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木頭
史秸趕緊道：「我妹妹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好朋友，大家都是好姐妹，平時見面不多，偶爾有口舌之爭那也是小事，何必往大了鬧去。傷了姐妹們的和氣事小，傷了家族間的友好事大。更何況今日是縣令夫人做東，這般聚眾鬧起來，豈不打她的臉？大家且消消氣，說說笑笑，玩玩樂樂豈不好？要不我們來玩擊鼓傳花，傳一道飛花令？」
眾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想，只好同意了。
史秸將幾個姐妹拉着坐下。
史穠不快地嘟囔，「你除了和稀泥，從來不為我們說一句話。到底你是旁人姐妹，還是我們姐妹？裏外部分，吃裏扒外！」
其他幾個史家姐妹嘴上雖然不說，但表情上無疑正有此意。
一模一樣的眸子一起盯着她看，像複製粘貼一般。史秸心道這一家人長相似俄羅斯套娃，個性也像了個十成十。
「別忘了娘帶我們出來交際的意圖。為了一時意氣，被小姑娘們傳出了不好名聲，以後還和誰結親去？咱們姐妹一日大似一日，眼看一個個都要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可除了在這個社交圈子，還能跳出來找誰去？販夫走卒佃戶農家倒不敢與我們起衝突，可你們看得上，長輩看得上？若真有此意，今日大可不必來。」史秸嘆氣道，「認清現實，哪怕就是裝，也得裝個賢惠樣兒，先把自己推銷出去再說！總不能全了外頭那起瞎說三道的，什麼史家老女吧。」
史秋攥緊了帕子，抿唇不語。秄、秿、秷幾個年紀都大些，性格再耿介也知事情輕重，頓時也失了言語。
只有小妹史穠不服，「只要正義在我們這邊，為何要裝？祖父剛正不阿，我們為何要墮他名頭，習趨炎附勢的做派？」
史秸道：「祖父剛正不阿那是職責，你剛正不阿那是鑽牛角尖。后宅討生活，人情世故上能和朝廷政治相提並論嗎？天下沒有第二個史家，我們也不可能成為第二個祖父！」
但凡祖父鑽營些，也不至於告老還鄉，一點香火情沒留下；但凡史家人腦子不那麼一根筋，略婉轉些，也不至於她們姐妹結親這般艱難。
史穠賭氣道：「我就不信了，非得在這樣徒生口舌是非的人家裏找夫婿！以後我……」
史秸不想忍這口畫的大餅了，再曲高和寡下去，全家姑娘就一輩子都小姑獨處吧，「你怎麼？你是要坐產招夫的，試問世間哪個好男子會入贅，讓自己的孩子跟人姓？也就是差的，那種過時的，沒權沒勢沒錢的，沒家沒世討不著老婆的男子才會入贅。你是當男子養，未來要撐起家業的，還是多多提高自己，習得馭人之術，若無本事，便只能奉上家當錢財才得挑個歪瓜裂棗……」
史穠眼睛瞪得老大，對於爭強好勝的她來說，歪瓜裂棗簡直不能想像。跳起來，飛快去找她娘理論去了。
史秋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上諫皇帝下諫文武百官，敢於直言納諫的史家，居然也有為了某事低頭的一日。人情往來真是比朝堂政事還要為難。」
史秸更無奈，家中男性長輩一個比一個不靠譜，盡讓女孩子們聽那朝堂軼事，開口閉口都是祖父的豐功偉績。
「大姐，咱是小女子，操心不到政事上頭去，把眼下事解決了，才是正經。你詩詞歌賦俱佳，這裏就靠你了！」
史秸拍拍姐姐的肩膀，就想溜之大吉，誰曾想幾隻手一齊將她按住。要應酬要妥帖大家一起，光話說得好聽，不拿出實際行動那可不能夠。她拍拍屁股走人，其他姐妹豈不要違心忍耐應酬？要吃苦大家一起吃好了。
史秸無語。她一直不怎麼融入得了這個世界，本着寧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的原則，一向以旁觀者自居，少言寡語，木訥無趣，人稱四木頭是也。今日這般出頭無非是怕事情鬧大，讓孤立無援的史家處境上更雪上加霜而已。想不到引火燒身，倒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所以說悶聲發大財，出頭鳥是做不得的。
縣令夫人聽說行飛花令，笑道，「我毛遂自薦，來做個令官。文玩便好，也不受懲行酒，也不受罰打手，」拿出一隻精巧的荷包，掏出幾枚金花生，「以此為彩頭，誰拔得頭籌誰就得了去，如何？」
其他夫人太太湊趣兒笑道，紛紛慷慨解囊，「既如此，我們也出個彩頭兒。」
不一會兒，精美的瓷盤中就擺了一堆黃黃白白的物什。
史秸心中一動，她掃了一眼，粗略一估，盤中物不值一百兩便有八十兩，是她一年收入好幾年月錢了。如果能弄到手……
史家姐妹們均似笑非笑地，四木頭深沉得緊，唯一能打動她的，大概怕是只有黃白二物。
不說史家姐妹，在場大大小小的三四十號姑娘誰不心動？錢財倒是小事，既然能來到這裏，那都不是缺錢的主兒。主要是這拔得頭籌的名聲，誰不想得？高門大戶說親想當然是要說最出眾的，若藉機能得個好姻緣，豈不美事一樁。
夏夫人小聲地熱絡地勸史穠，「闔縣除了我們，誰敢自稱書香門第之家。別的倒罷了，這上頭輸了太丟臉。你是我的守灶女兒，我還指望你為你姐姐們撐腰出頭呢！快快過去，幫幫你姐姐們。」
史穠不甚快活，可又甚喜歡戴高帽子，只好磨磨蹭蹭地回到席上。
縣令夫人笑道：「推陳出新，今日玩個新的如何？就以『秋』為字，和了當下時節。副令則是數字，詩句中必須包含一個數字。時間為敲鼓十下，時限內對出為勝，沒對出或時限外對出皆為敗。」
眾閨秀頓時嘩然，主令不難，副令卻有些難了，時間又那麼短，幾乎沒有時間考慮……關鍵在場又這麼多人，誰在後頭豈不吃虧。
鍾大姑娘搶先道：「我先來！『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
說完，得意地睨了眾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