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從天而降的一拳

少女似乎也在面具下對着他笑了笑。

隨即她轉過頭去，面向渾身顫慄的年輕祭司，目光中滿是探尋。

這個面容柔美的男人讓她想起了荒原上偶遇的那個孩子，以及初嘗靈魂的豐美甘甜。

念頭至此，她悄悄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肚子隱隱又有些飢餓了呢。

泰內羅耶從少女的視線里讀出了她內心的想法。

那就來試試看吧。

他在心底無聲的吶喊，攥緊了手中的象牙權杖。

但少女很快就不再注意他，她眨了眨眼睛，向忐忑不安的幾人詢問道：

「在我把你們吃掉之前，你們還有什麼遺言嗎？」

「赤翎殿下，請不要在外人面前開這種玩笑。」

身材高挑的瑪格麗特修女從少女背後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她把自己的面孔和利落的短髮深深地藏在黃金頭盔的陰影里，雙手拄著一柄對於她的身材來說寬大到了誇張地步的巨劍，身體站的筆直。

少女暗自吐了吐舌頭，轉身親昵的抱住瑪格麗特。

「狩獵者，你可以離開了，請你轉告國王，教會無意與他為敵，但他若執迷不悟，我們同樣奉陪到底。」

瑪格麗特修女的聲音雖然年輕，卻有着難以想像的沉穩和威嚴。

黑衣男子謹慎的向她略一欠身，用眼角餘光瞥

了一眼埃爾蒙德幾人，隨即毫不遲疑的掉頭離開。

「接下來要開始打架了呢，赤翎殿下。」

瑪格麗特輕快的對身旁戴着面具的少女說道。

「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少女如是回答。

「那麼，就讓我們開始吧！」

瑪格麗特猛地把巨劍深深地插入地面。

被劍尖傳導至地下的恐怖衝擊力化為層層土浪，令整條街道都為之搖晃。

她脫去沉重的鎧甲，露出了裏面那條沒有任何標識的長袍。

對面的小巷裏，手持重盾與長矛的士兵們潮水般湧來。

瑪格麗特深深地吸了一口街道上露氣深重的夜風，兒時熟悉的記憶不受控制的溢出心頭。

她笑得很釋然。

那一滴碎在風裏的淚沒人看見。

他們只看到了她的拳。

狂風暴雨一般。

一拳，又一拳。

她不言不語，冷酷如鐵。

彷彿要硬生生砸穿整個世界。

戴着面具的少女是她忠誠的影子，為她攔下所有從背後死角襲來的敵人。

瑪格麗特的攻勢如肆意滋長的野火，少女的動作輕盈的像是羽毛。

兩個女孩，在戰場的中心共舞，把陽剛與陰柔的力量演繹得淋漓盡致。

殺吧，戰吧！

敵人湧來又退去，她不知疲倦。

哪怕雙手已經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她不懼，不憂，亦不退。

滿身血污的年輕修女本就不算美麗，此刻更像是一隻剛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

在她身畔的少女則渾身不染塵埃。

若非那雙灰色的羽翼，必定會被誤認成落入人間的天使。

瑪格麗特的身軀已經搖搖欲墜，指縫間淋漓的鮮血在腳下積成淺淺的水窪。

只是一股慘烈決然的「勢」卻在她的身上凝固不散。

雖千萬人，吾往矣。

「十年之後，教會又會擁有一位無敵的神聖騎士。」

一位苦修者悄聲對自己的同伴說道。

「不，是一位無敵的戰鬥修女。」

泰內羅耶在他們身後糾正道。

兩位老人同時無語。

他們都知道齊格勒大祭師性格古怪，手下的追隨者更是一個比一個特別。

據說除了精通空間魔法與邪魔儀式的安賽爾修女，還有一個沉迷秘法文字與星象等高深魔法技藝的亡魂法師。

而這位帶着全套騎士裝備卻喜歡近身肉搏的年輕修女如果不出意外，必然也出自齊格勒門下。

這位在教會內部地位僅次於克萊因教皇本人的大祭師，到底在想什麼？

「唔，瑪格麗特姐姐，你打不動了吧？接下來換我來。」

少女躍躍欲試的揮了揮自己的粉拳。

「哼，還早呢。」

瑪格麗特稍稍喘了口氣，面對着周圍畏縮不前的士兵，挑釁的勾了勾手指。

「來啊，再打過。」

一道柔和的白光準確的落在她的傷口上，骨骼上參差的斷茬很快就癒合如初，淡紅色肉芽長滿了傷口。

幾分鐘后，她輕輕甩了甩了手，之前慘不忍睹的傷勢已經在溫暖的聖光中消弭一空。

勉強發出這個治療魔法后，泰內羅耶強忍着虛弱暈眩的不適感，朝向他回頭的年輕修女露出了一個有氣無力的笑容。

「謝了。」

瑪格麗特很快背過了頭，舉起一隻手，很是艱難的說出了這個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詞語。

「赤翎殿下，速戰速決吧，讓我們製造一場……風暴。」

戴着面具的少女會意的點頭，從背後環住瑪格麗特，猛地張開羽翼。

「出發咯！」

灰色的翅膀在夜空裏一閃，就不見了。

兩人再度出現時已經是在援軍隊伍的末尾。

少女在空中劃過一條曼妙的拋物線。

在軌跡的最高點，她鬆開了手。

瑪格麗特在夜風裏轉了個身，前伸的右臂筆直向下，向著地面上的軍隊砸了過去。

極速奔流的血液衝擊着她的鼓膜。

如雷聲轟鳴。

拳下來不及逃走的士兵們，只能徒然地將盾牌舉過頭頂，寄望它能夠幫助自己保全性命。

她的拳與盾牌接觸的那一個瞬間，肉眼可見的衝擊波用比聲音更快的速度席捲了周圍的街道。

臨近落點的士兵直至死去都沒能聽到那地動山搖的巨響。

面無表情的年輕修女從泥土和碎石間拔出了自己早就斷成了不知多少截的右臂。

她不憤怒，也不悲憫。

她所擁有的，只有平靜。

戴着面具的少女在殘垣斷壁中穿梭，不時地從某個角落裏抓出一兩條虛淡的影子。

這些弱小的靈魂雖然滋味寡淡，畢竟聊勝於無。

最近西維尓的實驗因為缺少實驗材料而被迫中止，她也有好幾天沒能得到失敗的試驗品用作果腹了。

瑪格麗特落寞的站在一片死狀凄慘的屍體中間，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被這從天而降的恐怖一拳嚇破了膽的士兵們或者跪地哭泣，或者奔走哭嚎。

沒有一人敢於靠近她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