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爭執
沈櫻和宋青終於擠上了車，她的身子泥鰍般在車廂接駁口的人堆里盡量去找最舒適的站姿。
什麼慢慢和陌生人聊天欣賞過路風景，現在她左邊油頭右邊胳肢窩，臭味汗味混雜，恨不得坐火箭半秒到終點，誰跟它慢慢熬！
同齡妹子中偏高的她拚命巴在車門的窗邊，爭取做新鮮空氣吸入第一人，讓後面的都去吸她呼出來的二氧化碳！
沈櫻的臉黑到不能再黑。
宋青也好不到哪裏去，有個老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沒骨頭總往她身上挨，右手肘還有意無意蹭她胸，她蠕動多次躲不去，小聲嘀咕讓老男人別挨她。
老男人豪無歉意，還凶她，彷彿此時做的事是天王老子授了權的。
「車上那麼擠，誰不是挨着誰啊，說的好像我故意挨你。綠皮都這樣，矯情就別坐！」
聽到這話，其他人都沒吭聲，男的女的都沒。
其他人不吭聲，不代表沈櫻會作罷。
她正屯著一腔火氣沒出撒，剛好來個撞槍口的，不噴你噴誰？
「你他媽再說一遍？」
大家都沒料到這是個半大姑娘說的，眼神一個勁兒往沈櫻和老男人身上瞟，就差小板凳和瓜子了。
宋青連忙拉住她的衣袖，沖她又是搖頭又是使眼色，想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忍算了，反正也沒少塊肉。
宋青想息事寧人，可不代表沈櫻願意配合。
她甩開宋青的手，瞟眼道：「拉我幹什麼？怕他干屁？」
老男人不順氣，說啥也不能被一黃毛丫頭，呃不對…她染的紫毛，嗯！說啥也不能被一紫毛丫頭損了他面子，辱了他男性自尊！
老男人仗着自己年齡、性別都佔優勢，在人堆里叉著腰，說：「怎麼啦？我就說怎麼啦？看她穿得花枝招展露胳膊露腿的，也不知道羞臊，還說我挨她？我家婆娘敢這麼穿，我一棍子打死！」
有對夫妻也站在旁邊，男人意味深長看了眼自家婆娘，女人頭低下不敢再抬。
也有個男人附和：「就是啊，人這麼多挨一下多大點事，露胳膊露腿的挨着總是敏感些。」
宋青委屈，眼眶有點紅，敢情她露胳膊露腿被人揩油還是她不對了……
沈櫻一個湊近，猛拽住了老男人的衣領，這麼一看，發現她還高了他半個頭。
她眼神陰戾，瞪着他，右手的拳頭舉在半空，就差出拳了。
「接着說。」字兒是從緊咬的牙縫裏蹦出來的。
老男人心頭突突跳，嘴皮翕動，看到沈櫻骨骼分明的拳頭以及周圍密密匝匝的目光后，閉嘴了。
他推開抓住領口的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嘴裏哼了一聲。
「懶得跟一丫頭片子計較。」
隨後往左手邊車廂里擠去，粗聲喝道：「讓開！」
沈櫻還氣著，想追上去，被宋青抱住，才收了步子。
她抬眼皮，瞅向剛才幫着老男人說話的那個，對方明顯背後一僵。
「你。」
對方有點緊張，看了看左右邊的人。
「說的就你！」沈櫻揚起下巴指他。
對方說：「干……幹嘛。」
「不想看到你，背過身去。」
對方心裏哦了一聲，不爽，但是真的轉身了。
他納悶，我幹嘛怕小丫頭片子？
車上小插曲結束，可算安靜了，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不過宋青、沈櫻半徑一米內都沒人再靠近，剛才說的擠到只能挨着，突然又騰出了位置。
沈櫻看了看宋青，脫下衛衣外套，拋到宋青懷裏，便不再看她。
宋青愣了一秒，隨後欣喜地穿上女兒的外套，還有一陣熟悉的GUCCI香水味，是繁華之水限量版，沈櫻大愛，不過用剩半瓶后只在重要場合才用了。
沈櫻挨着廂壁，看窗外黃澄澄的田地，聽綠皮火車框當框當地軌道摩擦聲，秋風輕拍在臉上，涼意鑽進領口，只覺得渾身舒暢，大概感受到宋青說的慢慢欣賞沿途風景了。
她正漸漸接近在從早到晚趕節奏的城市裏所沒有的東西，來的時候不想來，來了之後也沒有很想走。
對於未來的生活，沒有期待，也沒有厭惡，不論去哪裏都比繼續留在原來的地方要好。
……
「各位旅客，列車即將到達的是終點站南雲縣站，請所有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
火車報站廣播前，許多人已經拿好行李站在過道邊排隊了，有的是老遠就聞到家鄉味道的遊子，有的是對旅途充滿期盼的遊客。
宋青和沈櫻本來就站在門口，車門一開就逃難似的沖了下去。
沈櫻深呼吸，將廢氣排出。
南雲縣的環境治理做得不錯，她一下站就嗅到一陣清新的樹木香味，而且這裏的氣溫比G市低一點，沒穿衛衣的她還感覺有點冷。
「啊！好熟悉的感覺，闊別多年再回來，還是家鄉好呀！」宋青高興地原地轉了一圈，黃色絲巾揚了起來，沈櫻嗤笑一聲，跟個三歲小孩似的。
宋青拉着大號行李箱走的飛快，每走幾步還回頭朝沈櫻招手，讓她快點跟過來。
沈櫻走得懶懶的，才不跟她急。
顛簸了四個小時，天上已經掛起月亮，夜空中星星閃爍，對比霧霾灰塵籠罩的G市，這裏的天空亮得犯規，彷彿抬手就能觸到銀河系。
經過長長的站台，又上上下下好幾個樓梯、扶手梯，終於出到車站門口。
才出站就一堆戴着墨鏡或者防風手套的人圍了上來，熱情招呼道：「美女去哪裏？摩托車10塊起哪都能去。」
一樣的語氣，複製的台詞，十幾個人十幾張嘴在說，他們身後是一溜摩托車或三輪摩托車。
沈櫻第一次碰到這種事。
宋青見怪不怪，南雲縣這種地方，不可能禁摩，而且摩托車比小汽車多多了。
沈櫻看怪物一樣看着摩托車，又殘又臟，前面的防風罩還是廢物利用拿海綿墊用繩子捆綁粗製，自製木釘的后尾箱，無處不體現的民間智慧，令她腦殼隱隱作痛。
她看向宋青，「你不會告訴我，我們還要坐這種三無摩托去外婆家吧？」
摩托師傅聽到「三無摩托」這四個字老大不高興。
「小姑娘，咋說話的，咱飆起來也能上一百二！」
沈櫻內心嘲笑，上一百二怕是只剩手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