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私生子

安安瞧著仲康消瘦落寞的背影，情不自禁的跟上去。二太太大汗淋漓，力氣脫盡。嘉言上前扶住二太太酈雁書，小聲道，「您說的對。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解決老柯這個大麻煩。」

溫仲康在前面慢慢地走，林安安在後面慢慢的跟。兩個人都深一腳淺一腳，三魂不見了六魄，痴痴迷迷，好似大病一場。

安安看着仲康的肩膀，他筆直的腰彎了下來，好像一瞬間老了十歲。長衫里的人兒人兒那麼瘦弱，讓安安情不自禁憐憫起他來。

好久好久，仲康走累了，他靠着大樹坐了下來，閉上眼睛。安安慢慢走近，看他一滴清淚，掛在腮邊。

所有的答案都顯而易見了。以前的種種蛛絲馬跡，都和這個血淋淋的現實首尾呼應着！為什麼仲康從小要送到鄉下去寄養？為什麼仲康身體這麼好，不會感染什麼家族遺傳病？為什麼沒人操心仲康的婚事，擔心他活不過三十歲？

因為他根本不是老爺的孩子！他本來就是要送給別人家的孩子！只不過是因為大哥伯琰身體一直不好，三弟叔譯年齡又小，而他仲康聰明穩重，所以才叫他回來，幫忙打點家業的！

他是個私生子！是見不得光的！他本應該去死的！這麼好吃好喝的養了他二十多年，他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仲康禁不住的冷笑，那抹笑容從嘴角開始，神經質的牽扯幾下，眼睫毛也開始抖，最終，他控制不住自己，開始顫起來。

安安看着他，他一直那麼沉穩，那麼老成，常常讓人忘了他的真實年齡。男人是很晚熟的，他其實，還算是個孩子吧。

上次見他這麼失態，還是朱姐姐去世的時候。上次是心愛的人死掉，這次是自己死掉，哪個更痛苦一些呢？

這和自己死掉又有什麼分別？二十多年的親情變成一場笑話，錦衣玉食全部是別人施捨過來的。你其實是一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私生子。

安安坐到仲康身邊來，不敢說話。她不敢打擾他。他知道，她解不了他的痛苦。

有些事，一定要自己面對的。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以後，仲康站起來，繼續走。安安拖着傷腿，跟在後面。

旋即到了小屋，仲康坐下來，淡淡道：「我餓了，你去做飯。」

安安不敢吭聲，去後面廚房簡單做了一碗蔥油麵，端上來。

面很熱，仲康渾然不覺。他的嘴紅彤彤油亮亮的，安安真害怕他被燙出水泡。眼見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來。眼睛珠子也泛著光，不知是汗是水。

仲康推開碗，徑直走進屋裏，鞋也不脫下，直直躺下就睡。

安安獃獃的坐在床頭，盯着仲康。看他睡夢中的眉頭依然緊皺，她真想為他撫平。

可是她不能。

一連三天，仲康除了起床吃飯，就是躺在床上睡覺。一句話也不肯多說，飯量大得驚人，安安不論做了什麼吃食都來者不拒，可人卻已肉眼可見的感覺瘦了下去。眼眶深了，臉頰凹了，安安覺得連嘴唇都更薄了。

第四天，仲康猶如死水無瀾，端坐好準備吃飯。安安放下碗筷，小心的開口，「小心燙。」

仲康低下頭，專註於吃食，似乎沒有聽見安安的聲音。

安安推過去茶杯，「我給你打水過來，洗一把臉，好嗎？」

仲康只是低頭吃面。

安安瞧他沒有回答，又繼續說道：「或者你換下來衣服，我給你清洗一下？」

仲康很快吃完，推開碗，站起來。

安安有點發急，也站起來，「你，不要不理我啊，我有點怕！」

仲康放回凳子，轉身要回房間。

安安急追兩步，大聲道：「溫仲康，逃避不是辦法！你要面對現實！」

仲康猛的扭過身來，死一般盯住安安的眼睛。那雙眼睛纏繞着血絲，閃爍著複雜而妖異的光芒！

安安嚇得後退了兩步，猶在勸說，「我已經不是你大嫂了，你也不是溫家的少爺，……我們，我們都要面對現實才好。」

仲康一步步走來，像有無形的枷鎖綁着他的腳踝，沉重，緩慢，不堪重負。

仲康輕蔑地笑了笑，「你說的對。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你不用跟着我，你走。」他的聲音啞啞的、低低的、沉沉的，像生了銹的轉輪。

安安苦笑一笑，「我又能去哪兒？還有，我們是共過生死的朋友，我不能拋下你。」

仲康的嘴角勾了勾，一抹邪魅的微笑，「我們是朋友？」

安安以為勸到了仲康的心，「只要能幫到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仲康像是被邪神附了體，他的眼神里藏着輕浮的刀，看到哪裏，哪裏寸草不生，「謝謝你。」

他猛的低下頭去，深深的吻住安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