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 慈母敗兒

蘇晉淇聽了妻子和女兒的勸，臉上略是恢復了些正色。才是收斂了逼人的氣息，輕咳了一聲，綳著臉說道：「剛才，真是出去活動筋骨了？」

「哎呀，爹！這麼一大清早的，又是下著雨，除了我悶得發昏，誰會往外面跑？再者，您沒聽說嗎，打河南過來好些難民們逃難！說是快到泠川了，連謝次長他們都如臨大敵！誰敢隨隨便便上街，讓災民搶了，你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他刻意顧左右而言他，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彷彿真的在為難民和泠川城的居民擔憂。

蘇晉淇見兒子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自己作為父親，已然進了門，也不說讓個座，還在被子里窩著不起來，一股氣又涌了上來，他死死盯著兒子，忽是說道：「起來起來！總是在床上面算是怎麼回事！」

蘇凌臻頭皮發炸，起床倒是好說，若是父親掀了被子，這麼多現大洋露出來怎麼說？總不能說是別人給他的吧！正在糾結之時，父親已經逼近了，蘇凌臻不自覺的一抖，臉色頓時變得刷白無色。

所謂知子莫若父，蘇晉淇看著兒子如此慌亂的樣子，便知道他這床上定然是有古怪。前些日子聽馮媽說起自己兒子現在跟著泠川的一些紈絝子弟廝混在一起，更有人說是在泠川城有名的花煙館水芙蓉見過自己的兒子。若真是染上了那大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情！多少人家一旦沾上點，定然是要抽得家破人亡方休。

蘇晉淇想到這裡，不免惱恨地將兒子一把拖下床來。蘇凌臻只穿著貼身的小衣小褲，連鞋都沒穿。他赤著腳著了地，嚇得幾乎魂不附體，失聲嚷道：「爹，您這是幹什麼？我連褲子都沒穿！」

眼見得丈夫已經升起了一股要爆發的憤怒，尤氏趕緊上去勸道：「老爺，您別發這麼大的火！要打也不急在這一會兒……再者凌臻也沒做什麼呀！」

蘇晉淇不管妻子的勸，伸手狠狠地將床上的鋪蓋一掀！只聽銀元玎璫碰撞，發出響亮的聲音。現大洋散落得到處都是，蘇晉淇登時臉黑如鍋底，提著手中的藤條一轉回身厲聲喝道：「混賬小子！原來不開門，竟在屋裡搞這種名堂！」他從地上拾起一枚銀元，瞪著兒子高聲問道，「說！這麼多現大洋，哪裡來的？是不是偷了家裡的東西賣掉了！？」

蘇凌臻聽他一猜即中，立時便慌了神。若是扯謊，自己精明的父親立時就會戳破他的謊言；若是實話招了，今天定是要殞命在父親的藤條之下！想到這裡，蘇凌臻趕快一竄跑至母親身後，用母親的身體擋著自己，一面裝可憐道：「媽！你看爹爹又要打人了！我可是咱們蘇家的獨苗了！打死了我，可是要絕後！」

蘇綰心見哥哥又來這一手，不免滿心厭惡，正想出言嗤之以鼻，卻看到父親的臉色，一時之間想讓父親教訓一下這個不爭氣的哥哥，卻又不願看到父親生這麼大的氣！頓時糾結在那裡，怔怔地不知說什麼好。

「老爺，您別急著打凌臻呀！他可是你的兒子！」尤氏伸出手護著兒子，一面賠笑道，「凌臻每個月有些月例，攢下這些銀錢也不是什麼大事……凌臻，快跟你父親說，這錢是哪裡來的？」

蘇凌臻聽到母親這樣提醒自己，趕忙口風一轉道：「是啊爹！我每個月都有月例進賬，攢一百現大洋算是什麼……我……我玩壞了路家二公子的鋼琴，人家要一百現大洋做賠……爹，我，我攢了好幾個月才攢出來的！今天才是打算給人家送去的！」

蘇晉淇聽他這樣說，氣登時消散了一半兒，他又是本能地覺得兒子在撒謊，才是瓮聲瓮氣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要躲起來，還不開門？這般偷偷摸摸，不是有鬼嗎？！」

蘇凌臻見父親的火氣已消了下去，自知已經矇混過關，又仗著母親的保護，才是格外有恃無恐道：「爹，我怎麼敢說呢！您管得這般嚴，從來不讓我去朋友家裡玩……我偷著去了不說，還弄壞了別人家的鋼琴！這才節衣縮食地想著悄悄把錢還上了……」說到這裡，蘇凌臻甚至自己都相信了這個謊話，竟還擠出了幾滴可憐巴巴的眼淚，用一種祈求的目光看著父親。

尤氏聽兒子說起「節衣縮食」，不免升上來好大一股心疼，一面撫摸著兒子的頭髮一面說著：「老爺，你看你太過嚴厲，凌臻有時都不敢有話直說了！不過是弄壞了一架鋼琴，賠個一百現大洋的小事，他都要自己扛著！」說到這裡，尤氏傷心垂淚，心疼地往下說道，「既是賠，以後便與娘親說起——回頭去苗先生說起，支一百現大洋給你，趕快拿去賠了路家吧！」

蘇凌臻因禍得福，就差點狂笑起來。

蘇晉淇卻是喜憂參半，瞪了尤氏一眼道：「都是你！真是慈母多敗兒！」

蘇綰心正要說什麼，便聽見廊子下面馮媽的聲音響起：「哎喲，我的小姐，林姑娘和梅姑娘過來找你上學了！」她嘆了口氣，只得向父母告了，轉身提了書包往門外跑去，林曉珠和梅紫怡在門外靜靜的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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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綰心一整日都在鬱鬱寡歡中度過。哥哥是那樣不爭氣，她本能地覺得哥哥今天撒了慌，一大早的，跑去路家還錢，這種理由他也能想的出來！最是奇人的是，母親竟還相信他！正在課上，蘇綰心亦是一副失神的樣子，連先生講課都沒心思聽。

林曉珠最是鬼機靈，看見她這般模樣，以為她心裡想著明尚，不免偷笑，趁著先生不注意，寫了一張紙條擲過去：怎麼，明尚回來了，竟是這樣高興？

蘇綰心給她這一句話氣得幾乎半死，回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了。本來嘛，自己就是煩得很，這林曉珠還跑出來添亂，真是讓人七竅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