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湮沒

巨石砌成的手指終究還是落到了少女的頭頂，休伊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自然，他也就沒能看見暴起的黑色火焰一路向上焚燒，巨像的軀體紛紛崩解的那一幕。

大大小小的石塊從空中砸了下來，躲閃不及的休伊頓時遍體鱗傷，他一面睜開眼睛，一面向客廳的角落裏挪去。

他的右腿被砸斷了，傷口處血如泉涌，紅色的血液混入昏黃的泥水，咕嚕嚕地冒着氣泡。

與此同時，少女張開了雙翼，迎着落石向上飛去，環繞着她的黑色火焰只需一瞬便會將堅硬的岩石焚為一縷青煙。

她以曼妙的姿態在空中盤旋，像是一道無可捉摸的黑色剪影。

巨像在她面前退卻了，龐大的身體在黑色的火焰中戰慄不已。

金色和紫色的符文從巨像的胸膛上亮起，洶湧的魔法能量將黑色火焰禁錮在空中，避免了整個軀幹的徹底崩潰。

但這些磨損嚴重光芒暗淡的古代符文所能做的也就僅限於此了，巨像的兩條臂膀都被少女破壞，它因此失去了大部分的攻擊手段。

後退了幾步的巨像猛然晃了晃，胸膛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的熄滅，被束縛了許久的黑色火焰乘機掙脫，一點一點的蠶食着它的軀體。

接着，符文中殘存的魔法能量順着巨像內部的管道向它的頭部匯聚，完全放棄了對黑色火焰的防禦。

巨像的頭顱追逐著少女在空中的軌跡，雕刻粗糙的眼眶裏的石質眼珠盈滿了潔白的光芒，似乎，這就是它拼盡全力所積蓄的最後一擊了。

處在光芒中心的石質眼珠在高溫下漸漸融化，變成了一團熾熱的岩漿，更在石像冷漠的面龐上增添了幾分猙獰。

終於，巨像捕捉到了少女在空中移動的路線，左眼中的白光后發先至，淹沒了她的身影。

刺目的光線持續了三四次呼吸的時間才逐漸斂去，失去約束的岩漿流出眼眶，在巨像的面孔上留下了一條崎嶇蜿蜒的傷痕。

懸浮在巨像頭顱一側的少女身體蜷曲，寬大的灰色雙翼牢牢的遮蓋了全身每一個角落。

休伊在恍惚中聽到了少女與巨像同時發出的一聲嘆息。

她在空中舒展開身形，姣好的軀體上毫髮無傷。

黑色的烈焰終將巨像的胸膛燒蝕一空，火焰本身也消耗殆盡。

僅存的些許岩石已經不足以支撐它沉重的頭顱，於是近乎橢圓形的沉重石球墮向大地，在村落外圍砸出了直徑一里有餘的巨坑。

兩條巨大的石腿就佇立在頭顱兩側，像是兩座外形規整的小山。

石像的右目依然死死的鎖定着空中的少女，雨水在岩漿的高溫面前蒸騰成了白色的水汽，裊裊的升入天空。

少女在雨幕中微微低着頭，連成一線的水珠從她的下頜與羽翼的末梢不住的滴落。

黑色的人骨面具埋在少女的長發里，閃爍著幽幽的詭異冷光。

熾烈的聖潔白光再度升騰，這一次巨像並未如先前那樣將攻擊集中為一點，而是製造了漫天絢爛的潔白流星。

無雙條纖細的白線從地面向上延伸，彷彿一朵擁有無數頎長花瓣的素菊，而少女在其中翩若一隻黑色的蝴蝶。

千萬道流光在天空的深處再度匯聚，宛如花瓣冉冉合攏，隨即便是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狂暴的氣流吹開了層層堆疊的雲層，露出了背後灼熱的夏日。

少女在陽光中急速墜落，重重的砸入了地面，生死不知。

很快，陽光便驅散了殘存的雨雲，其他村民推開家門，發現了已經成為成為一片廢墟的休伊家的房子，紛紛趕來幫忙。

此時，大量失血又被暴雨淋了許久的少年早已昏厥。

村民們扒開石塊、瓦礫和在污水裏泡得糟朽不堪的木板，艱難的把他拖了出來，安置在鄰居家的卧室中。

這時候，其中一個村民終於注意到了不遠處聳立的兩根巨型石柱和卧在它們之間的橢圓形石球。

幾個膽子大些的村民小心的靠近了石像的殘軀，它的面孔幾乎被岩漿完全毀去了，高熱尚未消散的表面很快就會使靠近者汗流浹背。

一個年輕的村民繞到石質頭顱的背後，想要尋找更多的線索，忽然，他大聲的呼喊起來：「天啊，快過來，這裏有個人！」

村民們循聲跑過來，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在一座深坑的底部，戴着漆黑人骨面具的少女靜靜的躺在那裏。

她凌亂不堪的灰色羽翼上沾滿了鮮艷的血跡，雙目緊閉，只有尚在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着。

「天啊，有羽翼的人類，難道傳說中的神靈後裔真的存在？」

發現少女的年輕村民跪在坑邊，試探著用自己的手指輕輕碰觸了一下她的羽翼。

一種奇怪的涼意在瞬間席捲了他的全身，他張大了嘴，卻沒能發出聲音，黑色的火焰從他的七竅中噴湧出來，幾乎是瞬間就把他吞噬一空，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堆質地極細的灰燼。

「這，這……這不是神靈的後裔，她是魔鬼，是魔鬼！」

其他幾個村民狂叫一聲，開始爭先恐後地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在他們身後，一對毫無感情的銀眸突兀睜開，正在奔逃的村民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上不知何時也出現了同樣的黑色火焰，骨與肉在它面前就像燃燒的蠟燭一般熔化。

從村民們留下的骨灰殘跡中，幾條淡淡的虛影懵懵懂懂的冒了出來，很快，這些虛影就被某種奇特的力量吸引到了少女身邊，一條接着一條的沒入了她的體內。

少女身上的傷痕似乎隨之消減了一些。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再度閉上眸子。

過了午飯時間，留在村落中的那部分村民終於察覺到了異常，商議之後，他們拿起了充作武器的農具和棍棒，結伴向巨像的殘軀走來。

他們仔細的搜索了周圍的每一寸土地后自然也發現了少女的存在，可奇怪的是，先前的幾名村民卻始終未見蹤跡。

忽然，一個村民在不經意間用木棒在坑邊的灰燼中挑出了一條被燒得漆黑的銀項鏈，他們這才驚駭的意識到那幾人的死亡。

就在剩餘的村民驚慌失措的時候，一道冷寂的嗓音從他們背後響起：「你們。準備好成為我的一部分了嗎？」

未及回頭，黑色的烈焰便把他們一齊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