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卻話巴山夜雨時1

項歌來到安新城入口處。

安新城是趙民生旗下的房地產，採取商業街加房產的形式。但由於安新城是新開發片區的項目，所以目前很少有人前來，尤其是晚上，幾乎只散落着三四戶商家。安新城左手邊是正在建設的遊樂場，即使還有一些項目沒有建設完，但全場依舊是華燈絢爛。

此刻，項歌一襲白襯衫，左手搭著一件黑西裝，立在商業街入口，目光掃過前方繁華街景。

空空落落的街道，上方卻閃著璀璨的燈火，歐式小鎮的排列佈局，令整條街添了幾分年代感。

項歌收回視線，邁著步子，小心地打量四周。

二樓電梯向上，彷彿令人走進上個世紀的大上海。直到來到百樂門前，項歌才停住了步子。

趙先生特地回國，若是只為了抓他，那他還真是受寵若驚。

這時，百樂門突然被推開門，兩個高大彪悍的人走了出來。

其中一人冷漠道：「項歌是吧？趙先生有請。」

項歌眼裏閃過一絲猶豫，但是曲燦燦在他們手上，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進去。

百樂門內按照大上海的格局，似乎想要重現上個世紀百樂門的繁榮。他倒是留心了一下趙先生的經歷，趙先生一直生活在國外，但是他父母那一輩卻是繁華上海成長的一代人。

所以趙先生一直很嚮往當時那種歌舞昇平的絢麗。

他手上幾個商業城採取的模式都是老上海的風情和現代化的潮流結合。

兩人領着項歌來到一個包廂，房門推開，眼前卻昏暗一片。

包廂沒有開燈，但項歌能瞧見對面沙發上坐着一個人。桌上是價格上萬的香檳，難道對面這人就是趙先生？

那人舉手投足間透露的強大氣場，令項歌肯定了猜測，這就是傳聞中的趙先生。只是趙先生親自前來，一定不僅僅是追蹤自己這麼簡單。

項歌不禁抬起手指摩挲著眉頭，他不是不知道俱樂部和趙先生之間的恩怨情仇，只是面對這樣的情景，他必須處處小心，不能惹怒趙先生。

一股熟悉的雪茄香傳來，項歌眯起眼睛，同趙先生在昏暗光線里對視。

「項歌，如果你肯幫我一個忙，我就不追究我兒子這件事了，畢竟你也失去你最親的人。」趙先生聲如洪鐘，明明是請求的句子，話語里卻給人不能拒絕的魄力。

而項歌只立着不說話，他來這裏已經想的很明白了，他一定要帶曲燦燦離開。說也好笑，他一直努力地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可是最後都變成了自己害死他們。

無論是星辰還是燦燦，他都不想他們去蹚自己這場渾水，可是最後現實都狠狠嘲笑着自己。

趙先生給項歌倒了杯香檳，似乎覺得有意思，繼續開口道：「項歌，實話說你沒有退路，但是我可以給你選擇。」

聽着趙先生略帶有口音的普通話，項歌垂眸道：「趙先生你希望我怎麼做？」

「很簡單，將俱樂部蘇伊士帶到我面前。」

蘇伊士這個名字令項歌感到頭疼，他進俱樂部的時候，就知道蘇伊士這個人不僅心思難測，手段還極其毒辣。而且蘇伊士背後站立的是一個家族。

上高中的時候，項歌就知道世界存在各種各樣的人，而每個人都有他行駛的軌跡。脫去都是人的軀體，他們有的人沐浴在雲端，有人去掙扎在淤泥里。

因為可望不可即，才會有神秘一說。

別人那可望不可即的世界，對於自己而言，就是神秘的世界，是自己很想去探視的世界。每個人都想成為那可望不可即世界裏的神。

而他正在普通人都想去探視的世界裏。不，是他曾經在，如今的他明確了自己的生活，他只想好生地待在曲燦燦的世界裏。

可是，生活哪能讓人如意，挫折總是會接着一個又一個。

雪茄煙燃著昏暗裏唯一一點光，也在燃著主人越來越少的耐心。

「我知道了，趙先生，我會將蘇伊士帶到你面前。」項歌回道。

「那丫頭就在隔壁，很乖巧，不會鬧。」趙先生說完，門口立着的兩人便給項歌指了一個方向。

項歌走出門口時，趙先生的聲音在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月時間，這次只是個教訓，如果做不到，後果你知道。」

聽到這話的項歌腳步頓了頓，他知道趙先生說到做到，所以如果他帶不來蘇伊士，那麼他和曲燦燦就會受盡折磨而死。

他們都是卑微弱小的人，而他們的能力相比較於俱樂部和趙先生來說，簡直不堪一擊。這就是現實的不公平，他們必須承受。

從隔壁房間接回曲燦燦后，項歌將西裝披在她身上。

項歌能感受到曲燦燦瑟瑟發抖的身子，他知道眼前的曲燦燦在強裝鎮定和平靜，其實她心裏害怕極了。

於是項歌摟緊了曲燦燦，兩人走出二樓的百樂門。

沿着百樂門一路向前，既有典當鋪也有錢莊，甚至還有茶莊。四周氛圍極其安靜，曲燦燦依偎在項歌懷裏，目光迷離。

抬頭，是商業街獨特的網式彩燈，就像是織就了一片星河。

商業街內，只有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在彼此前行。

坐上車，去曲燦燦還是沒有說話，而項歌也試圖想和曲燦燦解釋，可是他不知從何講起。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身體回溫后的曲燦燦，神智開始恢復，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項醫生，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她今天會像演電視劇一般被人擄走，並且關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

剛開始，曲燦燦認為是項歌欠了巨款，被人追債，後來她否定了自己。因為那些人似乎都訓練有素，沒有對她有任何粗魯的行為。

項歌盯着曲燦燦，忍不住牽着她的手說：「燦燦，我以前可能做錯了些事，所以現在報應來了。」

「他們是什麼人？」曲燦燦問道。

「他們是來找我的，沒想到會找到了你。不，我早應該想到會找到你。」項歌說着有幾分懊悔。他不該回來，不該和曲燦燦見面，更不該同曲燦燦結婚，因為他還要面對一些不穩定的因素。現在，他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他以為自己給曲燦燦一個家便是給予她幸福，卻沒想到幸福轉變成了災害。

曲燦燦似乎有些累了，躺在椅子上，面上平靜地說：「項醫生，我們要開始逃難嗎？」

曲燦燦覺得這群人來找項歌，雖然沒有對自己和項歌動手，但是難保以後不會動手，她跟擔心，所以想着先離開一陣子會不會好些。

項歌是她的丈夫，他們想在就是一體，所以他們不能拋棄彼此。她既然選擇了項歌作為自己的丈夫，而且她相信項歌的為人，所以她就應該趕緊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只不過她又害怕那些人會找到自己的父母，那群人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所以曲燦燦覺得他們又不能一走了之。

不知為何，眼淚突然一滴一滴掉下，曲燦燦反手握住項歌的手，問道：「項醫生，你會沒事的，對嗎？」她很怕，很怕項歌會消失。

看見這樣無助的曲燦燦，項歌心裏多了些酸澀，他沒想到會傷害到曲燦燦，趙先生找到了曲燦燦，意味着無論他逃到任何一處，總有會令他回來的方法。

第二次，他感到無能為力。

這種無能為力，是自己這個弱小的單體在面對不可逆轉的力量時的彷徨。

曲燦燦和江陽一直都在問，他為什麼會選擇心理醫生這一行業，他為什麼會多修這樣一門學科，那是因為他想去救贖自己，他心裏仍然會對生活有希望。他想跳出自己當前的困境，他想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燦燦，對不起。」項歌滿臉愧疚。

曲燦燦望了眼車窗外，對於未知的恐懼令她感到茫然。過了一會兒，曲燦燦開口道：「我哥，項醫生，我哥可以幫我們。」

然而項歌搖頭：「燦燦，這個世界的規則你還沒有深入了解，不能將你哥拉進來。」

一聽這話，曲燦燦開始絕望，對方一定實力強大，不知道項歌怎麼惹上這群人。這時，曲燦燦想到了項星辰，「星辰呢？既然我都可以被他們找到，那星辰一定也有危險。」

項歌偏過身子，哽咽幾分。

第六感告訴曲燦燦，項星辰一定凶多吉少。她的小白楊究竟發生了什麼？曲燦燦被突然發生的這一幕幕深深畏懼到了，因為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生命不在自己手裏，而在別人手上。

只見項歌握住曲燦燦的手，安慰道：「燦燦，你相信我，你只需要正常上班，正常的做你做的事情，剩餘的就交給我！」

趙先生和蘇伊士之間有什麼仇恨他不清楚，但是只要將蘇伊士的行蹤透露給趙先生，他和趙先生的約定就會達成，而趙先生一定會放過曲燦燦，因為趙先生一諾千金。

而俱樂部那邊，可能就不會輕易放過他，怎麼樣才是一個兩全的方法呢？項歌又不禁頭疼起來。

這一切都是詹森造成局面，詹森得不到的就要毀掉，他真的無比後悔，當初信了這個人。他以為詹森是好人，以為這個世界上好人多過於壞人，可是他沒有想到，人性即獸性，是分不出好壞的。

三個月前

掛掉電話后，項歌拿過項星辰的手機開始給項星辰定機票，然而項星辰攔住項歌，眼神露出幾分委屈：「哥，你還不打算讓我知道嗎？」

項星辰擋在項歌面前，似乎問不出究竟來絕不離開。

而項歌始終一臉諱莫如深。

見項歌還是不肯告訴自己，項星辰低頭悶聲道：「哥，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或者你以為詹森會像你一樣捨不得我去接觸這些東西嗎？」

當年項歌因為要照顧他陪他來到國外上學，他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拖累到項歌。

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最真心的人，沒有人能夠取代哥哥。他自然也知道哥哥和詹森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哥哥不去做，詹森就會想方設法地令他去做。哥哥為了保護他，做了很多哥哥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眼下，他應該保護哥哥才是。

然而項歌還是沒打算讓項星辰參與這件事。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項歌恍然發覺，項星辰已經長的和自己一般高了。時間過的真是快，那個躲在他身下的少年，已經有能力獨當一面了。只是，他希望項星辰這孩子能沒心沒肺一點兒，就專註於他喜歡的鋼琴就好。

項星辰餘光瞥著項歌，忍不住道：「哥，是不是趙先生那件事？」

見項歌皺眉沉默，項星辰低頭道：「詹森都和我說了，你和他應了俱樂部蘇伊士的要求，對趙先生兒子下手。儘管詹森才是兇手，可趙先生兒子之死和你難脫關係。」

「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除非詹森讓人知道。」項歌沉吟道。

趙先生白手起家，在成為金融大鱷之前，有一段黑色背景。如今他和詹森聯手對趙先生的兒子下手，肯定不會那麼容易逃脫。

項歌自認為偽裝的不錯，但沒想到詹森破罐子破摔，為了勸他回俱樂部，竟然將他曝光給趙先生。

現在，詹森一定認為自己為了自保，會重新回到俱樂部。不可能，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他永遠也不會回到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世界的黑暗與光明背立，大多數人都活在光亮下，但還是會有人行走在黑暗中。

項星辰拉住項歌的胳膊，急聲道：「哥，我不想你有事，我也不想你難過，如果你不想回到俱樂部，我願意承受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聞言，項歌狠狠瞪着項星辰：「你給我挺好，買了機票以後，趕緊回去，這些事情不用你管也不是你該管的，我只希望你能夠做你喜歡的事情。」

「我最喜歡的事情是和哥在一起。」項星辰眼神堅定道。

「什麼都不必說了。」項歌毫不留情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