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無愧於人

119 無愧於人

有誰真的不怕死?

所以,災難就像黑夜降臨,為了看清眼前的路,一定要點一盞燈。

因此,本來只圖一世安康的李清遠,已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局面,即便他現在只是一顆小樹。

轉眼,又過去了半個月,李清遠沒有離開留仙城,不單單是因為卦言裏前半句的「前有餓狼等,後有猛虎追」,另外一個原因是,朱雀神州太大了,就拿留仙城來說,常人到要到最近的一座城,就算有代步的工具,也要顛簸一個多月,且城與城之間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因此,很多百姓都信奉這麼一句話;寧可平凡委屈度日,也不光鮮的南北販商。

李清遠最初的打算是,出點兒錢,跟着城中最大的商號到下一城,這也是尋常百姓不得不出城時唯一可行辦法,因為商號能雇傭或者有自己的修道者保護,越大的商號,安全性自然也就最高,同樣,價錢也能讓人望而卻步。

現在,出於性命安危的問題,李清遠不得不從長計議,畢竟和城中的修道者比起來,他連門檻都沒有入。

幸運的,李清遠並沒有出現有心無力不知所措的情況。

十天前,額頭不完整的徽記,一到晚上便會出現灼熱感,那時,腦中會平白無故的多出一些東西,比如,如何修鍊,又比如,不周山的法決,等等。

也許是因為這筆說出去能讓許多人眼紅,甚至是忌憚的遺產,李清遠覺得自己離初窺已經不遠了。

從凡人到臨近初窺境界,僅僅十日,如此恐怖的速度,從古至今恐怕也找不出多少個。其中是什麼原因,李清遠沒時間去想,自然就沒時間洋洋自詡什麼天資卓越了。

「李神扈,早飯做好了。」咚咚的敲門聲后,陳大牛恭敬的說話聲傳進了正在床榻上打坐修鍊的李清遠耳中,上次與田安分別後,李清遠又回到了廟宇里;然後沒兩天,重做百姓的陳大牛,不知哪裏聽到消息,把李清遠接回了自己新買的家裏。

李清遠睜開眼睛,回了一句我馬上就來,跟着開始檢驗一晚的修行結果。只見他攤開手掌,微弱的氣海將猶如髮絲般的真元,緩慢的推向手掌。只是,手掌才感覺到一會兒溫熱感,便涼了下來,經脈猶如被截斷的潺潺小溪,真元也就無法繼續往手掌運行。

李清遠見此不由緊咬牙齒,心中愈發沒有安全感。昨天晚上,殘缺的徽記,終於給他傳遞完了一門完整的術訣,此術名凰焰,是不周山弟子都會的術訣,術分七層,最低等的赤凰焰也要到初窺境才能練成。顯然,李清遠急於求成了,強行凝聚凰焰,沒有走火入魔或者受傷,其實要歸功於老道士傳給他的逆天心經,這套看似只是普通吐納術的口訣,李清遠直至今天都沒有去想,為什麼不周山將最後一點兒香火寄存在地球,卻不留下一點兒厲害的東西,只留了看上去只能強身健體的逆天心經,或許有一日,這個緣由,額頭中間那塊不完整的徽記能告訴他。

迅速調整心情后,李清遠打開房門走出去,臉上已經掛上了陳大牛很熟悉的微笑。

飯桌旁,陳大牛領着剛娶進門沒兩天的媳婦兒站起來,陳大牛當幫主那些日子,還是有不少積蓄,雖然被田安詐去不少,剩下的買房租地成家后,都還餘下了根本。陳大牛微微彎腰,恭敬地笑道:「李神扈,請坐,今天早上吃粥和雞蛋,有些粗淡,中午我就讓翠娘去買兩斤肉。」

「李神扈,對不起,是我不好,昨天晚上忘記準備了。」相貌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翠娘在陳大牛話音落後,趕緊賠禮道歉,她被陳大牛買走當媳婦兒后,別說宴席了,嫁衣都沒有穿上,簡單的兩根紅燭,一雞一鴨一壺劣質留仙釀就算完婚,在劉家為奴為仆的生父生母都沒來。劉家之所以願意放人,也是因為翠娘一隻眼睛看不見不說,還患有骨骼病,基本上幹不了什麼活兒,要不是她的生父生母苦苦哀求,早就被趕出來劉家大院,陳大牛願意買,劉家管事也算清走了一個吃閑飯的人。

李清遠深深看了翠娘一眼,心中很不是滋味,這個眾神為上,神名之下為神扈,神扈之下皆螻蟻的世界,讓李清遠的心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更多的卻是無奈。他舉步走到飯桌旁坐下,李清遠清楚,只有裝作坦然接受,才能讓這對平凡夫婦放心,一邊拿起碗筷,一邊微笑道:「粗茶淡飯挺好。」

「李神扈喜歡就好。」翠娘臉上的忐忑不見減少多少,雖然已經可以說與李清遠很熟悉了,真不知道,這位命苦的姑娘,在劉家受了多大的欺壓,才有了今日的面貌。

陳大牛輕輕拍了拍自家媳婦兒的肩膀,讓其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下,嘿嘿笑道:「都跟你說了,李神扈不會怪你的,李神扈跟其他神扈不同,我跟李神扈熟著呢,以前我還是丐幫幫主的時候,經常跟李神扈一起放開了心的大吃大喝,那日子,你是沒見過。」

翠娘笑容牽強地點頭不語,她現在還沒習慣能跟其他人在一張飯桌上吃飯,每次吃飯,都要陳大牛把碗筷塞進她手裏,她才敢緩慢的吃起來。

「呵呵,陳大牛,要不是親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你以前是丐幫幫主。」李清遠咽下一口已經涼下來的稀飯,開啟了聊天話題,以便讓翠娘以為,自己的注意力沒在她身上。

陳大牛將碗筷塞進自家媳婦兒手裏后,長嘆了一口氣,感慨道:「李神扈,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以前也認為,我就是乞丐命了,可是,找田神扈看了一卦后,再由你給出破解之法,我敢不改嗎?不改就要命啊!」

「哈哈,也是,性命比什麼重要,特別是我們這樣貪生怕死的,就說你吧,當一個坐享其成的丐幫幫主,還知道積存,你說你有多怕死?啊?哈哈。」李清遠開始調侃陳大牛,心中跟着就在想,我又何曾能想到,為了不死,要學做曾經從來就不相信的神仙呢?呵呵,可笑啊。

陳大牛將一枚剝好的雞蛋放進李清遠碗中,臉上沒有絲毫害羞的神情,坦然笑道:「我陳大牛沒什麼本事,但是有自知之明,我不可能當一輩子的幫主,如果出現什麼萬一,我如果沒有積存,該怎麼辦?所以,我不可能把每天得到的錢財全部花光。」

說着,陳大牛頓了一下,臉上出現了猶豫的表情,跟着,笑容消失,徐徐道:「李神扈,其實吧,我不是留仙城的人,我也不是一直當乞丐,我是十幾歲時,父母都是商販,在西邊的奎宿城,常年往返奎宿、南水以及留仙三城。只是那年出現了意外,準確說,是看到了不該看見的事情,父母都死了,要不是那次我身上有平時零用的積存,我小命都保不住了,也幸得一位老神扈指點,當乞丐才躲過了一劫。」

跟着,陳大牛露出苦笑,道:「現在,又為躲一劫,要重新做正常人,李神扈,你說這算不算造化弄人啊?」

話出,李清遠為之一愣,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放下碗筷,緊緊地盯着陳大牛的面相,看得陳大牛一愣一愣的,還問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李清遠看了一會兒后,沒看出一點兒不祥,然後,又不由分說的抓起陳大牛的左手,仔細觀閱了一遍掌紋后,隨後抬頭沉聲道:「陳大牛,現在什麼都不要想。」

陳大牛見有事,連忙點頭。

「好了嗎?」

陳大牛再點頭。

「我問你,讓你馬上想一下件事,你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事情。」

陳大牛想了一下,正色道:「等會兒要去劉家再要些種子,如果能借到一頭牛耕地更好,我租下的那塊兒地,實在不好挖。」

「劉家?」李清遠眉頭微皺,方才看陳大牛的面相,沒看出一點兒不祥,但是看陳大牛的掌紋,卻看出了一點兒端倪。想了想后,指著陳大牛掌心的一條細小傷口,問道:「這傷口是近日造成的嗎?」

「對啊,前天挖地時,扔一塊碎石時被割傷了,有問題嗎?李神扈。」陳大牛也不由緊張了起來,李清遠的神情太肅然了,一副好像大事不好的樣子,就連一旁的翠娘也緊張了起來,陳大牛可是她全部的依靠,以她的自身狀況,離開陳大牛,根本活不下去。

李清遠又想了想,再問,「以前助你逃過一劫的那個神扈對你說過什麼?還記得嗎?」

陳大牛點頭脫口道:「這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老神扈讓我不要忘記四個字,無為而活。」

無為而活?李清遠一愣,換一句說,就是有為必亡。

什麼都不做的乞丐,不就是無為而活嗎?

而現在,陳大牛平淡無奇的掌紋,多了一條因為幹活養活自己的細微創傷,如果當成掌紋來看,簡而言之就是,危險在握。

「陳大牛,這兩天先不要去劉家了,那塊地,我……我等會兒幫你一起耕。」李清遠內心掙扎了一下,他現在的自身情況就是必須爭分奪秒的修鍊,但是,最後,他還是選擇先放下自己的事情。

說完,李清遠起身走向屋外,看着金晃晃的天空,萬里無雲,輕聲喃喃道:「老傢伙,為什麼你隔三差五就要叮囑我,學做人要先學會無愧於人。」

片刻后,李清遠面色冷峻的想道。

命無此命,人留天不留?天太小了,我這條命它裝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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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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