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歸殞星瀚

一十二天，闔禾塾，玉磬聲響，清脆而又歡愉。

同學們起身，收拾課業本子，無須蘸墨也可書寫的馬良神筆。

調整擺放好桌椅，依序不紊地走出課堂。

勱嚴神尊在中央講台，拂整仙袍，重疊袖角，準備離席。

這堂課，很正常的要結束了。

而不正常的事情，出現了。

神尊整理衣袍的餘光，飄過一位崇拜迷神自己的女仙子。

神尊很清高，神尊睥睨四座，神尊選擇——無視她！

可第二次餘光飄過時，再細看，神尊不傻！

兩眼便看出了端倪！

神尊氣悶！

理著大寬道袖闊步朝牆邊走來........

本來，以朱逃課，受責罰是應該的。照理來說，練砂真不願意幫她。奈何，若罰她一人也就算了，只恐怕連帶著無極宮披香殿，還有師父她老人家，一起的臉面兒上抹黑，這練砂還是很在意的。

咒訣收，一個趔趄扎在神尊臉前，愣愣地截住了堂堂勱嚴大尊神。

「神尊，小仙有禪玄不明，特來請教！」練砂邊問邊攔：「何以長生乎？！」

「天地能長生，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神尊邊答邊走：「以其無自私，故能成其私！」

練砂以為這個答案會很長，結果.........

但以朱還沒趕到，真神還沒入體，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何以處世乎？！」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力，自勝者強，死而不亡者壽！」神尊停下腳步，淡然的看著練砂繼續道：「以無為之心去作為，以無味之心去體味！仙子，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練砂側面瞥見以朱已入了真身，正收拾了課業，起身溜去.......

一顆心終於放在了肝上，低下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沒有了！」

「前面的仙子，請留步，本尊有話要問你！」

這一句喊得！

整個課堂里就剩下他們仨仙了。

以朱鬱悶，怎麼下課都這麼積極啊！

真是悲催，還有三步，就可以邁出這道門檻了。雖如是想著，腳步卻也不敢再往外邁了。

練砂泄氣，看來責罰是免不了了，還好沒抓個正著！

神尊走近以朱，淺笑道：「這位仙子走到了最後，對於本尊這堂講，可有什麼感悟么？！闡理一下吧！」

「闡，又闡，還得闡，以朱一腔怒火在心裡蹂躪了這個字千百遍！

臉面上卻是一番春風和煦。

「嗯.....那個......嗯.......」真是不知該云云何語「嗯......黃庭......真經......那個......博大精深.......那個......道法......自然.......嗯.......那個.......天人.......合一.........小仙......斗膽闡......闡理.......那個......嗯.........」

「好啦！」神尊的仙腦聽得都生了蒼蠅，再聽下去，得啖多少仙核桃才能補回受損的仙腦啊！不值過呀！既然沒能抓住原形，那饒過別人，也放過自己吧：「你且回去吧！」

聞此言，以朱臉面上依然春風和煦，飄飄拜離，心裡早已比了三回得勝的剪刀手。耶！耶！耶！

「站住！」神尊道。

「？？」以朱想。

「回去把今天的課業再悟一番，下回課，本尊還會提問你的！」

#*￥#@#&%%￥#@。)#)))≦，詛咒的話，以朱也只敢想想了。再次回身，飄然下拜，轉身離去。

這時候，再多說一個字，都是危險的，都是招禍的！

《聖經》上曾言：「聰明人見禍躲藏，愚昧人前去受死！」以朱雖沒修習《聖經》，卻很信奉這句話，見禍事不閃，等待何時？！

這次，神尊著實寬大了不少！

待回身時，那勤學好問的藍衣小仙，一臉憨笑，邊笑邊拜離。

偌大的闔禾塾講堂，只剩下他一人。

神尊揚手，接住一個「微音氣泡」

其實，剛才他就看見了，只是還在課時，不方便接聽。

神尊手觸氣泡，泡破，聲音傳出。

是君帝！

詔他前去.........

東方天界，三十六重天。

君帝御居之所乃三清幻境至高之處——

紫霄宮，凌羽殿。

望穿十二重樓。

此任君帝大名鼎鼎，威震六界十合。

名諱實在太長，得多背兩遍！

名：三島十洲聖尊東華大帝君

號：玄天鎮佑真武盪魔戍凡玉京尊神

這名，天上地下，六界十合，僅此一枚了！

讀了前面，拉下了後面，背過了後面，又忘了前面！

著實難為人哪！

不過，君帝可真不是浪得虛名的神仙！

自從溫潤儒雅、彬彬循禮的「文皇帝」伏羲君父，將這東方一片天託付到他手上后，東華大君帝便轟轟烈烈、烈烈轟轟地演繹了「武皇帝」鏗鏘崢嶸的一生！

君帝一生聖戰百役，馬前不走三合之將！

他的為君之道便是：「槍杆子里出政治！」六界之內，無人匹敵。

他的為君信條便是：「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十合之中，聞風喪膽。

自此，六界十合，人鬼仙魔，對於他老人家.......

頂禮膜拜，九萬年！

勱嚴神尊踏進紫霄宮時，正值午時。

這天界的內閣議事廳早已過了車水馬龍、坐騎雲頭橫飛的嘈雜時辰。各路司神，各回各殿，各自午休養神去了。

紫霄宮裡只有戍衛的神將們，泥胎定身一般，萬年不變的守護著宮殿。

神尊是君帝的御前近臣，出入三十六天，無須腰牌令箭，刷臉即可！

穿過神聖庄穆、金碧輝煌的紫霄宮，內層才是凌羽殿——君帝的寢殿。

凌羽殿與前面的紫霄宮風格迥異，別有洞天一番！

此處無一守將戍衛，只見蔥鬱草木，花開不零，亭台殿堂，深曠純和。

抬頭望天，分不出白天還是黑夜，只有宮燈常明，風吹燭搖，卻不影影綽綽。

神尊沿著走廊行至殿堂。

殿門敞開著，神尊邁步進。

殿內空空蕩蕩，不見君帝尊顏。

御座空虛，只有座旁君帝的白澤神獸幻化成人身卧在蒲團上打著瞌睡。

他看上去只是個五六歲的小童模樣，玉雕粉面，稍有些嬰兒肥。

莫輕視了這孩子！他追隨君帝東征西站、戎馬生涯，是有七萬餘歲的高齡了。

六界十合，皆須尊稱他一聲：白澤神君！

勱嚴神尊雙手相拱，向著空虛的御座躬身施禮：「勱嚴謁見君上！」

語落，白澤「老」神君微微掀起臉面兒掃了一眼，不耐煩的又將「小臉」轉扭過去，繼續酣睡。

空虛的御座上，瞬時金光流離，閃爍成形，君帝端坐其中，逸閑養神，再看臉上，冷眉俊目，表情清淡：「你來了！」

「是！」神尊低眉斂目。

「十日前，雲墓一戰，十萬魔界精銳被本君軋為齏粉，魔君天筠被打成重傷、劈回原身，不知所蹤.........

「君上的修為功力，六界望塵，天筠他利令智昏，妄圖跨越雲墓，染指我天界領轄，自掘墳墓罷了！」

「今日本君推演爻算，天筠他命不當絕，雖然現下殘魄不全、苟延偷生，但終有一日，他聚齊魂魄，恢復功力，定還會捲土重來！卿等自當精細防範，小心應對！」

「呵呵....」神尊笑弄：「君上，您太高估那小魔君的膽量了，有君上在，他除非腦袋被打傻了，又豈會再來送死一回？！」

的確如此，神尊所言不虛。

雲墓一戰，年輕的魔君匯聚十萬魔眾，雄赳氣昂，妄圖奪取雲墓之巔，取得日星光照。

結果，結果來應戰的只有兩位：東華君帝，及他的坐騎白澤神獸。

可就是這爺倆，把十萬魔軍打得灰飛塵落，碎渣不剩！

魔君天筠，剩的半條命，不知所蹤！

「若我不在了呢？！」君帝面冷如水，把神尊的笑意凍成了冰碴子。

「君上何出此言？君上萬壽無疆........」

「呵呵......天上地下，豈有無疆之壽？！」君帝仰面清笑，容顏那樣絕美，卻依舊那樣清冷。

神尊無言，皺眉不知所解。

「他來了，我自然該走了。當守的道，我守住了。應行的路，我行盡了。美好的仗，我也打勝了。他的託付，我做到了！」

神尊抬頭，更是不知所解。

「一切皆由命數，你我各司其命，功德圓滿！」君帝的笑里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的溫度。

神尊望著他，如在夢境，一時間，啞然無語...........

終究是大羅神仙，沒有凡情私念的困縛，靈境台一撣即清亮。

雖是難以接受，卻也不無道理。

東華君帝十幾萬歲的高壽，任職君位十萬餘載，不可能沒有卸任的一天。

雖然，這一天，來的太突然！

「那......那我們何處，去尋那新君？」神尊嗓子燥渴，扁桃體發熱，都吐了病句。

「去你樓上，三十二層天，天尊那裡，尋新晉的萬載之命便是了！」

「那......那君上您.....那.......」神尊繼續吐著病句。

「明日戌時初分，日落雲墓，本君便會歸身星瀚........」

此言盡，一片寂無聲！

少頃，只聽得幾聲壓抑的抽泣。

君帝回身，是白澤「小孩」，粉面凝沾淚痕，哭得著人疼心！

「小白不哭，小白聽話。要按時吃飯，少吃零食和甜品，不然我走之後，你更減不了肥了！要多喝水，多吃蔬菜，記得每天用天街露水洗臉，不要變成一隻髒兮兮的小怪獸哪........還要記得聽繼任君帝的話！不能任性........最後一句，如果實在想我了，就來星海看看我，穿著你的鮫綃衣來！」

白澤小孩撇著八字嘴，眼淚一顆一顆的滾落，胖嘟嘟的面頰浸滿了潮潤，忽閃的眼睫毛上也是水霧濛濛。

這便是他幻化成小孩子的表達方式吧！

神尊站於一旁，心裡也是被感傷觸動。

「君上，勱嚴...可以為您做些什麼？！」一臉真誠。

君帝淺笑。

作為即將羽化星辰的當事人來說，他的態度並不感傷。

「本君須得你來護法，將我的神識封存於帝杖之中，以便將來傳於繼任君帝！」

「是！」神尊領命。

君帝權杖祭起！

東華再看一眼人間畫幕，心中皺起漣漪！

太行八陘，延綿萬里.........

帝杖顫動警示，已感知到他的異念！

東華君帝收拾心念，施法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