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第五章 忘情,離傷

終卷 第五章 忘情,離傷

「這已經是第四天。宮國御醫都束手無策。我怕消息傳出去后,會令天下動亂,所以封鎖了所有消息。如果這天下還有一個人能救得了他,我想一定是你——你,能救他嗎?」說話之人龍袍加身,面對文武大臣時的威嚴如山,此時卻變成一種真切的憂傷。他對那人的感情極之複雜,可當登上帝位之位,心裡想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與那人應得的一切,而在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他明白了一些事,想通了一些事,所以對那個人,更多出了一份——愧疚。

現在這個小時讓自己仰之彌高的人,此刻幾乎沒了聲息般躺在床上,雖然看起來安詳,可那雙洞徹世情的清澈的眼眸,是深深閉了好些天。他已經用盡了一切方法,都是徒然,而那個始作俑者,卻是連他也不能逼迫之人。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這個人身上。因為自己不能做的事,這個卻做到過。

文斂看著榻上雙目緊閉的上善瓏玦,已經沒有了憤怒,只余滿心憂傷——到的最後,你還是沒有逃過,又或許,是根本沒想過要逃?可是,你欠他的,已然還清了啊。

唇角逸出輕微的嘆息,手指沿著臉上的輪廓慢慢滑動,此時雖是一言不發,眼中卻已流lou出千言萬語——當然,都是與旁人無關。

上善曦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想起此人知道了前因後果時的反應,默然片刻,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極淡然地說了一句:我不見他。與父皇是何其相似啊,那天他去找父皇時,問及是否想以此逼迫文斂現身,卻也只得來淡淡的一句話:孤此生,永不見文姓之人。

當他嘆息著走到宮門時,一句冰冷的話從後面傳入他的耳膜。

「孤要她後悔,加之孤身的一切,必將十倍奉還。」

那樣怨毒的語氣,令他打了個寒噤,忍住了回首,心裡卻有些茫然。那個不惜害了唯一的兄弟只為報復的人,真的是他記憶中英明神威的父親嗎?

見文斂到來了之後久久不說話,小樓里的第四個人忍不住出聲,望了望床上之人有如最精緻的玉卻毫無生氣的臉,看向文斂急切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能救他嗎?我——」再看了眼榻上之人,大大的眼睛中流lou出果斷,以及藏於眼底深處的那一絲絕望,「只要你救了他,我保證、再也不和你搶了——雖然,我本就沒有搶的資格,一直都沒有。」說著黯然地垂下頭,不讓人看見眼中的淚光。

文斂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經歷了那麼多事後,這個曾經淡然如水的女子,此時的眼神有如大海般,遼闊而深遂。可是她現在平平淡淡地一眼看來,卻令屋子裡另外兩個清醒的人心一顫。

為什麼,只一眼,會讓人覺得,藏著那樣深深的悲哀呢?

「我救他,你們出去吧。」文斂將目光放回榻上。眼中再不存他人,只是看著床上,似乎不多看一眼,此生便會看不到了。

容茉兒聞言一喜,聲音藏不住雀躍,「你能救他?你會救他?」

上善曦卻是眉頭微皺,他不似容茉兒單純,文斂言說能救,但他總感到那個地方不對。父皇立意要報復,現在文斂卻輕輕一句話說能救,如果只是這樣,那所謂的報復還有何意義?

「我當然會救他,總會救他的。」文斂深深凝望著上善瓏玦安詳的面容,臉上難得浮起一抹極之溫柔的微笑,這微笑讓容茉兒看著心裡泛酸,卻令上善曦嗅到了某絲不尋常的味道,不由拖口道:「現在就要動手嗎?不如,你好好想想,從長計議。」

容茉兒聽了卻急了,搶聲道:「還從長什麼計議,表哥中了毒,多躺一天便多一天危險。你之前不也急得大罵御醫,現在怎麼改口啦?」她一急,連眼前這個人是皇帝都忘了。

「我——」上善曦被搶白一頓,無奈苦笑,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樣一翻話來。

文斂緩緩轉過頭看他一眼,不知為什麼,在那樣的目光下,上善曦彷彿回到了少時現對嚴師。心裡有些沒底,卻想拼了命地達成,不禁想也沒想地快速說道:「你放心,這樣的事以後再不會發生,我一定會讓身邊的人平平安安。」說這話時還向身邊的容茉兒看去一眼。

文斂沒說什麼,只是再看看了容茉兒,末了又將目光放回上善瓏玦身上,淡然道:「你們出去吧。」

容茉兒咬著唇,有些不放心,上善曦在看了一眼床上的上善瓏玦,又望了文斂的背影一會兒,拉起容茉兒的袖子,步出了小樓。

無論怎樣,文斂即說出能救,他相信上善瓏玦很快就會醒來。

屋子的門一關,便是一天一夜,上善曦畢竟是帝王,自有政事等著他處理,不能時時守在這兒。在留下了足夠的守衛后——其實有赫嫵在,多少守衛都須要——便離開了小樓,只有容茉兒自始至終都望著那扇門,一宿都沒合眼過。

所以當上善曦下了朝過來看到她蒼白著臉的憔悴面容后,以為她是擔心著皇叔的緣固。然而走近了才發現容茉兒的嘴唇翕動,在喃喃說著什麼,直愣愣地望著前方,眼神也是獃滯的。

他心裡悚然一驚,臉上變了顏色,當下三步並做兩步衝進了上善瓏玦所在的房間,然後便愣住了——房間里一如他之前離開時的樣子,什麼都沒變,連上善瓏玦也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只除了,上善瓏玦沒有醒來。而文斂,不見了蹤影。

難道,文斂救不醒皇叔,就悄然走了?

上善曦湊近看了看上善瓏玦,沒什麼要醒來的跡像,也沒有變得更糟糕,不由皺起眉頭,滿肚子疑惑。想起外面還有一個守了一夜,此刻神情異樣的人,立馬快步走到容茉兒身邊,一把拽過她的袖子問道:「人呢,人哪兒去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文斂人不見了?」

容茉兒轉動了一下眼珠,人卻還沒清醒過來,獃獃看著上善曦,似乎一時記不起眼前之人是誰,只是嘴唇嚅動,一直在重複著什麼。

上善曦眉頭皺得更緊,耳朵貼近她嘴邊,終於聽清了她說的是什麼。

「白了,全都白了。」

容茉兒如夢囈般,一直重複著這幾個字,上善曦聽了,眉頭都快要打成死結了。什麼全都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容茉兒彷彿一副受到極大驚嚇的樣子。

他留在這兒的守衛根本不知道文斂是何時離開的,有那兩個人在,文斂要出入皇宮而不被人知確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這樣悄然離開,而容茉兒又究竟看到了什麼,變成這副樣子。他能想到的,這一切定是跟房中躺著的上善瓏玦的有關,偏偏他又看不出上善瓏玦身上發生了什麼。

正當上善曦糾結的要扯自己頭髮時,容茉兒似乎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慢慢調轉頭顱看向上善曦,只是目光依舊有些獃滯,以上善曦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她的頭髮,全白了。」

「她?她是誰。什麼頭髮全白了?」

上善曦一時有些反應不及,聽容茉兒說得沒頭沒腦,語氣已有些不耐煩。然而此時的容茉兒根本管不了他的心情,大大眼睛望向那扇門,語氣是不可思議的,帶著一絲恐懼。

「她推門出來時,我看到了——文斂的頭髮,是白色的,全白了。」

上善曦終於聽明白了她說的,臉在瞬間也變得蒼白起來。頭髮變白,到底,那一夜,發生了什麼?

上善曦與容茉兒對看一眼,雙雙回到上善瓏玦的床邊,兩人盯著床上的人,眼睛瞬也不瞬。忽然,容茉兒大眼圓睜,驚呼起來:

「他、他的眼皮在動,要醒過來了,表哥要醒過來了。」容茉兒激動得快要語無倫次,上善曦也是一臉驚喜。皇叔自中毒后便一直處於昏睡狀態,連呼吸幾乎都查覺不出來——終於,要醒了嗎?

上善瓏玦緩緩睜開雙眼,眼神純凈的有如初生嬰兒,睜眼的瞬間,有著那麼一絲的茫然。容茉兒看了,雖早下定了放棄的決心,此刻也不由得心一跳。

「皇叔,你終於醒了,看來,還是文斂有辦法。」上善曦臉帶喜色,語氣也有些歡快。看來父皇這一次又是輸給了文斂,他之前還著實擔心了一場呢。

上善瓏玦自醒來后,臉上便一直是帶著淡淡的微笑,聞言只是一點頭,輕輕坐起來,上善曦趕緊走上前去扶他,他不看上善曦,微側著頭,似是在想什麼事,然後慢慢地,右手扶向胸口,眉頭輕蹙。

上善曦見狀,不由擔心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這就是找文斂來。」

上善瓏玦輕輕抬頭看向他,眼睛里點塵不沾,上善曦一震,終於覺得哪裡不正常了,皇叔他,醒來后什麼話也不說,皇叔平時話便少,可他這次醒來給人的感覺似乎比之原來更清冷了幾分,這在他有了文斂后已經好了許多的呀。尤其是,皇叔他在聽了文斂的名字之後——沒有反應,連眼神也不起一點波瀾。

「皇叔?」上善曦很是擔心,「我叫人去找文斂姑娘來。」

上善瓏玦抬頭看向他,臉上帶著如浮雲般悠遠的微笑,問:「文斂是誰?為什麼要找她?」語氣淡淡然,在說到那個名字時沒有一絲波動——只是,眸子深處蒙上了一層迷惑。

上善曦與容茉兒雙雙一震,彼此對看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上善曦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試探地問道:「皇叔,你不知道文斂是誰嗎?那你還記得我嗎?」

上善瓏玦奇怪地看他一眼,微微偏著頭,說道:「曦兒,你已經登基做了皇帝,怎麼還來跟我鬧著玩呢?雖然我自戰場上負傷歸來,也不必你天天來看望於我,政事要緊,你回吧。」

容茉兒聽到這裡再忍耐不住,搶身站到上善瓏玦面前拉住他的袖子喊道:「瓏玦哥哥,你怎麼啦?你不記得文斂了嗎?是她救了你啊?」雖然她並不喜歡那個人,可若是瓏玦哥哥忘了她,對她來說,不是太悲哀了嗎?忽然想起清晨房門打開時所看到的那一頭如雪銀髮,不知為何,心一顫,眼中忽然有了濕意。

「文斂——」上善瓏玦輕聲道,右手再次撫向胸口——那裡,似乎缺了一角,感到空蕩蕩。「我應該記得的嗎?」語氣極輕,像是在問另外兩人,又像是在告訴著自己什麼。

至此,上善曦已經全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上善瓏玦,他忘了文斂啊。

這便是父皇的——報復嗎?果然是那樣的父皇能做出的事啊,讓皇叔忘了她,不是更能讓文斂感到痛苦的事嗎?尤其又是在——交付了身心之後。

看到上善瓏玦微皺著眉,像個孩子一樣努力思索的樣子時,上善曦心裡,一陣陣發涼。他終於想起了上善一族中所傳下的密葯,那是讓人吃了,沉睡七天後死去,無葯可解——除非,有人將之轉移到自己身上,而那一個人,必須是相愛的人。轉移之後的人會不會死,他不知道,但,容茉兒說看到文斂頭髮全部變白,便是轉移之後的結果吧。而被轉移的那個人,保住了性命,卻會忘了心底最重要的人。皇叔心裡最重要的人是誰?以前是沒有,現在,當然是文斂。可是——

皇叔他,忘了她啊。

容茉兒的眼淚噼啪噼啪地往下掉,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她看著上善瓏玦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卻格外清澈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有著永恆的寧靜,那裡曾經還有一個她嫉妒的人——可是現在,那雙眼睛卻是一片空寂,容不下這個世界的一切了。忘記了文斂的上善瓏玦,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變得不像這個塵世中的人,也離她,更遙遠了。容茉兒哭著,不知是為文斂,還是為了自己。

上善曦深深嘆息一聲,這一次,似乎是父皇贏了啊。

「皇叔,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皇叔現在,可有什麼想做的事?」上善曦這一問,純粹是因為心裡有些難受,希望能為上善瓏玦做些什麼。哪知上善瓏玦聽了,卻只輕輕搖了搖頭,很簡單的說了一句:「我想等。」

上善曦愣了愣,看著上善瓏玦不解問道:「等?等什麼?」

上善瓏玦轉首向外望去,眼神如新生嬰兒般清澈,臉上,也帶著極淡的乾淨的笑。久久地,才似嘆息般輕語,「我不知道,但是,要等。」那樣輕的一句話,落在了房中兩人的心上,卻彷彿變成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他什麼都忘了,卻知道要等——雖然自己也不明白,他要等的,究竟是什麼。

容茉兒驀然掩嘴跑了出去,上善曦能聽到她壓抑的哭聲,而他,身為帝王,是不能有眼淚這樣懦弱的東西存在。卻也忍不住抬頭望向皇宮的某處,在心裡問了一句話。

父皇,他是你的親弟弟,為何也要如此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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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世之今生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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