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借船

這裡說一下附身之事。

很多人認為，鬼附身與精怪附身一樣，其實不對。鬼是魂魄虛體，它可以直接附在活人的身上。活人被鬼附身之後，肉體里一般有兩個魂魄，一個是活人本身魂魄，一個是鬼的魂魄。只不過，鬼的魂魄比較強大，活人的魂魄被徹底壓制，被鬼附身之人，其行事、力量、思維都完全被鬼魂所操縱。

而精怪則不一樣，精怪本身自己有動物肉身。修鍊成精的精怪，體內會有類似人魂魄一樣的東西，那玩意兒叫中陰身。精怪要想附體人身（北方一般叫拿法、南方一般叫撞客），它會將自己體內的中陰身溢出，形成一個虛體，附在人的身上，操縱人的行為。

那它的肉身哪裡去了呢？

在一旁的角落貓著，也不能離太遠，否則中陰生沒法穩妥操控。所以立堂口人的家中，一般都會有一股濃濃腥臊味，這就是小動物待久了的味道。

眼前這個老頭，就是被一隻狐狸給拿法，拿法的時間久了，連長相也變得有些尖嘴猴腮。

左胖子的意思，叫老胡頭的中陰身趕緊從老頭身上出來，回歸到本相肉身裡面去，等於說叫它回歸肉身原形再跟自己說話。

老胡頭瞬即一怔，眼神迷濛，歪倒在床上，沒個反應了。

床地下突然鑽出來一隻紅色捲毛狐狸，表情諂媚，沖我們不斷地作揖。

左胖子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邊一張桌子上，高高在上地問道：「人言熟練么？」

紅毛狐狸結結巴巴地說：「普通……話還是？」

「莫不成你還會說英語？」我非常無語。

紅毛狐狸滿臉糾結：「alittle……」

卧槽！

我差點暈過去，這英文挺他媽標準啊，哪兒學來的？

左胖子也被它逗樂了，捏了捏它一身紅色捲毛：「外國種啊，毛都是卷的？你這身紅毛可能賣不少錢啊！」

紅毛狐狸簡直要嚇抽了，猛地退後幾步，大急道：「道道道爺……饒命饒命。」

不管咋說，畜生說人言，始終聽起來非常彆扭、刺耳。蠟道口村的死黃皮子，沒有眼前這捲毛紅狐狸道行，說話如鸚鵡學舌一般，嗓子像金屬摩擦一般難聽。眼前這會說英語的傢伙，雖說至少五六百年道行，但交流起來仍然費勁。

左胖子問了幾句，見溝通實在太困難，罷了罷手，叫它還是附體老胡頭再說話。

紅毛狐狸聞言，刺溜鑽到床底下，幾秒鐘之後，老胡頭身軀一哆嗦，醒了。

老胡頭先自報家門，它確實是外國種，六百年前，本來是西方傳教士的一個寵物，母語其實是英語，被傳教士帶到了黃河邊上。那傳教士在傳教的時候，語言不通，還老是對著村裡的婦女笑嘻嘻地說「奈子塗蜜油」。村民以為傳教士在調戲人，一幫彪悍村民幾榔頭把他給敲死了。

「啥玩意兒？」左胖子問道。

「他說的其實是一句英語，見到你很高興的意思，原音是nicetomeetyou。」老胡頭一臉尷尬地解釋。

我跟左胖子都要笑抽了。

老胡頭見我們狂笑，尷尬了一會兒，繼續解釋。

後來，捲毛紅狐狸無依無靠，只得獨自在山上胡混，剛開始吧，由於不懂本地動物語，又因一身紅毛卷，常被山上彪悍的野狐狸給欺負。有些變態的，還以為它是只母狐狸，長得挺拉風時髦的，經常把它拖到小樹林里，打算強它，後來一看，帶巴的，勃然大怒，打得它連媽媽都不認識。

無奈之下，它奮發圖強，努力學習本地動物語，傍上了一個坐堂口的老母狐狸，之後再也不想再奮鬥，被那老母狐狸給包養，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期間，也跟著老母狐狸學了一些修鍊之法。老母狐狸死後，它自己上山修鍊，幾百年下來，倒略有小成，於是也拿法了個人，開起了堂口。

左胖子給老胡頭點個贊：「牛逼牛逼，真你媽勵志啊。」

我見左胖子沒個正形，跟它聊個沒完，趕緊扯回話題：「村裡面到底咋回事，怎麼全像逃難一樣？」

老胡頭說：「前些天，小慈山跑下來好多異獸，村民都覺得稀奇，就去抓，結果被異獸咬死了不少人。村民害怕了，全划著船跑了。」

「那你咋不跑呢？」左胖子問道。

「我知道那些玩意兒可怕啊，沒去湊熱鬧抓它們。而且，它們一來，我就回歸本相肉身，悄悄找個地道躲著，所以沒跑。」老胡頭有點得瑟地說。

「那你現在搬家做什麼？」我繼續問道。

「兩位大爺有所不知，除了那些古怪異獸，這幾天還有大批陰差、道士從村裡經過，像是要趕去小慈山。我幾百年都沒見過這種陣勢，實在太害怕了，所以今天特意從地道溜出來，召集還躲在村裡的香客，叫他們給我拾掇下東西，準備跑路呢，誰曾想又遇上你們。兩位大爺，難道你們也要去小慈山？」老胡頭謹慎地問。

「我們去哪兒你別管！我今天呢，本來要弄死你，但看你也是國際友人，也就算了……」左胖子臉色古怪地講道。

還沒待左胖子說完，老胡頭忙不迭地磕頭：「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左胖子抬手制止道：「你先別忙著謝，兩件事辦好，才能放你走。」

「哪兩件事？」

「第一，你一個老外狐狸，竟然敢在黃河邊上收剮民脂民膏，你以為是滿清呢，大清早他媽亡了！老老實實把這些年搜刮的存貨，給道爺交出來，我要還之於民。」

我最服的就是死胖子，明明不要臉地在敲詐勒索一頭扁毛畜生，他竟然能上升到民族大義，簡直百年難遇之奇才。

「第二，趕緊給道爺準備一艘船，我們要出黃河。」

老胡頭聞言，表情像吃了屎一樣難看，一聲不吭。

左胖子綠豆眼一瞪：「啞巴了？說話！」

老胡頭嚇得身軀一抽，哆哆嗦嗦地從床底下拉出來一個寶箱，唯唯諾諾地推到左胖子面前，顫聲說：「大爺，全在這裡了。」

左胖子迫不及待打開一看，發現裡面有二三十根金條，還有不少首飾啥的，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全是民脂民膏，民脂民膏啊……」說完，他往屋子裡瞅了瞅，找了個麻布袋，全給裝了起來。

老胡頭心疼的捂住了眼睛。

我們現在急需要船，我叫老胡頭也別疼了，遇到他也算你倒霉，趕緊準備船。

老胡頭嗚哇一聲哭起來，全村只有一艘船了，我用來逃跑的，你們把船弄走，我會丟性命。

左胖子不管那麼多，掏出一張符，在桌子猛拍一下，再鬼哭狼嚎老子現在讓你死翹翹信不？

老胡頭瞬即不敢哭了，哆哆嗦嗦帶著我們出門。他把屋裡的那些家丁、丫鬟全給遣散走了，然後，領著我們轉到一個池塘邊，扒開一堆茅草，裡面果然藏了一艘船，還是機動的，挺新。

這個池塘連著黃河，我們放了老胡頭，踏上船，準備開到黃河岸邊去。

老胡頭一溜煙地往回跑，跑到一棵樹下，竟然急匆匆地跨上了一匹馬，馬背上還綁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回頭沖我們詭詐地一笑：「nicetomeetyou！駕！」

他身後還坐著一個紅色捲毛狐狸，那是本相肉身。老胡頭拍拍馬背上的包裹，一副你只拿了小頭，我卻帶走了大頭的得瑟模樣。

左胖子氣得臉都綠了，跳上岸想追。

但那匹馬帶著一人、一狐，跑得飛快，哪裡還能追得上？

左胖子大罵道：「別讓道爺再遇上你！」

狐狸狡猾，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