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的故事 做一個有愛心的聰明人

傳道的故事 做一個有愛心的聰明人

傳道的故事

做一個有愛心的聰明人

鳳凰鳳凰要飛翔,

麒麟麒麟站路旁。

小河小河在流淌,

先生先生奔走忙。

奔走忙,為哪樁?

七尺男兒有擔當。

洪水滔天翻巨浪,

孤島之中高築牆。

文明是個小美妞

有次,子夏問了個怪問題。

子夏的情況前面說過。他的名字叫卜商,是文學科的學生,研究歷史文獻學的。這人的影響非常大,因為後來許多王侯將相都拜他為老師。孔子被尊為聖人,主要靠子貢;孔學得以流傳,則主要靠子夏。

這樣的學生,也不會隨便提問。

提問前,子夏先引用了三句詩: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

這是《詩經》里的一段話,翻譯過來就是:

微微一笑,楚楚動人。

眼珠一轉,顧盼有神。

素凈的底子,

絢麗的花紋。

哇,漂亮妞啊!

子夏卻問:

何謂也?

意思是:這句詩什麼意思呀?

這有什麼好問的!

子夏這書獃子,沒見過女孩?

當然不是。

實際情況是,孔子的課堂討論不能就事論事,要能由此及彼,舉一反三,浮想聯翩。何況子夏引用的版本比我們現在看到的還多了一句:

素以為絢兮。

這是關鍵的一句話,卻應該不難理解。

因為素就是樸素,絢就是絢麗。

所以,素以為絢,就是以樸素為絢麗。

子夏問的其實是:這件事怎麼解釋?

哈哈,還用解釋嗎?比如那個女孩子,微微一笑也好看,眼珠一轉也好看,就因為她是漂亮妞。小美妞可用不著刻意打扮,自然就顧盼有神,楚楚動人。

沒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因此,素以為絢兮。

老先生卻把話題扯開了。

他說:

繪事後素。

意思是:畫花紋,先要有素凈的底子。

子夏便馬上接著問:

禮后乎?

意思是:禮樂,也是後面的事吧?

孔子聽了興高采烈。他說:卜商,能夠給我啟發的就是你。從今往後,可以跟你討論詩了。

原文是:

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矣。

這些話看得我們一頭霧水。

畫畫跟小妞有什麼關係?

小美妞跟禮樂教化又有什麼關係?

很簡單:精神文明是個小妞,禮樂就是她的微笑和顧盼。但,並非所有人的微笑和顧盼都好看。只有天生麗質,才能以樸素為絢麗。這就像畫畫一樣,必須底子素凈。要不然,怎麼能畫出絢麗的花紋?

結論是:

精神文明需要良好的心理基礎。

這真是好大一個彎彎。

那麼,禮樂文明那素凈的底子又是什麼?

本節故事見《論語·八佾》

哨兵就得堅守崗位

孔子怒了。

事情是季孫大夫家惹出來的,具體地說是季康子還是其他某任掌門人,不清楚。總之,他們家幹了一件很不像話的事,讓孔子氣得渾身發抖。

這件不像話的事情叫:八佾舞於庭。

佾讀如義,也就是表演樂舞的行列。

中國古代的樂舞其實是綜藝節目,包括詩歌、音樂和舞蹈,春秋時期在貴族家裡演出。表演的時候,演員們要排成行列,一行叫一佾,八佾就是八行。

那麼,每行幾個人?

有人說,不管幾佾,都是每行八人。

也有人說,每行人數與佾數相同。比如八佾,就是每行八人。四佾,則是每行四人。

八佾舞於庭,有什麼問題?

破壞規矩,擾亂秩序。我們知道,中國古代的樂舞並不簡單地只是藝術,更是政治和倫理。因此,周禮對佾的使用做出了嚴格的規定,具體地說就是:

天子八佾:每行八人,一共八行,六十四人;

諸侯六佾:六行,四十八人,或三十六人;

大夫四佾:四行,三十二人,或十六人;

士二佾:二行,十六人,或四人。

那麼,季孫大夫可以用幾佾?

四佾,三十二人,或十六人。

實際上用了多少?

八佾,六十四人。

而且公然在庭院里演出。

這是極其嚴重的問題,罪名則叫僭越。

僭讀如見,意思是非分。比方說,就像我們在上冊曾經說過的,不是天子也不是諸侯,卻在生前成立治喪委員會。這在周代是大罪,所以子路被孔子痛罵。

八佾舞於庭,也一樣。

因此孔子憤怒地說: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這句話也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如果這樣的事都能忍心做出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另一種是:如果這樣的事都能容忍,還有什麼不能容忍?

奇怪!不就是僭越嗎?有什麼狠不狠心的?

孔子卻不這麼認為。他說:

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

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

意思是:

禮,難道就是禮物?

樂,難道就是樂器?

當然不是。

那是什麼?

大家還記得宰予嗎?他反對三年之喪,孔夫子是怎麼說的?一個小孩子,生下來三年以後,父母親才不抱他了。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什麼意思呢?

禮,就是愛與愛的回報。

這種愛,就叫:

或者說,

仁愛之心就是精神文明素凈的底子。

表現出來,則是禮樂。

所以孔子說: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

明明是人卻沒有愛心,他會拿禮怎麼樣?他會拿樂怎麼樣?或者翻譯為:明明是人卻沒有愛心,那還要禮幹什麼?那還要樂幹什麼?

不管哪種解釋,結果都一樣:

禮壞樂崩

或者說:

文明毀滅

這可是比亡國或變節更嚴重的事。

孔子對管仲的評價,就體現了這個觀點。

我們知道,此人在歷史上是有爭議的。因為在爭奪齊國君位的政治鬥爭中,管仲支持的人失敗了。管仲卻沒有去死,反倒投靠了對方,這不是當叛徒嗎?

所以,子路和子貢都瞧不起他。

孔子卻不同意。因為管仲投靠齊桓公后,幫助對方建立霸權,維護了華夏文明。孔子認為,這是偉大歷史功績。因此他說:沒有管仲,我們都會披頭散髮,衣襟往左邊開了。如此力挽狂瀾的人,難道也要像匹夫匹婦那樣小家子氣,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嗎?

什麼意思呀?

原來,華夏民族的習俗,是頭髮紮起來,衣襟往右邊開。披頭散髮,衣襟往左開,是野蠻人。

哈!髮型和衣襟比國君是誰重要得多。

禮樂,就更重要。

可惜,禮壞樂崩已勢不可擋,就連孔子的學生也都立場動搖。比如前面說過的宰予,就公然提出要將三年之喪改為一年。還有子貢,也主張偷工減料。

子貢要省去的是一隻羊。

羊是祭品。按照當時制度,諸侯在每個月的初一也就是朔日,都要殺一隻羊供在祖廟,叫告朔。然後回到朝廷處理政務,叫視朔或聽朔。

但是到了孔子的時代,諸侯們既不告朔,也不視朔或聽朔,只有羊照殺。子貢是生意人,便認為這個成本完全可以節約,乾脆羊也別殺了。

孔子卻不能同意。

不過這回他沒有生氣,也沒有罵人,只是嘆了一口氣說:唉,賜呀!你心疼那羊,我痛心那禮啊!

沒錯,有隻羊撐著門面,禮還不至於全面崩潰。

羊都沒有,那就是連裝樣子都不肯。

裝樣子,就有用嗎?

也沒有,但是聊勝於無。

孔子的痛心疾首和無可奈何,可見一斑。

其實,真正讓人心疼的正是他。

想想前面那些故事吧!從長沮和桀溺算起,有多少人認為他不識時務,有多少人認為他自討沒趣,又有多少人認為他註定徒勞。但他堅持著。他就像哨兵,眼看身後的城堡就要空無一人,卻仍然站立在崗位上。

這樣的哨兵,是值得尊敬的。

本節故事見《論語》之《八佾》《陽貨》《憲問》

別忘了你是人

孔子心疼禮,更擔憂人心變壞。

這可比什麼都嚴重。國破了可以重建,家亡了可以重組,秩序亂了可以治理,人心變壞就不可收拾。因此儘管隱士說洪水滔天沒有救,孔子還是要在巨浪滾滾中築起高牆,挽救江河日下的世道人心。

問題是,這可能嗎?

孔子認為能。

為什麼呢?

因為人心都是肉長的,也都有柔軟的部分,而且還柔軟得碰都不能碰。一旦毀滅,人將不人。

結果,最柔軟的,反倒是最堅強的。

保住這個,想建的城堡就有了堅實的基礎。

那麼,它是什麼呢?

親親之愛

什麼是親親之愛?

就是親人與親人之間的愛。

比方說,父母愛子女,子女愛父母。

這種愛,大家都有吧?

問題是,那又有什麼了不起呢?

就可以奠定倫理道德的基礎。

道理也很簡單:這種愛與生俱來,發自內心,不需要培養也不需要教育,不需要討論也不需要證明,就連許多動物都會,未必人還不如狗?

親親之愛,人皆有之啊!

人人都有,就毋庸置疑。比方說,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那麼請問該不該愛父母?

該。

那好,第一種倫理學的概念誕生了。

這個概念就是:

父母愛子女,更毋庸置疑。

第二種概念也誕生了,這就是:

兄弟姐妹之間呢?

悌讀如替,是橫向的。

孝和慈,則是縱向的。

無論縱橫,都是仁,也都是愛。

縱橫交錯,仁學結構就建立起來了。

下一步,是拯救世界。

呵呵,可能嗎?

孔子認為沒問題,因為仁愛有兩條原則。

第一條叫:

對等相愛

比方說,子女對父母孝敬,父母對子女慈愛,哥哥對弟弟友善,弟弟對哥哥恭敬,等等。

這就叫: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雖不平等,卻也對等。

也就是說:

愛是雙向的。

第二條叫:

順序延伸

比方說,對父母孝,對父母的父母自然也孝;對子女慈,對子女的子女自然也慈。

這就把縱向的關係打通了。

同樣,對親兄弟姐妹悌,對於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和族兄弟姐妹當然也一樣。更重要的是,這個橫向關係可以繼續延伸,延至類似兄弟姐妹的其他人,比如同學、同事、同鄉,甚至少數民族和洋鬼子。

橫向的關係也全部打通了。

也就是說:

愛是廣泛的。

結果怎麼樣呢?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這時,就可以實現孔子的理想:

讓世界充滿愛。

世界充滿愛,還會禮壞樂崩嗎?

世界充滿愛,還會天下大亂嗎?

孔子認為,不會了。

那麼請問,這難道不值得為之奮鬥?

當然。

問題是:怎樣實現?

本節引文見《論語·顏淵》

做個好人難不難

在孔子那裡,仁似乎很難。

曾經有人問:子路這個人,仁嗎?

答:仲由啊,可以當軍政部長,仁不仁不知道。

又問冉有。

答:阿求啊,可以當財政部長,仁不仁不知道。

又問公西華。

答:阿赤啊,可以當禮賓司長,仁不仁不知道。

至於自己,孔子的說法是:

若聖與仁,則吾豈敢!

好難啊!

但是孔子又說:

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這句話的意思是:仁德難道離我們很遠嗎?只要你真正想要,它就召之即來,近在眼前。

好像又不難。

那麼,到底是難,還是不難?

也難也不難。

孔子說: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哈,豁出命來干啊!

所以,成為仁德的標杆型人物,難。

但,孔子又說:

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按勞取酬,先苦后甜,就算仁,不難吧?

做個有愛心的人,便更不難。

何況孔子也有辦法,這就是:

忠恕之道

什麼是忠?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什麼是恕?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自己想站得住,也讓別人站得住。

自己想行得通,也讓別人行得通。

自己不願意的,決不強加於人。

這就是忠和恕,也都是仁。

只不過,忠是積極的,恕是消極的。

那麼,哪個更重要?

消極的仁——恕。

有一次,子貢問孔子:有沒有一句話可以高度概括仁德,而且能夠一貫到底終身受用無窮呢?

孔子說:那就是恕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為什麼會這樣說?

因為孔夫子主張仁愛之心和忠恕之道,歸根結底還是為了每個人的幸福,包括自己以外的別人。正是為了也讓所有人幸福,這才主張自己想站得住,也讓別人站得住;自己想行得通,也讓別人行得通。

但,如果自己都站不住、行不通呢?

或者,人家沒想要立,沒想要達呢?

仁愛之心,豈不落空?

恕卻沒有這兩個問題。

自己不願意的也不強加於人,卻誰都做得到,別人也會同意。因為「恕道」中隱含著一個前提,那就是對他人的尊重。所以在今天,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已經不僅是孔子的主張,也是全人類的共識。

後來,孟子又提出了惻隱之心,與孔子的主張共同構成儒家的仁學結構:

親親之愛

忠恕之道

惻隱之心

讓世界充滿愛

惻隱之心,其實就是同情心和憐憫心,具體表現是不忍心看見一個人無緣無故受到傷害,更不忍心故意去加害於人,所以也叫不忍之心。

這個觀點,請大家去看孟子的故事。

孔子和孟子還認為,忠恕之道只是方法,親親之愛和惻隱之心卻是根本,是天良,是每個人天生就有而且應該有的。如果沒有,就不能稱之為人。

所以,倘若誰說仁愛很難,做不到,那麼,他們會很樂意提醒:別忘了你是人。

現在,還有問題嗎?

有。

本節故事見《論語》之《公冶長》《述而》《衛靈公》《雍也》《顏淵》

假如父親偷了羊

有一天,孔子跟好龍的葉公聊天。

葉公說:我們那裡有個人,很真實也很正直。父親偷了別人的羊,他就去官府舉報。

孔夫子聽了,大搖其頭。

他說:我們那裡的「直」可不一樣。

葉公問:那是怎樣呢?

孔子說:

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也就是說,兒子犯了罪,父親便替他隱瞞;父親犯了罪,兒子便替他隱瞞,才叫為人正直。

這是儒家重要思想,叫:

親親相隱

什麼?包庇犯罪分子?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但,只是替他隱瞞,並不夥同作案。

這好像也不對吧?

看起來是。

那麼,孔子為什麼還這樣主張?

因為不提倡親親相隱,社會就會崩潰。

這不是危言聳聽。我們知道,維護社會的穩定無非一靠法律,二靠道德,三靠情感,而且分工不同:

法律防惡。

道德向善。

情感維穩。

第三條往往被忽略,其實卻很重要。因為如果人人有愛,那就個個有德,法律不過以防萬一。相反,若是都無情無義,勢必人人作惡,法律將防不勝防。

這就要再問:情感維穩的基礎又是什麼呢?

親情。因為親情是天然的,發自內心的,不需要培養和教育,討論和證明,豈非最為可靠?這個最可靠的基礎如果坍塌,那還不地動山搖?

那麼好了,如果兒子犯了罪,父親就去揭發;父親犯了罪,兒子就去舉報,請問還有情嗎?

沒有。所以:

要維護社會穩定,就必須守住親親之愛。

要守住親親之愛,就必須主張親親相隱。

這一點,許多法治國家都意識到了。

因此,他們提出了一個法律概念:

免證特權

具體說就是,一個人如果涉嫌刑事犯罪,他的近親屬可以享受以下特權:

知情不報;

不配合執法部門,不提供破案線索;

拒絕出庭作證。

如果願意出庭,那麼,在法庭上有權只提供有利於犯罪嫌疑人的證據,沒有義務提供不利於犯罪嫌疑人的證據,法庭不得強迫他們說什麼,他有權保持沉默。

但,以上特權,僅僅適用於近親屬。

哈,親親相隱合法,傳統與現代也對接了。

不過,這裡面還是有問題。

比如,如果父親是漢奸,難道也要親親相隱?

當然不能。對此,傳統文化的主張是:

大義滅親

有了這個主張,問題解決了嗎?

對不起,還是沒有。是啊,小義可以相隱,大義只能滅親,不大不小的「中義」呢?或者,如果我們認為對方應該受到法律制裁呢?有辦法解決嗎?

有,引進現代法律觀念,具體地說就是:

將親親相隱定義為權利而不是義務。

權利和義務,有什麼區別呢?

義務必須履行,權利可以放棄。

也就是說,你雖然享有免證特權,卻未必一定需要行使。如果自願配合執法部門的調查,提供破案線索並出庭作證,不過是放棄免證特權,沒有法律問題,也沒有道德負擔,更不應該受到譴責。

對,滅親還是相隱,自己看著辦。

這就真實,也自由。

那麼,這是孔子的主張嗎?

當然不是。

孔夫子,哪能有現代法治觀念?

結論是什麼呢?

繼承文化遺產,一定要做現代闡釋。

比方說,孝。

本節故事見《論語·子路》、《左傳·隱公四年》

盡孝不是做奴隸

有一次,孔子外出,駕駛員是樊遲。

樊遲前面說過,就是腦子進水想學農,惹得孔子很不高興的那個。不過孔子倒也沒歧視他,不但讓他當了自己的駕駛員,路上還跟他聊起天來。

孔子說:有人向我問孝了。

問孝,就是問怎樣做才算是盡孝。

孔子的回答是:無違。

樊遲不懂,問:什麼意思呀?

孔子說:活著的時候按照禮制侍奉,去世以後按照禮制埋葬,按照禮制祭祀。

原來,違,是指違背禮制,不是違抗父命。

孝,也只是遵禮,不是聽話。

相反,孔子認為,父母親如果有錯,做子女的可以提意見,只不過必須遵守三條原則:

語氣要委婉,態度要溫和。

反覆勸說無效,那就還得順從。

對父母的錯誤決定,可以著急,不能怨恨。

很清楚,孔子並不認為盡孝就是做奴隸。

當然,父母親的決定,子女最後還是要服從。這也並不奇怪。那時四世同堂,財產家族所有,遇到問題總得有人做主,便只好規定大家都聽父母的。然而服從是有條件的,不是無條件的。至少在此之前,子女還可以行使批評權和建議權,並非只能唯唯諾諾。

而且,孔子也承認做父母的可能出錯。

所以,聽不聽話,老先生未必在意。

那麼,他在意什麼呢?

態度。

孔子說,長輩有事就去服務效勞,好酒好菜讓他們先吃先喝,父母親老了便養起來,能做到這些難道就是盡孝了嗎?當然不是。要知道,就連狗和馬,我們也都是要養著的。如果內心沒有恭敬,臉上沒有笑容,那麼請問,贍養父母跟養狗養馬又有什麼區別?

由此可見:

孝,首先是恭敬而愉快的態度。

行動時恭敬而愉快,才是盡孝。

結論也很簡單:

孝敬,是孔子的主張。

孝順,就未必。

用所謂「孝道」進行道德綁架,強迫子女奴隸般地服從父母,宣稱不聽話不服從就是不孝,從而任意侵犯其人權,剝奪其自由,就更不是孔子的原意。

何況時代早就變了。

過去,生存主要憑經驗。

現在,發展只能靠打拚。

信息時代,經驗之談並不一定都管用。就算在任何時候經驗都是財富,也更多地得靠自己去積累。

父母親的話,當真非聽不可嗎?

未必啊!

當然,完全不聽,也不對。

兼聽則明,何況是父母的。

實在不同意,也可以反對。

不過這樣一來,態度就格外重要。

想想也是,你不聽話,他們本來就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如果態度還不好,父母親可不得氣暈過去?萬一心臟病發作,我們後悔終生。

所以還是孔子正確:你可以反對他們的意見,但是語氣要委婉,態度要溫和,說話要有禮貌。

其實,反過來也一樣。

換句話說就是:父母對子女也不能頤指氣使,動輒呵斥。這道理想想就明白:如果你的孩子從小就沒見過好臉色,又怎麼能指望他將來對你恭敬而愉快?

何況孔子還說:色難。

什麼意思呀?

在父母面前保持愉快,很難。

這是大實話。的確,恭敬是做得到的,恭敬而愉快就不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再說誰在工作和生活中還沒點煩心事?這時就算笑容滿面,那也是裝的。

裝出來的愉快,有意思嗎?

沒有。

所以,孔子又為孝道設了條底線:

唯其疾之憂。

疾,就是疾病;其,就是父母。意思是:擔心父母生病的就是孝子。或者說:只要能做到除了生病,其他事情都不用父母操心和擔憂,就是孝子。

后一種解釋可能更接近本義,因為孔子還說過: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父母在,怎麼就不能遠遊呢?

有兩個原因。

一、父母隨時可能生病,走得太遠趕不回來。

二、離家太遠他們不放心。

父母總是挂念兒女的,所以傳統教育規定:

出必告,反(返)必面。

也就是說,做子女的如果有事,出門前一定要告訴父母,回家后也一定要跟父母親打個照面,哪怕你只是去打醬油。因為走前不說,他們找不到你會著急;回來以後不去報告,他們會以為你出事了,要擔憂。

打醬油尚且如此,何況遠遊?

所以,即便遠遊也要有明確去處,不能漫遊。

這就叫:遊必有方。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由此可見:

不讓父母擔憂操心,就是孝。

能做到這一點,就在及格線以上。

結論也很清楚:

孝,根本在愛心。

有愛心,就會有恭敬而愉快的態度。

聽不聽話,反倒是不重要的。

本節故事見《論語》之《為政》《里仁》,《禮記·曲禮上》

做個聰明人

有一次,樊遲向孔子請教。

樊遲先問仁。

孔子說:愛人。

然後又問智。

孔子說:知人。

智,原文寫作知,但讀如智,意思也是智。

仁與智,是孔子思想體系的兩個重要概念。仁者與智者,則是他最為欣賞的人。是啊,仁者有愛心,智者有眼力。一個愛人,一個知人,都了不起。

既有仁心又有智慧呢?

哈哈,那就是聖人。

聖人長什麼樣?

請看古文字和繁體字:

看出特點了嗎?

對的,耳朵特別大。

耳朵好,就叫聰。

眼睛好,就叫明。

聖,本是聰明人。

實際上這個字在上古,跟聲音的聲、聽覺的聽都是同一個字,繁體字的偏旁部首也都是耳朵的耳:

因此,聖的本義是:聽覺敏銳。

後來變成:一聽就懂。

然後變成:無所不通。

最後變成:造極登峰。

所以,孔子不承認自己是聖人。

他的自我定位,是「快樂的教書匠」。

但,老先生知道什麼是聰明智慧。有一次,他突然對子路說:仲由啊,我來告訴你什麼是智。

子路馬上洗耳恭聽。

孔子說: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這才是真知道。

不懂裝懂,其實是假知道,也是不智。

明白了嗎?

孔子為什麼要跟子路說這些話?

也許,那傢伙太喜歡自以為是吧!

但總之,智的核心就是:

實事求是

操作層面,孔子也有教誨,他說:

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

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這些話很重要。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看人是件難事,又不能不會。道理也很簡單,一個人如果跟你不在同一層面,卻去跟他溝通,不但浪費時間,弄不好還會產生誤會,無事生非。反過來也一樣,可以交流而不交流,則會失去難得的知音。

這兩種情況,都屬於不智。

所以孔子說: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不失人亦不失言,就快樂。

孔子是快樂的。

他說: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知者動,仁者靜。

知者樂,仁者壽。

這段話非常有名,爭議也很大。

比方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這個「樂」字該怎麼讀?就有讀如要、讀如岳、讀如勒三種。這句話的解釋也有兩種:一種說智者喜歡水,仁者喜歡山;另一種說仁者的心情寧靜如山,智者的快樂歡暢如水。

誰說得對?

都有道理。

但,智者似水,仁者如山,不會錯。

這是非常高明貼切的說法。中華文明在西周時期就產生了「天人合一」的觀念,儘管還比較朦朧。孔子則把這個觀念具象化了,也把人生理想藝術化了。在他的眼裡,智慧就像源頭活水奔流不息,愛心則像崇山峻岭巍然不動,人格精神就這樣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智慧常在,所以說智者樂。

愛心永恆,所以說仁者壽。

那麼,孔子是山還是水?

山山水水。

的確,他是崇山峻岭,也是長河大江,甚至是中華智慧的源頭之一。百家爭鳴因他而起,傳統美德也因他而立。儘管他的思想未必全都正確,也儘管對他的評價仍會爭議不斷,但至少,我們可以像他那樣:

爭取做一個有愛心的聰明人。

這,難道不很有意義嗎?

應該是的。

據說,有一次孔子來到某條河邊,站在岸上看著那河水感慨萬千。他說:時光歲月就像它,不分晝夜地向前奔騰涌流。這是非常富有哲理和寓意的。那就讓我們記住這句話,並想象當時的情景吧: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本節故事見《論語》之《顏淵》《為政》《衛靈公》《雍也》《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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