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九 聲音
張楓的家住在市郊的一棟小產權單元房的五樓,從外面看就不是什麼富貴之家。
我進門在玄關上下打量幾眼屋子,跟著張楓進了客廳。
這房子給人的感覺潮氣很重,空氣中帶著一股咸腥味,偶有的穿堂風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我微微皺眉問張楓:「這房子買的時候是新房么?」
張楓點了點頭答到:「我們結婚的時候買的房子,是新房。」
我低頭想了下,又問到:「有沒有哪個先人是在這房子里過世的?」
張楓答到:「沒有,父母在鄉下有祖屋,家裡爺爺奶奶都是在那裡過世的。」
我點點頭,起身走到陽台邊上,打開窗戶探頭往下看了看,回頭問到:「這種房子是私人開發的吧?」
張楓跟在我後頭回到:「是的,這種基本上都是附近村民的宅基地,然後開發建的這種房子,沒有房產證的。」
我關上窗戶,回頭看了看客廳格子裡面供奉的觀音菩薩塑像問到:「這個觀音菩薩是陰陽師幫你們請的么?」
張楓回到:「不是,是我們在看病的時候,看到有人賣這個,當時金玲覺得很漂亮,就買回來供著了。」
頓了下又問到:「供這個講什麼規矩么?是不是我們衝撞了什麼?」
「供菩薩哪裡有什麼規矩,」我笑了笑:「我是看香爐里的香是新燒的痕迹,看來你們挺虔誠的。」
張楓長出了一口氣說到:「這幾年我們基本上什麼方法都想到了,不要說供奉觀音菩薩,要是能有個孩子,我少活十年也願意。」
「大師您不知道,」金玲也起身嗚咽到:「沒有孩子,每次我們回鄉下都被白眼。」
「怎麼說我也是本科畢業,但是老被鄉下那些目不識丁的三姑六婆們嘲笑是不能下蛋的雞,連帶著公公婆婆也抬不起頭來。」
頓了下又說到:「當初我們都是在自己行業有奔頭的人,現在為了孩子,事業沒了,老家不敢回,娘家我也回不去,自己家也快被弄得家徒四壁了。」
張楓走過去撫住金玲的背輕輕拍了拍,期盼的看著我。
我在心裡探了句,封建糟粕什麼時候能夠完全摒棄。
金玲掏出紙巾擦了擦眼角,等他擦拭完了我問到:「這棟樓其他住戶都有孩子嗎?」
「有的,」張楓答到:「每次看人家大聲叫院子里的孩子吃飯,我們羨慕的不得了。」
聞言我不再說話,掏出一張符在觀音菩薩塑像前化了,轉說到:「先帶我各個房間看一下。」
張楓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連忙站起身來。
這是個普通三室一廳的房子,房子里擺設不多,但是收拾的很乾凈,井井有條。
主卧和次卧都沒什麼問題,到了被當做書房和雜物間的房間。
裡面除了一些生活上的雜物外,還有嬰兒床,學步車,還有些嬰兒玩具。
我指著嬰兒車問到:「你們沒有孩子,怎麼還有這個?」
張楓答到:「當初懷孕的時候,快要生了,所以我們準備了這個,其他學步車之類都是朋友送的。後來孩子沒了,我們想著到時候有了孩子還是能用上,就一直這麼放著。」
「都燒了吧,」我說到:「孩子沒了,這東西現在相當於是給死鬼準備的,有這些東西在這,哪裡還有人敢到你家裡投胎。」
張楓忙不迭點頭,準備把嬰兒床搬出去。
我擺擺手說到:「等一下,」轉頭看了看金玲的肚子問到:「先前你說晚上的時候感覺晚上有什麼東西壓著肚子?」
「這種感覺天天有?還是斷斷續續?」
金玲說到:「天天有,像小棉花袋子壓在肚子上。不會覺得不舒服,但是又切實能感受到有壓力。」
我沉吟一會,又看了看嬰兒床說到:「陽宅已經看完了,把這些都拖去燒了,我們順便去看看你家的祖墳。」
路上,我才想起問張楓:「你知道祖墳在哪么?」
張楓沒了在房子里的陰霾,笑了笑說到:「為了孩子,我把祖墳前的石頭都快磕破了,怎麼會不知道地方。」
說罷他反問到:「封先生,要不要回我祖屋看一看?我打個電話給父母通知一下。」
我搖搖頭:「不用,你已經成家立室另起爐灶,只要你父親在世,祖屋發生什麼都不會反應在你身上。」
在張楓的指引下,車子到了大片大片的田地周圍。
前面是土路,車子進不去,我們只能步行進入。
張楓指著一塊柏楊林說到:「那一塊是村子的墳地,祖墳就在那裡。」
透過柏楊林,依稀看到一塊塊歪七扭八的石碑。
張楓頭前帶路,走了一小段土路,然後轉過田埂,穿過柏楊林,就到了墳地。
鄉下的墳地可不像城裡的墓地那麼乾淨整齊。
有些墳塋是轉頭簡易砌成,有些家裡環境好一點,買現澆的那種亭台樓閣,還有些乾脆就是一個土堆,連個碑都沒有。
而有碑的,大多數就是一巨大的石塊,插在墳前的土地里,時間長了因為地球的運動而變的歪七扭八的像一個個病怏怏的人歪在墳塋前。
石塊四周都是乾枯的雜草,在初冬里更添一份蕭瑟。
我隨意看了一下碑上的內容,基本上都是故顯考張某某老大人妣某某老嬬人之墓。
看來這個村子和南方大多數農村一樣,以姓群居。
張楓帶我來到一處磚砌的墳墓前,指著墓碑說到:「封先生,這是我爺爺的墓。更早的太爺爺的墓地,連我父親都不知道在哪裡。」
我點點頭,看了看墓碑,和其他一樣,也有點歪,便說到:「墓碑歪成這樣怎麼不扶一下?」
張楓苦笑一聲說到:「這墓地是由村子里的田地改的,我們這一塊都是沙地,長莊稼好,墓碑怎麼也站不穩,」
他隨手一揮又說到:「您看,這裡哪塊碑不是歪的?開始兩年還扶一下,後來見扶了馬上又歪了,索性就不扶了。」
我用力推了墓碑兩下,說到:「別人家沒事可以不扶,你家有事,你就得扶正墓碑。」
「雖然不一定和墓碑有關係,但是也要求個心安理得。你祖屋的院門要是歪成這樣,你住得下去啊。」
張楓忙不迭點頭說到:「馬上扶,馬上扶。」
我走到墓碑後面看了看墳塋,瓦蓋得整整齊齊,四面的水泥也糊的很好。
我伸手按在瓦上面晃了幾下,紋絲不動。
看了看墳塋周圍,雖然有些雜草,但是並不妨礙墳塋的觀瞻。
我走到墳塋後面看了看太陽,比照了一下整個墳塋的朝向,也沒有什麼問題。
我又走到墓碑前面,看了看張楓祖墳左右的兩個墳墓問到:「這左右是誰的墳?」
張楓回到:「是我爺爺兄弟的。」
我追問到:「他們的後代都有孩子么?」
「都有,都有。」張楓答到。
我不再問話,順著祖墳往前走,觀察整個墓地。
路過幾個小土丘的時候,走在最後金玲伸手指著其中一個土丘說到:「這是我第一個孩子的墓。」
我停下腳步回頭順著她的手指看了看,土丘上長了幾條枯草。
幾年的風吹雨淋,土丘只是鼓起來的一個小土包了。
被周圍的幾個大一點的土丘包圍著,要不是她指出來,我都沒注意到這是一個單獨的墳墓。
張楓指著小土包說到:「當初在醫院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但是成了人形,醫院交給我之後也沒火化,照鄉里規矩,用木頭釘了個盒子,就把他埋這了。」
我多嘴問了一句:「為什麼不把他埋在你爺爺旁邊,燒香什麼的也方便,這天長日久的,到時候土丘平了你們認都認不出來是哪個了。」
金玲聽到我這麼說,泫然欲泣。
張楓睜大眼睛看了我一眼說到:「按照本地風俗,沒有成年的小孩沒有資格入葬祖墳,也沒有香火。」
他指了指周圍的土丘說到:「這些基本上都是夭折的小孩,當時請了陰陽師劃定這一塊地專門葬他們的。」
「另外兩個孩子也是埋在這一塊么?」我問張楓。
張楓指了指後面的兩個土丘說到:「就是那兩個。」
我嘆了口氣:「也真是難為你們了,三個孩子都這樣。」
金玲期盼的看著我說到:「所以懇請大師發發神威,幫幫我們。」
我淡淡到:「能力所及肯定不會推遲。」
看過墓地,我的結論是很正常。
看來問題還是出在別的地方,只好先回去之後再做商議。
回到小區,我在下面圍著整棟樓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問題。
又到房子里四下看了幾遍,最終決定晚上到這裡過夜,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也亮了起來。
有時候我在想,這家燈火通明蠻漂亮的,但這燈火通明照耀的可能是很多人煎熬的心。
張楓夫妻倆早早睡下,我依照慣例,就在客廳里打地鋪。
人在晚上很難保證長時間的專註,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地板上有輪子在滾動。
一會兒又聽到些小金屬片撞擊的聲音,很吵。
我睜開眼睛,聲音瞬間停止。
適應了一下黑暗之後,我躡手躡腳的尋找發聲的地方。
看完廳里,我輕輕推開主卧的門。
主卧比廳里還要黑,依稀看到兩個人睡在床上,其他的啥都沒有。
我輕輕帶上門,轉身到另外兩個房間查看。
我確定屋子裡有聲音,而且聲音就在耳邊響起,看來這個屋子還是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