓔的關係。

況且,波紋也得快點進府和曹正嶼接觸,了解目前的情況。剛剛來不及,並沒有去找李槐李,只能順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想到這,波紋的臉上就浮現一抹玩味的笑容。不過笑容很快重歸平淡,說道:「沈城主,把衙門對現場的調查報告還有提審相關人員的報告送到海寧王府來,接風宴也不用辦了,大事要緊。」說完頭也不回的騎馬而去,留下沈心眾人在街道上尷尬無比。

「大人?」「現在她才是大人,按她說的辦吧。」沈心雙手攏袖,面露憂色,他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便宜行事令實在太不要臉了。希望海寧產業那邊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要是讓他們找到借口,那就大勢已去了。實在不行,就只能擒賊先擒王了,也不知道守中辦的事情如何了。

海寧王府內,波紋見到了曹正嶼,第一句話就讓曹正嶼臉色尷尬:「嗯?你這長相怎麼那麼普通?」之前和曹正嶼接觸的並不是波紋,這也難怪她第一次看到曹正嶼會有這種吐槽,波紋只有在出任務的時候才知道任務的具體內容。當然,這次的任務有點特殊,招募人手的是波紋,具體推進的卻不是她,直到後面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才換成了波紋前來收官。曹正嶼很快平復了心情,道:「外貌不過皮囊,事業才是立身之本。」波紋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兩人的寒暄也就到此為止了,後面就是一邊的彙報情況,一邊的不時發問,總結。

姚升象在波紋進府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了,一顆心緊跟著也沉入了谷底。如果波紋在府里動手,強殺曹則,自己根本擋不住,不,以她一品的修為,想在海寧強殺任何人都不會太難。那老爺和小姐怎麼辦?姚升象一下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如果老爺和小姐真敢露面對抗曹正嶼,走到那一步,那波紋完全可以拼著名聲不要,殺了老爺小姐還有小世子,直接把曹正嶼殺成正統繼承人。況且,波紋也完全沒必要明著殺……姚升象把門關上,點起了煙斗,在一陣陣吞雲吐霧中老淚縱橫。

「海寧王,你們的計劃沒什麼問題,今晚就按你們那樣辦。今晚最高的那個樓不要留人,給我備兩壇酒,我要見一個故人。」波紋指著停著一排黑金唆的高樓說道,曹正嶼聽到波紋叫自己海寧王,心裡舒爽無比,點頭應承下來,也不想去推測她的朋友會是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汪精今天去了轉運施加壓力,到現在也沒有什麼壞消息傳回來,那就是好消息,曹正嶼只覺得時來運轉。耳邊又傳來了波紋的聲音,「待會吩咐

一下,準備桶熱水,我要洗澡,一路急行,有點髒了。「曹正嶼面色古怪,也不敢表現出來,你完全可以不用和我解釋的,解釋了反而怪怪的。波紋的奇怪的激起了曹正嶼的八卦之心,難道真是她的相好的,那修為不得頂天了?又來一個一品高手?

……

……

徐平掀開帘子,看到曹瓔看著窗外,淚流滿面。徐平只當她是因為壓力太大,扛不住了,走近想將她擁入懷裡,不料她卻閃開了。徐平有點尷尬,這手在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撓了撓頭,問道:」怎麼啦?誰惹瓔瓔生氣了?「曹瓔雙手背在身後,吸了吸鼻子,說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徐平剛想說,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已經有思路了,不必太悲觀,可是覺得好像和曹瓔的情緒對不上,曹瓔好像並不是在說這個,那她指的是什麼事?徐平老實說道:「瓔瓔,我不明白。」

曹瓔不接他的話茬,而是自顧自說道:「從接下母親的擔子直到跳下懸崖,這些年我一個人撐起偌大海寧王府,人人都說我是鐵娘子,可誰又知道我不是鐵打的,我也是人,我也會累,我也想有個倚靠。可我不能軟弱下來,一旦我軟下來,就會有人上來把我撕成碎片。一刻也不能放鬆警惕,一刻也不行。」曹瓔說到後面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泛紅的兩眼又開始浮現水霧,「跳下去的那一刻,別人以為我是不甘,其實我是解脫了。直到你從瀑布下出現把我救下來,我從沒有哪一刻比那一瞬間更想活下去。」曹瓔淚水再度灑下,兩道尚未乾涸的跡復濕潤,一手還是背於身後,一手捂著嘴巴,後面的話嗚咽不清。

徐平隱隱猜到真相可能在她負於身後的手上,可是他不想強搶,有些時候可以搶,有些時候得等她發泄完后再說。曹瓔深吸了一氣,眼睛掃了一眼屋內,接著說道:「在這裡度過的一天,是我這幾年來最放鬆的日子,可以不用管家族生意,可以不用管太子黨和關中王,可以不用管這管那,可以不用當曹二當家,可以只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曹瓔想起了今天上午和品顏的對話,還有那段永不背叛的可笑想法,心中悲慟更甚。淚眼婆娑,哭喊道:「徐平我恨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曹瓔緩緩坐在了地板上,髮絲散亂,再也沒有了昔日的那股清冷氣息,可能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情感流露,藏於冰山下炙熱的心。

徐平直到這時候才看到了她身後手中的那張寫有文字的紙,蹲下去取過那張紙。曹瓔帶著哭腔,低聲喃喃著為什麼,並沒有如何抗拒,徐平打開帶有斑點濕痕的信紙,信上寫著:月上海寧府,能飲一杯無?字體娟秀卻簡潔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徐平往下看到落款,臉色大變,這怎麼可能?

留下信件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見到的水波閣第七滴水——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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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徐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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