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職的故事 做人要有底線

求職的故事 做人要有底線

求職的故事

做人要有底線

我又不是葫蘆瓜,

掛在牆上讓人誇。

我是一根白玉帶,

擺在店裡等著賣。

我是一條喪家狗,

顛沛流離沒路走。

我是一隻木鈴鐺,

金聲玉振傳四方。

沒毛的鳳凰不如雞

孔子迷路了。

這是老先生周遊列國那會兒的事。當時,他正帶著學生們從楚國的葉縣前往蔡國。葉縣的長官沈諸梁我們在上冊曾經講過,就是葉公好龍故事的主角。這人顯然只能讓孔子失望,孔子也只好跟他拜拜。

可是走到半路,卻找不到渡口。

這時,一路隨行並且擔任駕駛員的是子路。孔子便接過了韁繩,讓子路去詢問渡口,叫問津。

子路走到田邊,向兩個並肩耕地的人請教。

這兩人的名字都很奇怪,一個名叫長沮,另外一個名叫桀溺。沮如果讀如居,是一條河的名字;讀如舉就是敗壞,比如沮喪。溺如果讀如逆,意思是淹沒,比如溺死;或者是沒有節制,比如溺愛。如果讀如尿,那就更糟糕,是小便。桀也不好,桀驁不馴。

所以,這兩個名字很可能是假的。

長沮問:拿韁繩的那位是誰?

子路說:孔丘。

這個時候,子路是在跟長者說話,所以對孔子既不稱字,也不稱先生,而是直呼其名。

長沮又問:是魯國那個孔丘嗎?

子路說:是的。

長沮說:那他知道渡口在哪!

這是話裡有話。意思是:你們家孔夫子不是給天下人指點迷津的嗎?還找不到渡口?或者說:孔某人早就知道出路在哪兒了,何必還來問我?

兩種解釋,都通。

子路碰了個軟釘子,只好又去問桀溺。

桀溺問:先生哪位?

子路答:仲由。

桀溺又問:是魯國孔丘的學生嗎?

子路說:對的。

桀溺說,當今之世,普天之下都是滔滔洪水,請問誰能改變,又跟誰一起去改變?與其像孔丘那樣,只是拒絕壞人,還不如像我們這樣,拒絕整個社會。

說完,兩人只顧埋頭幹活,不再搭理子路。

子路無奈,只好回去報告孔子。

孔子聽了感慨萬千。他說:人類是不能與飛禽走獸為伍的。君子不跟人打交道,又跟誰來往呢?天下如果太平無事,我又何必東奔西走參政議政?

這樣的故事很多。

還有一次是在楚國。當時,孔子坐在車上,看見有人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唱:

鳳凰鳳凰,凄凄惶惶。

追悔莫及,來日方長。

當局者迷,就要滅亡。

孔子一聽就明白,這歌是唱給自己聽的。

因為那人路過的時候好像碰了一下車子。

何況,孔子向來就把自己看作鳳凰。

可惜在那人看來,這隻鳳凰身上羽毛不多了。沒毛的鳳凰不如雞,世道又江河日下,從政的人多半沒有好下場。所以他說,過去的事就算了,後悔也沒用。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日子長著呢!

這就是他那首《鳳歌》的意思。

哈!這是在發出警告。

於是孔子馬上下車,想跟他談談。

那個楚國人卻跑得無影無蹤。

也許,他只想點到為止,多說則無益。

結果,孔子很是惆悵。

另外一次,是子路跟孔子失聯了。

失聯的原因不清楚,只知道當時子路站在路口東張西望,對面正好來了位老人。老人用拐杖挑著名叫蓧(讀如掉)的除草工具,所以後來被稱為荷蓧丈人。

子路說:請問看見我們老師了嗎?

老人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誰是老師?

說完,自顧自除起草來。

子路恭恭敬敬地站著,一句話不說。

荷蓧丈人心軟了。他留子路在家過夜,又殺了只雞招待他,還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第二天,子路追上了孔子。

孔子聽完荷蓧丈人的故事,馬上就說:這可是位隱士啊,快回去向他請教。

子路原路返回,荷蓧丈人卻不見了。

看來,孔子的時代,隱士不少。

隱士就是不願意拋頭露面的知識分子。他們有知識有文化甚至還有名氣,卻不肯出來做官,也不肯跟當局合作,寧可去當農民,或者漁夫和樵夫。

孔子則相反,是想從政,想做官的。

他的周遊列國,便正是為了求職。

隱士們不以為然,也不奇怪。

反倒是沒心沒肺的子路,理解自己的老師。

他說: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

又說: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兩句話都是他找不到荷蓧丈人之後說的,意思也很清楚:一個君子出來擔任公職,首先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社會理想和政治抱負,其次是為了盡義務。前一條當然由不得自己,后一條卻有選擇餘地。換句話說,只要你願意盡義務,即便當不上官,也至少可以爭取。

因此子路表示,儘管他和他的老師早就知道理想和抱負無法實現,卻還是要四處奔走謀求一官半職。因為義務不能放棄,歸隱則是逃避責任,是可恥的。

於是,就有了一系列孔子求職的故事。

本節故事見《論語·微子》

趕快賣了吧

有一次,子貢問了個問題。

子貢說:如果這裡有塊美玉,咱們是把它悄悄地藏起來呢,還是找個合適的人賣了呢?

孔子說:賣了吧,賣了吧!

他又說:我正等著買主呢!

原文是: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這句話需要解釋一下。

沽讀如估,買賣的意思。

如果是賣酒,就讀如古。

賈,也讀如古,指商人,特指店主。

古代生意人,流動的叫商,開店的叫賈。

這就叫「行商坐賈」。

總之,賈是買,沽是賣。

賣什麼?

自己。

實際上,當時師生二人都明白,子貢說的美玉只是比喻。廣義地說指優秀人才,狹義地說就是孔子。他的問題其實也很清楚:老師是應該隱居,就像美玉深藏在匣子裡面那樣呢,還是應該出山從政?

孔子當然懂,便飛快地說:賣了吧,賣了吧!

急切之情,已是躍然紙上。

而且他還說:我待賈者也!

那麼,他在等什麼?

一種說法是好價錢。因為賈也讀如價,而且也就是價錢的意思。既然是美玉,當然不能賤賣。

由此留下了一個成語:

待價而沽

另一種說法是好買主,也就是真正識貨的。寶刀贈烈士,貨賣與識家。對於孔子來說,識貨恐怕還是要比價高更重要的。不識貨,價錢再高也沒意思。

這當然也可以討論。

但是按照子路的說法,君子出來擔任公職,首先是為了實現理想和抱負,其次是盡義務。到了子貢那裡卻成了做生意。這並不奇怪,子貢原本就是儒商。問題是並不欣賞子貢經商的孔子,怎麼也跟著這麼說?

因為那原本就是打比方。

打比方的事,怎麼能較真呢?

然而更重要的,還是孔子並不反對謀生,當然也不反對賺錢。只不過在他那裡,君子與小人有別。小人只知道謀食,君子則還要謀道。即便謀生,也要通過傳道和行道來進行。因此孔子認為,君子取富貴的唯一正當途徑就是做官。做不了,那就安貧樂道。

顏回不能脫貧,原因就在這裡。

所以,孔子必須從政。

沽之哉,沽之哉,迫不及待啊!

結果怎麼樣呢?

子路就生氣了。

本節故事見《論語·子罕》

老闆的太太你見不見

子路生氣,有三次。

中間的一次是在孔子五十七歲時。那年,他再次到了衛國,想在衛靈公那裡謀個一官半職。衛靈公的夫人南子卻橫生枝節討價還價,開出的條件是:孔子必須先跟她見上一面。傳話的人還說:這是慣例。

孔子頭疼起來。

作為國君夫人,南子為什麼要見孔子?

也許真是對孔子仰慕已久,也許是霸道慣了,更可能是兼而有之。反正南子說得很明確:想跟我們國君成為兄弟嗎?那就先來見我,我也願意見見。

這就非見不可。

事實上,孔子到衛國已經是第二次。上一次衛靈公給的薪水雖然不少,卻並不信任,還派人監視,孔子只好改去陳國。結果在路上被當地人誤認為是仇敵,團團圍住了好幾天,最後還是靠衛國人救了出來。

重返衛國,當然不能再出差錯。

然而南子提出的是無理要求。天底下,哪有見國君之前先見夫人的道理?這不合禮儀也沒道理。何況那個女人的名聲也欠佳,會有人說閑話的。

孔子左右為難。

不過,思來想去,還是見了。

子路卻很生氣,認為不成體統。他這人直呀!一不高興,那表情就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孔子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實在是太不講原則,也擔心別人有什麼不當聯想,便指天發誓說:我如果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老天爺厭棄我!老天爺厭棄我!

那麼,子見南子,都幹什麼了?

還真沒什麼,不過是孔子行了禮,南子答謝,兩人之間還隔著細葛布的帷幕。

如此而已。

看來,南子的動機恐怕主要是滿足好奇心,再加上虛榮心。所以,她是盛裝打扮之後才接見孔子的。儘管孔子根本就沒看,也不會去看,但還是聽見那女人還禮的時候,身上佩戴的玉器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女人畢竟是女人。

因此,見過孔子以後,南子很興奮。為了進一步向國人顯擺,她又和衛靈公一起坐在車上出行,讓孔子坐第二輛車跟著,招搖過市,引來眾人圍觀。

孔子卻忍無可忍,甚至感到非常厭惡,便再次離開了衛國,儘管他還會回來。

子路也還會生氣。

本節故事見《論語·雍也》、《史記·孔子世家》

我又不是葫蘆瓜

子路另外兩次生氣,一次在孔子見南子之前,一次在後,原因卻都是老師急著要接受招聘去做官。

奇怪!難道磨磨蹭蹭才對?

當然不是。

子路生氣,是因為招聘的人不對。

怎麼不對?

簡單地說,招聘者是叛軍。

而且,兩次叛亂的頭子都是家臣。

家臣就是幫大夫管家的。

比如子路和冉有,就做過季康子的家臣。

他們協助大夫管理采邑,就叫齊家。

大夫協助國君管理邦國,則叫治國。

可惜到春秋晚期,政治秩序完全亂了,治國的大夫和齊家的家臣紛紛以權謀私。比如魯國,執政的季孫氏便架空了國君,肆無忌憚地鯨吞國有資產。只不過那傢伙沒想到,自己的後院會起火。他的家臣上行下效見樣學樣,盤踞了費邑(今山東省費縣)謀反。

得手之後,便向孔子發出了邀請。

孔子卻居然想去。

子路就生氣了,而且話說得很難聽:沒人要我們也就算了,為什麼要去那種人那裡?

子路有道理,因為那是犯上作亂。

孔子卻居然振振有詞。他說:他們招聘我,難道是白招嗎?可以講條件呀!如果那些人真的用我,我就把那個地方變成東周,變成禮儀之邦。

原來,他是要拿費邑做試驗田。

不知道孔子這樣說,究竟是天真爛漫呢,還是強詞奪理。但把費邑變成東周,卻近乎天方夜譚。東周哪有家臣叛亂,叛亂的家臣又怎會贊成東周?

這簡直就是白日夢!

好在,孔子最後也沒去。

後來,晉國大夫趙簡子的家臣盤踞中牟(今河南省鶴壁市)反趙,也向孔子發出邀請,他又動心了。

這回子路就更不客氣。

子路說,仲由親耳聽見先生諄諄教導:

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意思很清楚:先生明明說過,親自動手幹壞事的人那裡,君子是不去的。現在,那個為非作歹的傢伙盤踞中牟陰謀叛亂,先生卻要去幫他,請問怎麼解釋?

這就簡直等於指責孔夫子言行不一。

孔子也急眼了。他為自己辯護說:沒錯,我是那樣說過。可是真正堅固的東西,磨也磨不薄;真正潔白的東西,染也染不黑。我這回是到壞人那裡去。但是像我這樣真正的好人,難道就會跟著變壞了嗎?

哈哈,好像也有道理。

可惜,這是胡攪蠻纏。

不妨看看兩個人的問題和回答。

子路問:為什麼要到壞人那裡去幫忙?

孔子答:反正去了以後也不會變壞。

呵呵呵,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邏輯!難道只要去了以後不會跟著變壞,就應該去嗎?那麼請問,不去壞人那裡的原則可怎麼堅持?不去又怎麼不行?要知道那些傢伙並沒有拿刀子逼你呀?就算不能嚴詞拒絕,至少也能婉言謝絕吧?還可以裝聾作啞不予理睬嘛!

這就讓子路想不通。

換了我們,也一樣。

孔子也只好實言相告:

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匏讀如袍,就是葫蘆瓜。葫蘆瓜有甜有苦,苦的不能吃,只能做裝飾品。所以這話的意思是:我難道就像那苦匏瓜,中看不中用,只能掛起來做擺設嗎?

妙哉此言,這才是心裡話。

原來,孔子是一定要被人聘請的,因為他的學問是政治學和倫理學。這就要實踐,否則便一點作用和價值都沒有,而且也不知道那學問是對是錯。

怎麼實踐?

做官。因為只有做了官掌了權,才能發布政令改造社會,教育人民敦風化俗。更何況推行政治主張和實現道德理想都需要時間,孔子豈能不急?

急不擇路,就鬧笑話了。

好在,這次他也沒真去。

本節故事見《論語·陽貨》

冤家路窄

真正讓孔子狼狽不堪的,是陽貨。

陽貨又叫陽虎,原本是魯國世襲執政官季孫大夫的家臣。季孫家族很牛,把持了魯國的朝政。沒想到陽貨更牛,居然逼著季孫家把權力交給自己,然後像模像樣大大咧咧地做起魯國的當家人來。

孔子也馬上就有了麻煩。

為什麼呀?

因為陽貨掌權以後,很想要孔子出來做官,還很想讓孔子來拜訪自己。孔子當然不肯跟這種人合作,也不願意去見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有什麼好見的。

於是,陽貨便派人送來一隻蒸熟的乳豬。

按照當時的禮節,孔子應該登門道謝。

這下孔子難辦了。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便故意挑了個陽貨不在家的時候去回拜。

沒想到,兩人在路上撞個正著。

這可真是惹不起也躲不起。

陽貨則很不客氣地說:你,過來,聽我跟你說!

此人的年紀大很多,孔子只好過去。

於是陽貨問孔子:國家混亂不堪需要治理,卻揣著明白裝糊塗,能夠算作「仁」嗎?

孔子不吭氣。

陽貨便自己說:不能!

又問:明明喜歡做官從政,卻一再錯過機會,能夠算作「智」嗎?

孔子又不吭氣。

陽貨又自己說:不能!

然後說:光陰似箭,歲月不饒人呀!

意思是:你看著辦吧!

孔子這才說:遵命,我出來做官。

那麼,孔子到陽貨那裡去做官了嗎?

沒有。

他擔任公職,是在陽貨離開魯國之後。

這就有問題了。

孔子,到底是不是急於做官?

如果很急,為什麼拒絕陽貨?

如果不急,為什麼對叛軍也動心?

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們很想知道。

學生們應該也很想知道。

本節故事見《論語·陽貨》

學而優則仕

某天,樊遲來見孔子。

樊遲也就是樊須,字子遲,所以也叫樊遲,跟公西華一樣都是三期的學生,比孔子小三十六歲。他在《論語》中出現了六次,五次都是提問,孔子很喜歡。

只有這回,先生不高興。

原因,是樊遲提出要學習種糧。

學生要選課,老師不能發脾氣。主張溫良恭儉讓的孔子也只好說:抱歉,這事我不如老糧農。

樊遲說:那就學習種菜。

孔子說:這事我不如老菜農。

老師開不了課,學生也只好退出。

但是樊遲一走,孔子就大發議論,中心思想無非是這些課程毫無必要,根本就不該開設。重要的是,孔子還說了一句聽起來很嚴重的話:

小人哉,樊須也。

罵人啊?

不,是感慨。

因為君子和小人有多種含義,其中之一是:

君子——上等人。

小人——下等人。

下等人的職業是什麼?

干農活,當工匠,做生意。

所以孔子感慨:小人哉,樊須也。

意思是:樊須這孩子,怎麼想學下等人的事?

那麼,上等人又該幹什麼?

努力學習,追求真理。

孔子還說,只有這樣才能生存。如果像下等人那樣干農活,當工匠,做生意,反倒會餓肚子。

原文是:

君子謀道不謀食。

耕也,餒在其中矣。

學也,祿在其中矣。

君子憂道不憂貧。

這就奇怪!

讀書,也能掙錢?

當然不能。但是讀了書,就能做官。做官是有俸祿有薪水的。做官領工資,就叫祿在其中。

這就是君子的生存方式:讀書做官。

毫無疑問,這只是孔子的說法。事實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職業也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一個人只要忠於職守,盡心儘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值得尊重和尊敬,為什麼要將職業分成三六九等呢?

可惜,我們沒法跟老先生討論。

最能理解孔子這一思想的,是子夏。

子夏名叫卜商,比孔子小四十四歲,跟樊遲一樣也是三期的學生,只不過在文學科。

他說過一句非常有名的話:

學而優則仕。

仕,當然就是做官。

所以,這句話往往被理解為:

學習成績好就可以做官。

其實這是不對的,因為前面還有一句:

仕而優則學。

什麼意思呢?

難道是「做官有政績就可以做學問」?

當然不是。

實際上,優不是優秀,而是優裕。

或者說,有餘,富餘。

所以全文的意思是:

如果做官長袖善舞,那就去做學問;如果治學綽綽有餘,那就去搞政治。在讀書與做官之間遊刃有餘而且能夠自由轉換,才是孔子他們的人生理想。

如果做不了官呢?

那就著急唄!

但,為什麼拒絕陽貨?

因為孔子做官是有原則的,他說:如果自己的國家政治清明,便可以也應該出來做官。而且,這個時候你沒有財富和地位,是可恥的。相反,政治黑暗,也做官領薪水,榮華富貴,飛黃騰達,更可恥!

這就告訴我們:

做人要有底線。

孔子是有底線的。他說: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

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

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

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這段話的意思非常清楚:

榮華富貴,是人人都希望的。

但,如果謀取的手段不正當,那就寧肯不要。

貧窮卑賤,是人人都厭惡的。

但,如果躲避的手段不正當,那就寧肯不躲。

所以,他做官和歸隱的選擇標準是:

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

見讀如現,意思也是現,也就是出山。

道,則是仁德。

孔子說,失去了仁德,還能叫君子嗎?又怎麼能夠成就自己的美名?所以,一個君子,必須片刻都不背離仁德,哪怕焦頭爛額,哪怕顛沛流離。

那麼,孔子做到了嗎?

做到了。

結果怎麼樣呢?

真的顛沛流離,成了喪家之犬。

本節故事見《論語》之《子路》《衛靈公》《子張》《憲問》《泰伯》《里仁》

喪家狗與木鈴鐺

孔子到達陳國時,跟學生們走散了。

這次的跟班不是子路,是子貢。

子貢問一個陳國人:看見我們老師了嗎?

陳國人說:東門外有個人,面容憔悴疲憊不堪就像喪家之犬,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老師。

子貢跑過去一看,果然是。

然後,他把陳國人的話告訴了孔子。

孔子聽了哈哈大笑:剛才他說我像什麼?累累若喪家之犬?嗯嗯,是這樣,真是這樣啊!

照這麼說,孔子承認自己是喪家狗?

是的。

看來,老先生很有自知之明。

實際上,孔子雖然周遊列國找工作,在魯國和衛國也短時間地做了官,卻其實並不得志。他的政治主張沒有人願意實行,道德理想也沒有人願意實現。

結果,仍然是掛在牆上只看不吃的葫蘆瓜。

只不過,這葫蘆瓜鍍了金。

孔夫子很鬱悶。

這一點也終於被人看出。

那是孔子在衛國的時候。

某天,他在房間里擊磬。

磬讀如慶,是一種玉石製造的打擊樂器,敲擊起來叮叮咚咚響。我們知道,孔夫子是懂音樂的,還曾經向大師級的音樂家學習。他擊磬,可謂言為心聲。

正好,有個挑著草筐的漢子從門前走過。

漢子說:這個磬敲的,有心思啊!

過了一會又說:太俗氣了!這聲音,好像嘮嘮叨叨在向人訴說,沒人了解我,沒人了解我。沒人了解就沒有嘛,有什麼了不起的。鬱鬱寡歡,至於嗎?

孔子無話可說。

其實,學生也是有意見的。

那是在前往陳國的路上,孔子一行斷了糧,同學們都餓得爬不起來。子路就發起脾氣來,臉色十分難看地嚷嚷說:我們君子,也會走投無路嗎?

這話可笑。

實際上,只要是人,就有可能陷入困境,君子當然也不例外。但在子路看來,君子應該得天獨厚。老天爺既然另眼相看,怎麼會狼狽不堪?

孔子只好說: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意思是:君子替天行道,難免千難萬險,遭遇困難不足為奇。只不過,君子不像小人,無路可走時就歇斯底里,沒有底線,胡作非為,下三爛。

子路也無話可說。

幸運的是有人理解,其中一個是在魯國首都看守城門的。某次,子路沒能趕在關門之前進城,便在城外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看城門的問:你從哪裡來?

子路說:從孔子那裡。

那小吏說:啊!就是那位明明知道做不到,卻偏偏還要去做,知其不可而為之者嗎?

這話到位。實際上,知其不可而為之,正是孔子的精神,而這種精神是值得尊敬的。有一個鎮守邊疆的小官就曾對孔子的學生們說:你們這些人,為什麼要憂心忡忡,為什麼會有失落感呢?天下無道已經很久,老天爺是一定要讓先生做人民導師的。

原文是:

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木鐸就是木舌的青銅鈴鐺。當時,官方如果有公事要宣布,就會派出使者,搖響木鐸。這人說,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便是把孔子看作了上天的發言人。

那麼,孔子會告訴我們什麼呢?

慢慢看。

本節故事見《史記·孔子世家》,《論語》之《憲問》《衛靈公》《八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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