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結
她一開始的時候主要目標還是在兩家的部曲上。
畢竟世家部曲兩萬五千人，陸謝兩家加起來，就是整整五萬。
這些人基本上都分佈在勾玉巷。但在巷子里訓練場訓練的只是一少部分。
謝含景可不只是想把巷子里管一管就完了的。
說起來人多，但能抽調出來的可沒多少。
大家都要吃飯的，部曲都抽調出來打仗了，誰來種糧食啊。
謝含景輪著班兒的抽出來和外頭的人打。並且樂此不疲。
但很快，她就開始不滿足了。
因為她發現門樓上居然有兩家子弟看熱鬧，還時不時的加油助威。
他們是閑的沒事幹了？！
許是好幾個月了平暨的叛軍都沒有打進來，還被他們家的部曲當成了貓爪子下的耗子一樣玩弄，這些人一點危機感都找不到。
最開始時候的擔心消失得一乾二淨。他們現在也盼著打下去的時間可以長一些，這樣的話他們看熱鬧的時候也可以多一點。
陸回支支吾吾的說了他打探來的消息，然後縮著脖子聽到了謝含景一聲冷笑。
陸回立時有種不祥預感。
下一刻陸回的不祥預感就成真了。
「看來果然是閑的。」謝含景說。
「我記得陛下信佛的對吧？」謝含景問。
「是，是的。」陸回還有些不解，但下意識的覺得這大約不是什麼好話。
「陛下信佛，大肆修建佛寺。自己吃素，還讓天下和尚都吃素。」謝含景說的緩慢悠長，「可見是願意推己及人的。陛下信佛，想來我陸家子弟中信佛的也不少。
「既然如此，我聽聞佛家有不勞作者不得食的說法？」
謝含景沒有直說她想幹什麼，但陸回已然聽懂了。
「姑，姑祖母……」陸回簡直想給這位祖宗給跪了。
他欲哭無淚。這個不是小事啊，絕對絕對不是小事的！
不勞作者不得食啊，這要是說了，大半個陸家都要跟著一塊兒反了！
「姑祖母，這真不是我樂意，而是確實不好辦。」謝含景給陸回出了個難題：「眼下他們聽您的，可這種話說出去了，往後會怎麼著就不一定了。」
陸回不是危言聳聽。
如果沒有身份層面的牽制和最開始謝含景下手殺人的狠辣，陸則與陸回兩父子未必會聽從謝含景的命令。
換成別人，哪怕是有身份壓著，陸回都會覺得不甘心。
她的謀划陸回始終看在眼裡，故此對於謝含景多了幾分接受度。並且陸回跟在謝含景身邊做事，很清楚外頭現在是什麼樣子。
但他可不覺得那些將平暨叛亂現在還當成遊戲的子弟們有多少緊迫感。
他們不覺得生命受到威脅，就不會忍受謝含景的命令。
之前的要求說白了不是大事，反正他們該怎麼吃還是怎麼吃，糧草在謝含景手裡那是各個旁支的家主要擔心的，和平常子弟沒關係。
而現在，謝含景要求不勞作者不得食，這關係到所有人的利益。
感受到了危機感，所以他們當然不會願意了。
「不願意啊？」謝含景笑了下，笑容里滿是嘲弄：「那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安全。」
謝含景的想法和陸回可不一樣。
她曾親眼看見人被逼到了絕境是什麼樣子。那時候哪怕是最訓練有素的將士都有可能會撐不下去，不成人樣。
更不要說是普通人。
眼下陸家的這些郎君娘子在謝含景眼中連普通人都不一定比得上。
普通人至少還吃苦耐勞，可是他們早就被富貴日子磨平了心智。
到了生死關頭，誰要是還能不變色謝含景敬佩他！
「過兩天就沒糧草了要出去，你把他們都帶上。哦對了，部曲也帶少一點，讓他們親眼看看，外頭現在是什麼樣子。」
狼煙遍地、屍橫遍野。
「磨一磨，也讓他們看清楚點，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處境。知道外頭什麼樣兒了，就知道我的好了。」
她的要求多，日子不比從前，但要是和外頭比一下，有什麼不滿的就都憋回去！
謝含景就是這麼想的。
「三十歲往上的約莫是掰不回來了，不用管他們。只管讓小的跟著部曲日常訓練就好。」謝含景倒也不是真的讓他們跑去和部曲一樣種地，畢竟其實種地對以後家族的發展沒太大用處。
謝含景比較看不慣他們身嬌體弱。
「娘子們也跟著一起？！」陸回訝然。
「又不求她們建功立業。」謝含景理所當然：「但總不能逃跑都沒勁兒吧？」
「娘子們願意去的怕是不多。」陸回擰眉：「身嬌體弱都成了常態了，要是真要讓她們去舞刀弄棒的，只怕比殺了她們還要難受。」
時下說美人本來就是嬌嬌弱弱的，連郎君都傅粉朱面的。叫一群娘子去練武，陸回覺得棘手。
「拉也要拉過去。」謝含景不鬆口：「我嬌弱嗎？」
陸回：「……」
這是個送命題啊！
誰知道謝含景喜不喜歡別人說自己嬌弱的！
再說了，單看謝含景的外貌，確實挺嬌弱的。可是再看她的行事風格，陸回好意思說她嬌弱？！
陸回覺得自己就是閉著眼睛瞎說也說不出來。
「連自保能力都沒有，家族強盛的時候當然可以保護她們，這本無可厚非。可是你瞧現在的局勢，誰能保證陸家能護著她們不受傷害？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她們就只是隨風飄零了。你想看到？」
盛世之下的娘子自然可以不問世事，沒出閣的小娘子更是可以隨意玩樂，天真的過一輩子未嘗不可。可是要是別人都護不住她了，她就只能自己站起來。
謝含景不要求她們能為了家族做什麼，但至少不至於在家族無能為力的時候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我從前讀書，說晉惠帝愚蠢，竟能說出『何不食肉糜』之語。他固然蠢笨，但未嘗不是過得太好！」
要不是自己日子過得好，能不吃飯的時候吃肉。惠帝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陸謝的郎君娘子們在謝含景看來，其實和惠帝差不到哪裡去，要是不能讓他們看看外頭是什麼樣，恐怕也會像惠帝一樣的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