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素女問情

據傳

九天之上

紫微星與北斗星遙相對應之處，便是南天門。

進得南天門，便入得了：天界！

東方天界，碧空皓雲，神光綻閃，瑞祥繚繞。

今天，是個好天氣！

一十二重天，紫煙籠霧，焚香氤氳，仙音瀰瀰。

今天，是個好日子！

闔禾塾，諸神佈道講經，教化天地，滌悟玄理，露澤眾生的大法場。

其實，就是個階梯教室！

當然，這裡有凌空擎頂的霞光柱子；有白玉水晶的祥霧台階；還有七彩八彩的花翎鳳凰在頭上往來盤旋。（它們都是神獸，不用擔心隨地那啥......）

更多的，是一群群著灰，藍，白色仙袍的同學們，四面八方，外加上下多少層，彙集於此，聆聽曠古神音，接受仙靈食糧！

細察之下，眾仙童，仙女們的服色還是有等級區別的。

塵灰色仙袍，是下等仙的服色，多半是些宮殿的仆仙，婢仙。

水藍色仙袍，是中等仙的顏色，這些仙子，仙姬們，個個靈氣，神采奕奕。

聖白色仙袍，又稱仙白色，毋需解釋，倘若在天宮裡，混得上這一色的行頭，恭喜你，你已經是一位有頭有臉的神仙了！

當然，各層天，宮殿里的主位宗神們，不在此三色袍服劃分里。

因為，都隱在幻境之中養神，很少見得到他們！

以朱攜著課業本子，一路淡然，一路尋覓。

最終，她選了一個離著中央講台不遠不近，靠著牆邊的位子坐了下來。

水藍色仙袍的以朱，是位於一十八層天無極宮無極聖母座下的弟子。

她的本身是無極宮蓮池裡的一尾錦鯉。

三千九百多年前，蒙聖母點化，幻成人形，悟道修仙。

今天的講師是瞳盧宮赤虛殿的主位，勱嚴神尊。

這位神尊，想來是三十一層天的高空住久了，脫離了群眾，甚是嚴厲！

他的課，不但要修分數，還要計課時，甚是惱人！

以朱以腳為支撐點，挪了挪桌與椅的位置，讓自己以最舒服的坐姿與桌椅作接觸面。課業擺在面前，雙手張開托著臉面兒，出神地望向講台。

彷彿間，她甚是崇拜於神尊講師，亦或是，她甚是醉心於神尊的課程。

課起的編鐘聲響了二十四響，沉悶又敦厚！

勱嚴神尊一襲綉著龍鱗鳳爪的萬壽八卦仙袍，神姿絕凡，氣吐幽境：

「所謂『塾』者，通『熟』，意為瓜果作物成熟；而『土』，意為土地，地方，合起來，便是瓜果作物成熟的地方，便是此地——闔禾塾。而本尊，便是感教汝等成熟的耕耘者！待那麥子熟了，自有上天派來的人去收割........」

以朱嚴謹恬靜的端坐著，認真而又姽嫿，美好的望著中央講台，眼神迷離開來。

被萬千眼睛盯著崇拜的勱嚴神尊繼續著課教：「今日本尊論道的是《黃庭六十一解》一十八行『虛無自然道之固，物有自然道不厭。魂欲上天魄欲入淵，還魂返魄道法自然』........」

以朱的魂，以朱的魄，是上天？是入淵？已經聽不清了........

仙軀定在那牆角邊上，手托著臉面兒。

依舊認真，依舊姽嫿，依舊美好的望著講台........

真身早已穿過牆壁，輕腳躡足，一溜煙兒地飛下了一十二層天！

通天河的水，至凈至純，還可以滌祛邪氣污穢，提升仙元本固。

作為這四九三十六層天的指定飲用水，它一直是很達標的！

神仙們也從未因著飲用此水鬧過肚子，傷著過脾胃之類的。

於是，它被評為安全免檢放心水！

好水，好水！妙河，妙河！

因為它的另一頭，流向人間，卻成了普通的山川泉洌！

烹茶煮米，自是醇香，但若想再能強體防病，無稽之談了！

可惜，可惜！奈何，奈何！

以朱口念避水咒，扎進了這河裡溜去人間........

通天河畔，峰迴疊巒，是謂靈山！

靈山山坳處，一同是水藍色仙袍的女子，手執寶劍，正舞得起興。瞥見得以朱身影，亦未作反應。

那劍刃，光寒料峭，追風逐閃，如電光火石，只見影，不見形！

那女子，嬌俏靈動，藍紗旖旎，似籠煙芍藥，美於面，明於眸！

香柱焚盡，劍路舞畢，藍衣仙子棄劍入鞘，斜躺在一塊大青石上休憩神識，調整氣息。

碧空如洗，而且是用通天河的水洗的！

一片仙藍色，甚是空靈純粹，賞心悅目！

「練砂，練砂，你睡了嗎？！」那溜去人間的仙子已打了個來回。

「你又跑去人間玩啦？！」練砂閉目問道。

「嘻嘻，你怎麼知道的？！」

「一身的塵土味兒！」

「嘖嘖嘖，什麼時候又研習了這嗅聞之術啦？！」以朱嘟嘴疑惑。

練砂睜開眼睛，眸眶里光彩流離。

「唉！」卻又在一聲嘆息里，眸眶黯然失色。

「怎麼啦？！什麼事情能讓你如此愁心啊？！」以朱道。

「無極劍法，七七四十九式，師父每練一次都與之前不同，我研習這麼久，就第一式的『素女問情』，卻只悟到了三個套路的.......」練砂低頭。

「好啦，好啦，你都覺得很為難了，那一定是非常難的啦！慢慢悟，我們才三千多歲，不著急的，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以朱寬慰練砂，順勢一晃掌上腕花，「沒有什麼煩惱，是鴨脖子解決不了的哦！」

練砂笑，以朱亦笑。

絕味鴨脖，微微辣。人間珍饈，唔，人間的手藝不錯！

二仙子啃著鴨脖，吮著手指，嘖嘖其味！

「練砂！」以朱輕喚。

「嗯？」練砂應聲。

「我剛才在人間看了一排戲，甚是感人涕零！」以朱憂鬱。

「是嘛，講來聽聽。」練砂吮著剝蔥無名指，漫不經心。

「演的是說，一個女子女扮男裝去讀書，結識了一個書生男子，兩人日久生情，情根深種。但卻與世理不容，被各自的家人，給生生地拆散了，女子嫁他人，男子娶別人！」

「哦！是不太圓滿，不過，既然為世理不容，那就當是一個劫，分開了，各安天命便是了！」練砂理性。

以朱深嘆了口氣：「唉！」悲傷的搖了搖頭：「可他們，卻沒能各自安好的聽憑天命。分開后，男子相思成疾，嘔血而薨，死後埋在了他經常等女子的山畔，女子出嫁時路過他的墳冢，下喜轎去弔唁。想起過往，海誓山盟，忠貞之言，猶在耳邊；燕字鶯語，幾番情意，墨跡未乾！而如今，眼前冢土兀堆，她最熟悉的那三個字被冰冷地刻在了墓碑上，一筆一劃，噙血扎心。她知道，他躺在裡面有多孤單。於是她撕心痛哭，哭得地暗天昏，哭得晴天變雨天，雷電劈開了那座墳冢，她毫無猶豫的跳了下去，沒人拉得住她。她和他，生不能相守，死，卻可以同眠........」

練砂躺在青石上，望著水洗藍的天上之天，心裡竟也被吹皺了漣漪。

世間情愛，最是毒藥。惑人心智，噬人骨髓。墜入心魔，萬難轉身。

更多的，是捨不得轉身！

寧可噬心而亡，也不肯鬆開手放過彼此！

一股透心的涼意襲上心頭，練砂靈境台微顫，竟有如此情傷之念！

練砂閉目。

少頃。

但覺得身子略震，恍惚過來。

「地震了嗎？」練砂問。

「地震？天上怎麼會有地震！」以朱英明。

「噢！」

「練砂！」以朱失聲驚訝。

「啊？！」練砂睜開眼睛。

「你......你流淚啦？！」以朱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那道劃過練砂臉畔的水痕是否是眼淚。

練砂猛地坐起來，忙用雙手去捧臉面，長長的指尖觸摸眼角，待再看時，手上確實沾了水潤。

她，真的流淚了！

若是旁人流淚，太平常不過了。

眼淚，是天地靈氣對人的饋贈之物，可以潤洗眼睛，可以調節情緒。

但她，不是旁人，她是練砂仙子。

她從小到大，記憶中的三千九百多年，從沒有流過一滴淚！

即使多麼的傷心了，難過了，委屈了，也不過只是紅了眼眶，不曾流出過一滴淚來。

而今天，現在，一個小小的凡間故事，竟然.........

不，不對。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傷心的故事，那又為著什麼？！

「練砂....你.....你是被這《梁祝》的故事感動的么？！」以朱囁嚅著聲音。

「好啦，你還不快點回去。把你的仙身定在課堂上，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練砂自己也是靈境台疑惑，一時找不出答案，只得轉移話題。

「哎——，還說呢，昴日星官這隻大公雞起的那麼早，我的仙身都快困死了，定在那裡正好補補覺！」

「唉！」練砂搖頭無奈，對於這個同門閨蜜，她已經無奈了三千多年。

「不然，今晚送給星官兩壇有料的梅子釀。讓他明早別鳴晨了！我們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以朱嬉笑道。

「你是不用早起了，整個六界十合都得陪著你睡過頭啊！」練砂亦嬉笑。

「練砂.....」以朱嬌弱狀。

「幹嘛.....」練砂感應著狀況。

「明天....我們....去課堂上....點個卯，一起去凡間玩會吧！我想去看《梁祝》的續集！」

「啊？！不是都死了嗎？怎麼還有續集啊？！」練砂皺眉：「不去不去，明天我還得去天機館查些資料，《六界戰爭史》的課業要結了，我的論文也該交了！」

「嗚嗚嗚......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啊？總是我一個人去，好孤單！你也不怕我被人拐了去，留在凡間了！」

「嘿嘿嘿，這個真不怕！」以朱仙子不是哪個凡人能消受的起的：「近三百年是沒有空了，《六界戰爭史》結業后，我還選修了《耶穌凡間歷煉錄》外加《十二門徒自傳》...........」

以朱一口老血險些吐出來：「練砂，還能不能一起玩耍啦？！」自己的必修課都還.......慘不忍睹.......想想真是對不起辛苦授課的各路尊神們啊！

以朱默默無言，小宇宙萬般沮喪：「我的《黃庭經》都闡理了兩千年，神尊還在讓我『闡』，腦袋都被『闡』破了.......」

「呵呵.......讓你『闡』，你就『闡』唄，誦經之道在於悟，悟道在於天數。多讀幾遍沒什麼壞處。就像你喜歡的凡間，三歲孩童時會背的《弟子規》，三十歲成年後再讀，又是一番不一樣的體悟，不是嘛？！」

「是嘛？」以朱表情也沮喪起來.........

「是的！」練砂肯定的鼓勵道。

忽聽，遠上方的課畢玉磬聲響，清揚的傳輸入耳內。

兩仙子花容失色，拎裙扯裾，拈個咒，踩雲朵直衝一十二層天.........

身後，碧空依然如洗，靈山依然靜謐。

剛剛仙子睡卧的大青石，卻不再安分了！

一道道，一條條，裂縫伸張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