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棲於枝木

第8章 棲於枝木

第八章棲於枝木

月上深空寂,燭火幽獨明。

夜風吹起窗台上的輕紗,似撩動人心弦般的有意無意。

長霖望着指尖樹枝發簪,不覺唇邊苦澀,不忍再看,轉頭望向深空中的皓月。

一月前先聽聞東陽長老率弟子去了東山之上獵妖,自己思來想去心驚不已。又想到阿棠區區沒成形的小樹靈,如何也不會落入東陽長老法眼。

雖如此安慰自己,但是在東陽長老獵妖回谷之後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去觀察了那獵回來的妖。

當時見東陽長老眼底嘲弄,伴他一句「沒曾想你也想早些窺探試題,我待要看看你師父會如何處置……」

雖覺自尊心受挫,又覺對不起師父栽培。

但是見到三十二道禁制的樊籠中掙扎撲騰著的是只五色鳥,心中大石才算落地。

賽前偷觀妖獸有違規矩,但自己也認下了該有的罪責。後背一百道噬心鞭痕,痛也是自己甘之如飴。

如今,卻看着她為了救那鳥妖來到此地。

簡直自尋死路。

崇仙大會聚集諸多門派,皆為修行者。她若被人看出來是妖,必死無疑。

才不過區區三年時間,她能有什麼本事與眾多修道者來抗衡?

這獃子,定是被那隻松鼠教唆,才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罷。

只是剛剛以那般粗暴的方式將她收起,她又那麼生氣……

長霖伸出手指拂拂疼痛的太陽穴,略微苦惱。

這會兒,已過那麼久,她應該不會再生氣了吧……

她性子原綿軟隨和,單純良善,也,不至於一直生氣吧……

眉間一點矛盾掙扎,長霖望回手中樹枝發簪,似終下了決心般抬手捏一道決覆於其上,再捏一道決,點在了樹枝發簪的葉片之上。

那樹枝發簪幽幽發出白光,在那白光中,阿棠的身影漸漸顯現。

於長霖懷中,抱了個滿懷。

櫻唇紅艷,眸似小鹿天真,鼻尖嬌俏,阿棠懵懂的抬眸淡望着他,似不明白身在何地,也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長霖懷中般。

長霖俊俏的臉上漲滿紅色,心下暗暗罵自己糊塗。剛剛只顧著將禁製取消讓她顯形,卻忘了她正在自己指尖,此刻顯現,便只能是在自己懷中。

慌亂的將懷中阿棠推開,長霖移開一步,與阿棠拉開距離,強自鎮定道。

「我已壓制你身上妖氣,尚不會被人發覺。明日一早,你便即刻返回東山,不要再踏入人間塵世。」

「我為什麼要回東山?」阿棠心中本諸多疑問,但是此刻長霖一開口便是趕自己走,自己尚有要事在身,豈能任他安排擺佈。「我還趕着時間要和碧落一起去救璃羽。」

那隻小松鼠妖,原叫碧落。

長霖皺皺眉,目露不悅。好的,自己記下了……

「崇仙大會不是你能去的。像東陽長老那般能捕獲鳥妖的能人大把,你一個小樹妖去了不過送死,還談什麼救別人?」

阿棠和璃羽,碧落一道生活在東山,東山人際罕至,只有花鳥小妖精靈一類,生活無比愜意。未嘗有過除了開心之外的其他情緒,可是直到那青袍的老道士進山,將碧落重傷,將璃羽抓獲。

那是阿棠第一次感覺到憤怒,她想上去相助碧落,只遭青袍道士拂袖一擊便顯了原形,動彈不得。

伴那道士輕蔑的視線。「小小樹靈,竟妄想螳臂擋車,無比天真。」

那時候,看着璃羽被抓走。心中洶湧著與憤怒一道的情緒,還有恨。

今日,第二次感覺到的憤怒。在面前這個自己曾救下的少年郎身上,再次出現了。

「我自知自己修為尚淺,但是我擅治癒之術和變化之術,若是潛入崇仙大會,定能救下璃羽。」

治癒之術可能是了,當年她還未修成實體便能救得自己。此番她胳膊上為長祺所傷之處也已不再。

不過,到底是天真浪漫。長霖不願再與她多說,冷了聲調,斬釘截鐵道。

「你大可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讓你靠近崇仙大會半步。」

「你——」阿棠氣急,伸出手指,指尖化出長長枝幹,沖着長霖便襲,氣惱聲調卻帶着幾分嬌色。「我,我打你!」

到底知道他對自己並無敵意,阿棠並未用上全力,樹枝繞着長霖軟軟一纏,伴隨着阿棠拿捏不準的兇狠。

「你若放我走,我便也放開你。」

她那樹枝並未圈緊自己,現下說的狠話也不夠狠。

望着阿棠的臉,長霖無奈苦笑,任由阿棠圈著自己,點了點頭。

「我會放你離開,也不會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崇仙大會我意已決,不復再談。」

自己下又下不去手,打他不過,跑又跑不掉。眼看着碧落說的崇仙大會就在三日之後,不,這夜又要過了,只剩下了兩日!

阿棠急得要哭,嘟著嘴巴眼圈發紅。「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壞人!」

只怪自己當年眼瞎,識人不清,才救下了他。

長霖未看阿棠,手中捻訣輕而易舉消了身上枝葉藤蔓。依舊冷著聲音,半步不讓阿棠。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好人。」

「長霖!」阿棠怒道。

「怎樣?」長霖轉頭。

「我哭給你看!」阿棠嘴一扁,眼淚嘩嘩。

東山崖角邊從未有人至,阿棠每日與璃羽碧落一道,見着碧落與璃羽每每吵架便用此招。

碧落說,「百試百靈,這男子啊,對女子這招最是沒得轍。」

長霖微微一怔,望着說哭就哭的阿棠慌亂一瞬。坐回她身邊,掙扎片刻,這才伸手拂去她的眼淚,不覺柔了聲音。

「我,我不是為了傷你的心,阿棠……」

只是崇仙大會艱險,去了也是……

繼而唇邊又現苦笑,長霖搖了搖頭。算了,說了這小妖也不會明白的吧……

果然有效!碧落誠不欺我……

阿棠見長霖緩了臉色,趁熱打鐵抓住長霖輕拂在自己臉上的手,軟軟的撒嬌道。

「那長霖,你帶我去崇仙大會好不好?」

這小妖……方才還梨花帶雨的臉,此刻卻顯出幾分妖艷動人神色。

雖然一眼就能看明白她的這些小伎倆,不過,原先的阿棠心思純凈,才數載而已,如何學了這般狡黠……

「你今日知道摘我頭上枝木帶我到這裏,便肯定是知道我原身海棠,離不得原身太遠,方需得帶着枝木,棲於枝木之中。」見長霖沒說話,阿棠巴巴的站起身,繞到長霖身後,身子軟軟的貼上長霖背後,香氣縈繞。「你帶上我去崇仙大會,我棲於枝木中便可……」

長霖緊鉗阿棠手腕,身子輕轉,將她重重按壓在桌案上。

「我原以為你還似之前,沒想到你居然……已經這般會使用……」

眼眸輕眯,幾分怒色參雜其中,手中氣力不由增加些許。

「手段……」

阿棠有些慌亂,急着想躲。

怎麼回事?常見碧落這般對待璃羽,怎麼到自己這裏就不行了呢?

方才自己哭了一場,不是還有效來着?

現在好不容易打動的那冷臉長霖,是不是也算功虧一簣了?

「你,你不答應便是,幹嘛那麼凶?」

長霖冷冷的睨視着阿棠,鬆開阿棠手腕,卻依舊不讓她離開那桌面,如同戲虐般的開了口。

「你真的那麼想去崇仙大會嗎?」

這是肯定的啊!阿棠哪裏還有心情揣測長霖心思,眼見他鬆了口似,只是忙不迭點頭,臉上寫滿了希翼神色。

「你要帶我去嗎?!」

將她那些急迫看在眼底,長霖輕笑着鬆開阿棠,賣關子般答。「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阿棠大喜。

「只不過,你得事事與我報備,得我准許方得行動。不然——」長霖壓低聲音,似恐嚇阿棠般眯了眼眸。「我便將你頭上枝木生生折斷。」

好可怕!阿棠既又大驚,捂著髮髻上枝木連連點頭。「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瞧她真被自己嚇著的樣子,長霖眼前不由浮現當初那個幻化出一身與自己一模一樣衣飾的傻傻少女模樣,不由輕笑出了聲。

見他突然的發笑,阿棠抬起頭迷茫的望他。

只要自己乖乖的,他就會帶自己去崇仙大會的吧?

似乎依舊不可置信,又換了個懷疑的神色。「你沒騙我?」

長霖神色如水,點了點頭。「自然沒騙你。」

得他肯定,阿棠開心的跳起,伸出雙臂撲入長霖懷中,踮起腳,仰著笑臉。

「muma——」一聲,俏唇落在了長霖如玉的臉頰上。

愣愣的看着神態自若的阿棠,長霖略感費解。

這小妖,若說她狡猾,她如此蠢笨。自己雖說帶她去崇仙大會,卻也說要她必須事事聽自己的,得了許可才可行事。如此條件,她竟聽不出端倪。可是若說她蠢笨,她居然還會利用男女手段……實在是……

「阿棠,你似這般對待男子,可是常態?」

阿棠眨巴眨巴眼睛,未覺絲毫不妥。

「碧落說喜歡便可以如此,她也常待璃羽如此這般,自然算是常態。可我沒遇上過其他男子,未曾如此動作,自然又算不得常態。可你若問起來,我,我……」頗覺費解,阿棠眉心緊皺,思索半天無奈的瞧著長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答你……」

長霖悠得轉笑。合著那松鼠小妖是要去救情郎,才拉上這傻傻阿棠。

不過,她教阿棠的這些……實在是……

黑夜突然送來一股清風,似抹平所有不安般。

將被風兒調皮挑弄亂的阿棠髮絲微微整理,長霖伸手拂上阿棠臉頰,唇邊掛着絲絲溫柔。

「人間講究男女有別,你既然對我如此,便不可以對別的男子也這般了。知道了嗎?」

阿棠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此刻她只知道長霖答應帶她去崇仙大會,心中高興,長霖講什麼她只怕都會應下。

不愁前路,也絲毫不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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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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