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歸來

終章 歸來

五年後。

前北獲與青越的交界處。一家名為「門前客棧」的奇怪地方。自南而來的幾位旅商中,依稀覺得這樣的客棧多年前曾在哪裡見過,那還是在天下未一統時,同樣的,都有一個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女老闆。

此時不是吃飯的時間,客棧也是熱鬧非凡——不,仔細聽聽,應該說是亂成一團才是。一個白面書生,一邊掙扎著,一邊對著樓上高聲呼喊:

「我不會放棄的,我還會回來的。你不見我一日,我便來一日,即便你一輩子不見我,我就來這裡守一輩子。君是未嫁身,我亦未娶婦,你不該拒絕的,不該——」書生被拖了出去,遠遠地還能聽到他歇斯底里的喊聲。

這是客棧里每日的必演曲目,許多來吃飯的客人,會早來一刻守著,看這一場戲來開胃。此時眼見著戲已落幕。到了八卦時間。

「唉,這寧書生還是不死心啦,三年如一日,我那當家的對我若有他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心思,我就是夜裡睡了也偷笑啊。」

「嘿,不看看你是什麼樣人,人家是什麼樣人兒。那樣貌,嘖嘖,俺老楊頭走遍十村八寨也不見誰家的媳婦比得上。再說了,有那每年來一次的貴公子樣兒的人,一個窮書生,能比得上嘛。」

「唉呀,不獨那書生,自打有了這家客棧來,無論王孫公子,還是流浪漢,多少人眼巴巴的來,送東西不成的就要強搶,可哪回又得了好處。我看這一位啊,那真是天上謫凡的神女,也只有那位每年開春來一次的貴公子才般配——你說那倆人是怎麼一回事了,整得跟牛郎織女一樣,乾脆倆人成親了不就得了。」

「孫大娘,我聽這店裡的夥計說,那公子和這一位是朋友,兩個都是前癸丘舊人,每年就是朋友見見面——聽說。這一位在等的,另有其人。」

「真的,真的,我怎麼不知道?等誰呢?」

八卦在繼續…………

相比於大廳里的熱鬧,客棧的後院顯得相當冷清,那被外面的人說成天仙一樣的人兒,頂著那張絕世容顏,卻毫無形象的癱在躺椅上,一粒粒地往嘴裡送著葡萄。

這北方的天氣可真熱啊,阿壃走了快三個月了。這些年來,阿壃拒絕了做大越的官兒,說想一個人四處走走,自己也是流浪了一陣,卻在三年前覺得累了,在這兒開家客棧,一住就是三年。

五年了啊,他們去哪兒了呢?她以前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現在卻開始很認真地保養起來——因為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回來,她怕那人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老了,變得難看了。到時,他會認不出來。

「老闆,老闆,外面有一個人,說要見你,你快來看看吧。」一名夥計心急火燎地跑了進來,看到自家老闆毫無形象的坐姿后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好像外面有人要殺人放火般,急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虞搖卻是好整以暇地丟了一顆葡萄進嘴裡,慢慢咽了下去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慌什麼?就算廚房著火了,重新蓋一間就是,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想來找揍?」

夥計苦的一張臉快滴出水來了,是平日來的那些人也就罷了,那些人,他都敢讓人丟了出去。可今日這位,他不敢啊。那人光是往前一站,奶奶個熊,大熱天里能降溫啊——不,不僅是降溫,還能直接把人凍成了冰棍。所以,當那個人的眼神往自己看來時,當下便往後院直奔了來。可現在,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這個……那個……那個……」

虞搖不耐煩的看他一眼,「什麼這個那個?也不用問名姓,直接丟了出去便是。」

「啊!」經虞搖這一說,他想起了那個冰臉的人似乎說了什麼來著,「他、他、他還像說什麼『喝』來著。」喝酒嗎?撓著頭滿臉不解,待想要問問虞搖時,抬起頭一看。哪裡還有虞搖的影子,空空如也的躺椅,地上一溜兒葡萄,正自滾動著。

是他,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是他!

虞搖猛然站住腳步,看到那張如以前般不變的酷酷冰冷俊顏時,有片刻的恍神,片刻過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跳過去將人緊緊抓住,生怕再跑了似的。一邊哭,一邊握拳捶在那人身上大聲罵著:

「你個沒良心的,還知道來找我,丟下我跑了,這麼多年來也沒個音信,人家還以為你早死了。」

「幹嘛那樣絕情的走掉?帶上我也可以啊,知道我比不上那個人,但是帶上我又沒什麼損失,好歹我開過客棧,難道幫你們照顧一下起居都沒資格嗎?就那樣不吭聲地走了,太絕情了,真是太絕情了。」

所有聽到哭聲的人都驚掉了下巴——這真的是那個華貴如月中仙子一樣的人?

客棧里的夥計以手撫額,若讓人看到老闆此時的模樣。他們客棧的形象,就全毀了。

虞搖毫不客氣地將眼淚全抹到赫身上,將數年來的委曲全數哭了出來。赫任她發泄著,依然木著一張臉,一言不發。虞搖見自己哭了這麼久他毫無反應,不由更加的悲從中來,一拳捶在他身上。

「你個木頭,居然就這樣看人家哭,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喜歡上你這樣的木頭——我好可憐啊。我不要活了…………」

赫忽然抓住那雙捶打的手,因為不喜歡說話的緣固,聲音聽起來有些硬梆梆的,然而正哭得傷心的虞搖聽了,驀然止住了哭聲,雙手環住赫的腰,臉上淚痕猶在,卻已是全然不同的神情——那樣美麗的笑容,令躲在周圍偷看的人瞬間失了神。

「我回來了。」

是啊,他回來了。

照樓總樓所在。

季均言獨自一個人寂寞地飲著酒,淳淳美酒全都化作了思念,融入了骨血當中。那一個人可真會躲,五年來毫無音信,連他的小嫵嫵都不能見一面。不過,看在同病相憐甚至那人比自己還慘的份上,他不會怪她就是了。只是——他的小嫵嫵啊,何時才能再見啊?

季均言飲盡杯中酒,放下杯子時手在半空中凝住——難道五年間他竟已老到如此地步,竟然出現了幻覺?

那個笑顏如花的女子,是記憶中美好純真的模樣,此時滿臉微笑地望著他,聲音里透著簡單的歡喜:

「我回來了。」

他一把掐向自己的大腿,巨痛傳來時,臉上卻現出驚喜莫名的表情,旋即笑容一收,變得泫然欲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撲了過去——然後,將頭埋在女子肩上,哭訴起來:

「小嫵嫵啊,你個小沒良心的,一走就是五年啊,我擔心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我回來了。」女子任他抱住,臉上掛著簡單幹凈的笑容,聲音也是那樣的乾淨不摻絲毫雜質。但那個哭得起勁的人卻似乎沒有聽到,繼續喋喋不休著。

「文斂生氣躲起來,你跟著湊什麼熱鬧,不知道有我在等你嗎?你可知我等得好苦啊。天天只能喝酒,沒有美人兒陪伴。」

「我回來了。」

「居然躲得連我都找不到,也不知寫個信報平安。如果不是有偌大一個樓子,我早自己去找人了……」

「我回來了。」嫵嫵一點兒也不被他影響,依舊笑顏如花,語氣透著點點歡喜愉悅。

季均言一愣,抬頭看她笑顏如花,驀然停止了胡鬧,一把將她用力地摟在懷裡,閉上眼,滿足地嘆息一聲:

「嗯,你回來了。」

再也不會讓你離開。

神缺谷,紫竹院。

男子出神望著手中的小白花,過了許久,抬頭望向遠方,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說好了,要一起游天下的啊,居然撇下我,一去五年。」

桌子旁一名溫柔美麗的女子,聞言看向他,眼中滿是溫柔似水的深情。坐在她身邊的七八歲的孩子,停下練字的筆,望著挺拔俊秀男子問道:「哥哥,你要帶小念出去玩嗎?」

男子慈愛地看向他,「小念想出去玩?」

孩子趕緊一點頭,說道:「是啊,」一拉身邊女子的衣袖,「還有裳兒姐姐,我們一起好不好。」

男子淡淡看去一眼,笑了笑,點頭,「好。」

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震住,過了許久,臉上才浮起大大的笑容,剎那令天地失色。

一處清水澗,世外桃源般的安詳寧靜,容顏絕世的男子手持一卷書,靜靜品讀,時有輕風拂過,吹落點點繁花,男子雪白的袖袍上,便綴滿了桃紅色的花瓣——此情此景,辨不出天上人間。

當紅顏白髮的女子推開院門時,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她慢慢地看向男子,目光彷彿穿過了前世今生,她看著,只是淡然地笑了。

男子覺到了風中的異樣,回過頭來,紅顏不老,白髮如霜。他看著,目光中也沒有詫異——而那一眼,便恍如隔世。

庭院中,只有風輕輕吹過的聲音,在這夏日的午後,顯然異常靜謐。

過了許久,他輕輕開口,彷彿只是向剛散步回來的朋友打招呼:

「你回來了。」

她輕輕一點頭,聲音也是極淡然的,那隔了千山萬水的思念,那流逝了的幾多時光,彷彿都已不存在,只余這淡淡的一問一答。

「嗯,回來了。」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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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世之今生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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