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在別人眼裡是誰

趕著晚高峰的末段，林曉娟回到她和鄭鈺合租的一室一廳，她住卧室，鄭鈺住客廳。吃過晚飯林曉娟收到鄭鈺的簡訊，說還在公司加班，讓她先睡。林曉娟本來想問問她和鄭斌今天有沒有聯繫過，兩個人是啥狀態，但怕她忙於工作就沒再打擾。

洗漱完畢，林曉娟靠在床頭，腦子裡開始不自主地回想起這一天的經歷，有些地方她也感到很意外。在她一貫的思維里，任何事情，通常以為自己看得懂得東西，頭腦會自動默認別人也是看得懂的，對於自己看不懂的東西，她仍舊默認別人是看得懂得。而今天的經歷，使她意識到，別人並不總是比自己更懂，在某些方面自己也可以跑在別人前面，到底怎麼正確看待自己，怎樣準確評估他人，找到自己的優勢賽道，確實是需要好的眼力，判斷力。

但是造物主創造這個世界，所制定的人類繁衍的規則，是每個嬰兒必須以完全無知的狀態來到這個世間，不僅沒有能力自理，也不能自我保護，更不能決定自己如何長大，降生到什麼環境，完全憑運氣。遇到怎樣的父母，他們對待你的方式，他們的眼界，知識水平，人文修養，經濟實力，更為重要的是他們頭腦的判斷力如何，就是你的命運。林曉娟想起當年的高考填報志願，平日里總是以暴力溝通的方式壓制自己的父親，卻完全對親戚的意見盲從起來。親戚姨媽是個公務員，有個不大不小的官銜，在家族中被公認為是最會精明處事，辦事最有門路的聰明人。她建議像林曉娟這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就算考上好的大學也無用，這種性格的孩子畢業自己也找不到工作。不如考省內的一所普通學校，她所在的公務員系統在那個學校有委培生，她有熟人，將來她幫忙通過運作，可以把曉娟招到自己所在的系統里，在機關當個公務員，一輩子算是有個鐵飯碗。姨媽口中幾年以後的鐵飯碗，對於升斗小民意識的父母來說，真是虔誠到五體投地，誠惶誠恐。於是父親除了暴力威懾，還以斷絕父女家庭關係作為威脅，逼迫林曉娟進了那所三流大學。從林曉娟報到的那天起，她就成了那個學校一個奇怪又著名的存在，因為她的高考分數居然高出該校錄取分數線一百三十多分。所有老師和同學，見到她必問的一個問題就是「你為什麼來我們學校。」直到畢業，都常常有人在背後議論她的奇葩選擇。

現在想來，林曉娟覺得年少的自己性格著實不夠叛逆，為什麼那麼懼怕父親的威脅，還是因為滿足於上了大學，至少可以離開家生活了，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想法而選擇屈從。假如當初自己再叛逆一點，人生或許不同。假如當初有人告訴自己，不同的大學，意味著不同的社會認可度，不同的同學圈，朋友圈，不同的職業機會，她可能更有勇氣堅持自己。

今天的產品培訓情景，讓她又想起在那所大學的四年裡，她簡直閉著眼睛都可以考全系第一的情景。然而，生活劇情的反轉極具諷刺意味，等到她畢業以後，眼巴巴等著親戚給運作鐵飯碗的父母，得到的卻是親戚因為工作調動，原有關係力度不強，無法再幫忙的消息。

老天爺似乎特別喜歡折磨糊塗的小百姓，父母整日地懊悔和愁眉不展，而林曉娟卻意外和驚喜地感謝命運終於給了她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父母從此再沒有任何理由干涉她的選擇。她可以去往那個無比嚮往的更寬廣的世界，哪怕終究一個人傷痕纍纍，一事無成，哪怕宿命依然，哪怕繼續被命運他老人家劈頭蓋臉地鞭打，她也可以活下去；而如果依然要繼續在閉塞無知的蒼白里了此一生，她寧願死去。

在人生方向的十字路口，一個偶遇的好心人鼓勵她「去更大的地方吧，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那裡沒人認識你，哪怕看起來再怎麼傻乎乎，再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也不用覺得沒面子。去那樣的地方改變自己吧，我就是那麼走過來的」

一夜睡眠踏實而平靜，清晨的林曉娟對著鏡子，略微整理髮型，與鏡中的自己對視，鏡中清亮而黑白分明的雙眸，似乎在說「沒關係，今世雖然抓了一副爛牌，但也不是那麼絕對的糟糕。」

今天將正式開始銷售技能的培訓，為期兩天，由唐燁負責。培訓還未開始，人力資源的小賈先來到銷售部，見唐燁不在辦公室，把兩頁紙放在銷售人員的工位上，囑咐說誰見到唐燁或溫總，替她轉交一下。

有人好奇地湊上前去看上面的內容。原來是前天人力測評的結果，按筆試和演講部分分別給出了排名。於是忍不住議論起來。

「哇，筆試和演講都是林曉娟排名第一，哇，她筆試得分那麼高！」

「呦，筆試唐燁排第二，比林曉娟的得分還差一點。」

「呀，我就得這點分...」

聽聞議論其它人也都湊上前去看自己的分數，林曉娟已經聽到同事議論自己的得分，就沒再往前湊。

正好唐燁從門口大步走進來，有人就叫：「唐經理，有份資料小賈讓轉交給你」

唐燁聽聞就走過來，接過資料，看是什麼內容。迅速掃了一眼之後，就把那兩頁紙卷在手裡，嚴肅的拋下一句：「五分鐘後到小會議室，準備培訓！」然後轉身走進總監辦公室。

溫俊龍正坐在他的總監辦公桌前，看著電腦上的文檔。

「溫總，一會兒我開始給銷售們做培訓，開場您給大家講幾句話吧。」

「不用講，你去做就好了。領導講話，屁用都沒有。我們自己部門的事，關起門來，不講求那個形式。」

唐燁態度尊敬地笑了笑：「是，溫總，今早人力資源部給了這個。」唐燁把資料遞到溫俊龍眼前。

「這是什麼」溫俊龍接過來看了看「呦，那個跟吃不飽飯似的傻妞排第一呢！得分比你都高，沒搞錯吧！」溫俊龍邊看邊笑起來。

「我就是吃太飽了，血液都流進胃裡忙著消食兒去了，結果大腦缺氧沒考好。」

溫俊龍哈哈笑著，他跟唐燁私下裡講話非常隨便，經常沒正形。

溫俊龍又問：「怎麼演講也是她得分最高，銷售部里有那麼多機靈鬼呢，這個人資總監老顧怎麼評的分？」

唐燁已坐到自己工位上，一邊打開電腦里的文件，一邊說：「據說講了一個什麼『內向的人才更有激情』的主題，意思是她比別人工作更有激情。」

「她？」溫俊龍忍不住哈哈大聲笑起來「激情？！哈哈哈，有沒有搞錯，她要是有激情，我這麼多年總監白當了。那丫我不喜歡，傻了吧唧的，還特清高的樣子，你看她走路那樣，都不看人。」

「看著是挺傲的。」唐燁不溫補火地附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