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懷舒
陸回沒有說話。
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沒有到那個地步吧。」陸回還是覺得不至於。
陸氏家大業大，怎麼就到了連自己家的娘子們都護不住的地步了呢？
「若是沒有我呢？」謝含景冷靜的看著他：「你可有想過，若是沒有我，陸家，勾玉巷，現在是什麼樣？」
陸回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
要是沒有謝含景？
沒有謝含景，勾玉巷現在早就殘骸遍地，成了一片廢墟。
「陸氏一族，多少年沒出過真正的掌權者了？再說的多一些，不僅僅是陸氏，咱們家旁邊的謝氏也算上，有多少年了？」
陸回恍惚。
「陸氏是門閥之最，但我們有的，都是皇帝願意給的，他要是不願意了，那我們就是祭台上的東西，只是用來看的。」
有腦子的皇帝會敬著，但敬而遠之。
換成了混不吝的，比如平暨，人家根本不在乎，所以想殺也就殺了。
「這世道亂著呢。一族光憑几個人能撐到什麼時候，自家子弟要是不知道做事，早晚沒落下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謝含景不想多說了。
佔了陸舒的身體，承了陸家的恩德，也為了自己以後尋一個退路，謝含景都要為陸家著想。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要是陸回想不明白，謝含景就真的要想一想，是不是要另外尋一個出路了。
而陸回到底沒有太過理想化。
他回去之後就把謝含景說的話和自己父親說了。
陸則轉頭又告訴了陸岩。
收拾金石的陸岩聞言愣愣的看著窗外，良久之後嘆氣。
他年歲大，自然也知道武帝沒當皇帝之前是什麼樣子的。
可是時候真的太長了。長的他都快想不起來而來。
「前朝的皇帝也看重咱們，數百年了，陸家富貴了這麼久，早沒想過自己也有倒的一天。」
上頭的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甚至連姓氏都換了不止一次。可是陸家還是老樣子。
武帝對於士族的優待讓的人幾乎忘記了，說不定哪一天，他們自己也就沒了。
別說別人，就連陸岩都快忘了。
「你姑姑年紀小，但卻是深謀遠慮。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日後若是有什麼拿不準的，你聽她的。」
陸岩低下頭去：「老頭子我年紀大了，不想管你們了。」
謝含景的命令到底還是貫徹了下來。
當然也有人不願意的，但就像謝含景之前說的一樣，人只有在生命沒有威脅的時候才會覺得約束眾多。可要是連活都活不下去了，那麼那些原本看起來很嚴重的問題，都不是事兒。
那個不聽話的，丟到外頭去看看外頭是什麼樣子，要是還不聽話，餓上幾天在丟到莊子上去，就不信十天半個月的他們還能撐得住。
陸則與陸回再加上一個陸恆，幾個人聯起手來主動把鬧事兒的趕出去了，陸家現在不需要他們。
謝含景眨眨眼，對於他們突然的開竅表示驚訝。
陸則苦笑：「您也說了，現在壓根兒就不是應該心軟的時候，我也怕，怕到時候出害群之馬。」
怎麼能不害怕呢，重壓之下不一定都是臣服，還有可能是反叛。
要是到時候真的鬧出來事兒了，那還不如先防患於未然。沒防住有人求情，也好拿來堵一堵他們的嘴。
再說了「我們總不能始終都靠著您。」
陸則有點擔憂，怕說了謝含景會惱怒。但又覺得反正早晚都要試探的，晚試探不如早試探，起碼試探完了知道現階段該做什麼。
並且陸則隱約覺得，謝含景會喜歡他們自己能立得住的。
謝含景果然沒有生氣。
「你們要是自己就能把事兒都解決了那當然好。」謝含景其實很願意讓他們自己做事。
但沒有生氣不代表謝含景一點都不介意。她依舊不怎麼高興，半真半假的說道：「試探我啊？」
陸則的臉色霎時就白了。
謝含景無奈的笑了笑：「其實不必如此防備我的。我同樣也是陸家的子弟。」
即便有私心，總不會將陸家推進火坑。
「我是宗主了，姑姑。」陸則也有些無奈。
其實真的說起來，他自己不覺得謝含景會做出對家族不利的事情來。就像是謝含景自己說的一樣，她到底也是家族的子弟，出身陸氏，這個改不了。
陸氏不好了對她沒有任何好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陸則現在是宗主，他必須考量到所有的可能性，而不是憑藉自己的猜測做事。
他要為家族負責。
「我知道。」謝含景低垂眼眸，神色不明。
「你是宗主嘛，總要為了家族著想的。為了整個家族，哪怕是犧牲掉一些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的。」
不管被犧牲的和自己是什麼關係，甚至是被犧牲的人是自己，作為宗主，為了家族，都要忍耐。
陸則張了張口，原本還想說不一定的，但看清了謝含景臉上的表情之後，默默的把話咽了回去。
他覺得，他現在什麼都不說才是好的。
為了整個家族，作為宗主有時候難免會放棄一些東西，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
謝含景理解，真的換成自己她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但這從來不代表她會不怨懟。
被放棄的一方作為壯士斷腕時斷掉的一部分，有選擇不原諒的權力。
畢竟斷掉的手腕，本身也接不回去了。當初做了選擇，那麼無論以後因此而產生多少痛苦，也都是應當承受的。
謝含景想，無論是誰，都不外如是。
包括她的叔父。
做好了準備，因為改變而產生的人心浮動重新歸於平靜。
尤其是在探子帶回來了關於其他士族的消息之後。
就連陸則和陸恆兩兄弟坐在一起的時候都忍不住不停感慨：「你是不知道我出去一趟，看見了多少死人。」
別的人家未必有一個謝含景，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死了多少人可想而知。
這還是平暨和他們沒多大仇、只是為了搜刮糧草的緣故。要是沒有謝含景，陸家現在的情況只會比他們差得多。士族在短短三四個月里餓死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