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混世魔王

孫悟空被菩提祖師逐出師門之後，駕著筋斗雲回花果山之際，還時不時地回首看著靈台方寸山的方向，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回到花果山水簾洞。

孫悟空回到花果山，只見山上雜草叢生，一看便是無人理會多時，他只好扒草尋路回水簾洞。孫悟空邊走邊呼喚猴群:「孩兒們，我回來了！孩兒們，我回來了……」

孫悟空喚喊了好一會兒，才有了回應。只見那崖下石坎邊，花草中，樹林里，有幾隻猴子小心翼翼地探頭出來觀望。當他們看清楚那是美猴王時，這幾隻猴子才敢呼喊別的猴子出來。

這下，四周大大小小的猴子，成千上萬地跳出來、蹦出來，把孫悟空圍在中間，痛哭流涕地叩頭喊道:「大王，你好狠心！怎麼一去就這麼久？把我們都丟在這裡，害得我們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地盼著你回來！大王你可不知，近來，這裡突然來了一個妖怪，欺虐我們，想強佔我們的水簾洞洞府，這是我等舍死忘死地與他爭鬥才保下來的。可是不敢怎麼樣，這段時間裡，我們還是被那傢伙搶了不少家當，他們捉了我等不少子侄。這讓我們實在是讓我們晝夜無眠。我們怕還沒等大王回來，這洞府就被那魔頭給佔去了，所以我等只好不眠不休地看守家業，等大王回來替我們報仇雪恨！如今幸得大王回來了！若是大王再不回來，我等可能都將戰死在這裡了！」

孫悟空聽完眾猴這話，心中大怒，被氣得哇哇大叫，跳起來問道:「那是個什麼妖魔鬼怪，輒敢無狀！你且細細說來，待我尋他報仇。」眾猴叩頭說道:「稟告大王，那廝自稱混世魔王，住居在正北方向的一座大山下面的洞府之中。」

孫悟空又擼起袖子問道:「此間到他那裡，有多少路程？」眾猴相互對望一眼，皆搖頭說道:「他來時駕雲，去時起霧，或呼風，或喚雨，或電閃，或雷鳴，我等皆不知有多少里路。」孫悟空眼珠轉了轉，眼睛眨了幾下，一揮手，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休怕，且你們自去頑耍，等我尋他報仇去，解解俺老孫的氣！」

說完，孫悟空將身一縱，跳起來，一個筋斗，直至北方的群山之上往下觀看。只見有一座高山，真是十分嶮峻筆峰挺山，山澗深沉，的確是座好山。孫悟空正默然觀看景緻，只聽得有人說話。他順著山徑向山下尋覓。原來那陡崖之前，乃是一座洞府，上面掛著一塊大匾，上書「水臟洞」三個大字。只見那洞外有幾隻小妖精在那裡跳舞嬉耍。那群小妖精突然看見孫悟空冒出來，而且長得毛臉雷公嘴的模樣，嚇得他們扭頭拔腿就走。

孫悟空見此，喊道:「你們這群妖怪休走！你們這群小妖，回去告之你們那什麼魔王，我乃正南方花果山水簾洞洞主，你家那甚麼混世鳥魔，屢次欺我兒孫，我特尋來，要與他見個上下！」

那小妖聽說，急忙跑回洞中向他們大王稟報：「報——！大王！禍事了！」魔王見這小妖那麼慌張，急忙問道:「有甚禍事？」小妖指著洞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洞外有猴頭，自稱是什麼花果山水簾洞洞主的。他說你屢次欺他兒孫，特來尋你，見個上下哩。」魔王聽了，笑著說道:「我常聞得那些猴精說他有個大王，出家修行去了，想是今番來了。你們見他怎生打扮，有什麼兵器？」小妖連忙說道:「他也沒甚麼兵器，光著個頭，穿一領紅色衣，勒一條黃絲絛，足下踏一對烏靴，赤手空拳。現在他還在門外叫囂。」魔王聽了大怒，立馬一拍扶手，站起說道:「取我披掛與兵器來！」一旁的小妖即時領命，去將魔王的披掛與大刀捧上來。魔王待小妖替他穿上了甲胄，便綽刀在手，領著眾妖出洞門來。那魔王高聲叫道:「哪個是水簾洞洞主？」孫悟空站在上方急睜眼觀看，只見那魔王腰粗身壯，高三丈，頭戴烏金盔，身掛皂羅袍，下穿黑鐵甲，足踏著花褶靴，手中執著一口精鋼大刀。

孫悟空口中大喝道:「這潑魔這般眼大，看不見老孫！」魔王見了孫悟空那病鬼似的毛臉雷公嘴模，笑道:「你身不滿四尺，年不過三旬，手內又無兵器，怎麼大膽猖狂，要尋我見甚麼上下？」孫悟空跳起來罵道:「你這潑魔，原來沒眼！你量我身小，但是要大卻也不難。你量我手無兵器，但我兩隻手卻能夠著天邊月！你不要怕，只吃老孫一拳！」孫悟空不待說完，擼起袖子，跳上去劈頭蓋臉地打向那魔王。那魔王連忙伸手架住，叫道:「你這般銼矮，我這般高長，你要使拳，我要使刀，使刀就殺了你，也吃人笑，待我放下刀，與你使路拳看。」孫悟空後退一步說道:「說得是。好漢子！走來！」

那魔王丟開架手便打，這孫悟空鑽進去相撞相迎。他兩個拳捶腳踢，一衝一撞。原來那長拳空大，短簇堅牢。那魔王被孫悟空掏短脅，撞丫襠，幾下筋節，把他打重了。他閃過，拿起那板大的鋼刀，望孫悟空劈頭就砍。孫悟空急撤身，讓他砍了一個空。孫悟空見那魔王這般兇猛，即使身外身法，拔一把亳毛，丟在口中嚼碎，望空噴去，叫一聲「變！」即變做三二百個小猴，周圍攢簇。

原來人得仙體，出神變化無方。不知這猴王自從了道之後，身上有八萬四千毛羽，根根能變，應物隨心。那些小猴，眼乖會跳，刀來砍不著，槍去不能傷。你看他前踴后躍，鑽上去，把個魔王圍繞，抱的抱，扯的扯，鑽襠的鑽襠，扳腳的扳腳，踢打撏毛，摳眼睛，捻鼻子，抬鼓弄，直打做一個攢盤。孫悟空這般下三濫的功夫制服了那魔王之後，這孫悟空才去奪得他的刀來，分開小猴，照頂門一下，砍為兩段。領眾殺進洞中，將那大小妖精，盡皆剿滅。卻把亳毛一抖，收上身來。又見那收不上身者，卻是那魔王在水簾洞擒去的小猴。

孫悟空攏共眾猴，問道:「汝等何為到此？」約有三五十個猴子都含淚說道:「我等因大王修仙去后，這兩年被他爭吵，把我們都攝將來，那不是我們洞中的家火？石盆，石碗都被這廝拿來也。」孫悟空說道:「既是我們的家火，你們都搬出外去。」隨即對差這水臟洞里放起火來，把那水臟洞燒得枯乾，盡歸了一體。

然後孫悟空又對眾說道:「汝等跟我回去。」眾猴慌忙大叫道:「大王，我們來時，只聽得耳邊風響，虛飄飄到於此地，更不識路徑，今怎得回鄉？」孫悟空說道:「孩兒們莫慌，這是他弄的個術法兒，有何難也！我如今一竅通，百竅通，我也會弄。你們都合了眼，休怕！」隨即，孫悟空捻起手訣，念聲咒語，駕陣狂風，雲頭落下，叫道:「孩兒們，睜眼。」

眾猴腳踏實地，認得是家鄉，個個歡喜，都奔洞門舊路。那在洞眾猴，都一齊簇擁同入，分班序齒，禮拜大王。安排酒果，接風賀喜，啟問降魔救子之事。孫悟空備細言了一遍，眾猴稱揚不盡道:「大王去到哪方，不意學得這般手段！」孫悟空笑道:「我當年別汝等，隨波逐流，飄過東洋大海，徑至南膳部洲，學成人像，著此衣，穿此履，擺擺搖搖，雲遊了八九年餘，更不曾有道；又渡西洋大海，到西牛賀洲地界，訪問多時，幸遇一位老祖神仙，傳了我與天同壽的真功果，不死長生的大法門。」眾猴稱賀，都道:「大王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真是萬劫難逢也！」孫悟空又跳起來笑著說道:「小的們，又喜我這一門皆有姓氏。」眾猴道:「大王姓甚？」孫悟空道:「我今姓孫，法名悟空。」眾猴聞說，手舞足蹈，鼓掌忻然道:「大王是老孫，我們都是二孫，三孫、細孫、小孫——一家孫、一國孫、一窩孫矣！」說完，個個猴子都來奉承老孫，大盆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真箇是合家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