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3個月後。臨近春節,老慶的長篇小說《三隻繡花鞋》創作完成。他向雨亭建議新書首發式在金薔薇茶屋舉辦,屆時將請文學界人士、著名文學談論家、新聞媒體等參加,好好炒做一番。雨亭欣然同意,他說要把中央電視台、北京電視台的記者也請來,再推薦老慶上「藝術人生」專題節目,在搜孤網站爭取做一個長篇訪談。牧牧建議在西單圖書大廈搞一場簽名售書,他聯繫廠家製作一批小型繡花鞋,每個買書的人贈送一隻繡花鞋,要《北京日報》、《北京晚報》、《北京青年報》、提前預報消息。雨亭聽說這部小說是由洪強和老慶操作,在天地出版社出版,便問老慶首印多少冊,老慶告訴他5萬冊。雨亭是天地出版社的老編輯,又曾擔任過天地出版社的總編輯,對圖書市場比較熟悉,他覺得首印數過高,應該先一萬冊,投在問路,看看市場的反映。老慶自信地說:「沒有問題,如果印的太少,盜版一擁而上,豈不是虧了?這部書已經開機。」

雨亭說:「封面是圖書的眼睛,封面設計也是很重要。」

老慶把圖書封面設計稿給雨亭送去,雨亭見封面上是一個用骷髏連接起來的梅花瓶,瓶內是一個裸身女人,斜卧瓶內,身體上綴滿了梅花,封面色底是黑藍色,兩隻繡花鞋是宋體。

老慶得意洋洋地說:這個女人就是書中的女主人公白薇,她是梅花黨的主白敬齋的二女兒,梅花黨的聯絡員。梅花黨潛伏人名單共有兩個,一個在解放前夕龍飛潛入南京紫金山魔窟時自行銷毀,另一個副圖,多年來不知去向,美國中央情報局、蘇聯克格勃車情報局、台灣特務機構都在尋找這幅梅花圖,結果是印在白薇身上,用3號特務頭子手中的特種藥水塗抹才能顯示,白薇身上的每一朵梅花就是一個特務的姓名和聯絡暗號。封面的構思是書中的一個關健的故事情節,這種設計,這個女人實為裸身,但又有一種旗袍的效果,留下幾多懸念。

雨亭說:「這個封面的設計確實考慮到了市場效果。」

老慶說:這本書由洪強出資,書號費一萬五,加上5萬冊的印刷費、紙張費等,共投資20多萬。洪強包發行,給我的版稅是10%,發行3萬冊以上是12%。

雨亭有些憂慮地說:「首印5萬冊,還是有些風險。」

老慶固執地說:「你要知道,張寶瑞的《一隻繡花鞋》首印就是20萬冊,加上30多種盜版書,共發行130多萬冊呢!」

雨亭說:「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手抄本,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你這書可是搭車書,別搭錯車啊!」

老慶說:「自從《誰動了我的奶酷?》火爆之後,《誰敢動我的奶酷?》、《誰動得了我的奶酷?》、《誰不動我的奶酷?》都賣得不錯。《中國人可以說不》火爆之後,《中國人為何說不?》、《中國人不可以說不》等書賣得也不錯。」

雨亭沉思了一會兒,說:「高層變化莫測,你們好自為之,不可疏忽大意。」

這天上午10時,《三隻繡花鞋》首發式在金薔薇茶屋舉行。雨亭、飛天、黃秋水、洪強、老慶、銀鈴、新穎、夏君、牧牧、弄玉等都參加了會議。牧牧邀請了十幾家新聞媒體的記者。黃秋水還邀請了一個叫鄭經的導演到會。

討論中,與會者一致認為懸疑文學在我國還是一個未開墾的處女地,很有開拓前途,市場前景也很可觀。英國導演希區柯克的作品紅遍歐洲,美國懸疑小說作家斯蒂芬·金、英國女作家克里斯蒂的作品暢銷不衰,有的曾獲文化獎。我國懸疑文學有很大發展,張寶瑞的**手抄本《一隻繡花鞋》可謂是懸疑文學的前驅之作。老慶的小說文學敘述語言流暢,製造懸疑氣氛的技巧運用自如,對話比較幽默生動。但是,人物的內心世界控掘不夠,色情描寫需要減少。

老慶在筆記本上認真地記錄,中央電視台、北京電視台的攝像機不時對準他,在他眼前展現一片光環。攝影記者的閃光燈也不時在他身上疊現。

弄玉主動地向新聞記者介紹老慶的日常行為和事迹,提供不少新聞素材。

鄭經導演發言了,這位四十多歲的英俊男人辦有一個藍鳥影視公司,已拍攝十幾部電視劇,他本人導演的影視作品也有十幾部。他表示要把老慶的這部懸疑作品搬上屏幕,製作一部24集電視連續劇,成為我國首部懸疑片。

他的精彩發言博得與會者的熱烈掌聲,老慶聽后十分激動,他有些不能自持,坐立不安,額上冒出汗珠。弄玉找來一塊濕毛巾,為他拭汗。一個女記者誤碼把弄玉當成老慶的情人,上前問弄玉:「你是老慶先生的女朋友嗎?請談談你們的情感經歷,我可以寫一篇《金薔微是這樣綻開的》。」

弄玉臉一紅,急忙搖頭,說:「你弄錯了,老慶是單身貴族,我只是他一個朋友。」

女記者趕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坐在一旁激動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銀鈴。當影視演員是她多年的夢想,但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如今聽鄭導演說,要把老慶的這部作品招搖拍攝電視劇,她十分興奮。她的目光始終就沒有離開鄭經。她為鄭經剝了一個香蕉,主動把自己的名片呈送鄭經,鄭經也彬彬有禮地把自己的名片送給她。銀鈴向他表明心跡,希望能在《三隻繡花鞋》中飾演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

鄭經說:「可以考慮,屆時可以試試鏡。你長相端正,給人一種美麗善良的感覺,飾演一個女特務,更能收到出其不意的藝術效果。我堅決反對臉譜化,主張創新。找個時間問可以認真談一談。你演過電影或電視劇嗎?」

銀鈴臉上冷起紅暈,說:「我在中學時參加過話劇隊,演過老舍的作品《家》中的四鳳。」

「哦。」鄭經扶了扶眼鏡。

「我還能唱卡拉OK。」銀鈴的目光滿是期待。

「我當過兵,會打槍。」

鄭經問:「演恐怖片,你害怕嗎?」

銀鈴用力搖頭,「不害怕。」

「如果守着真屍,你害怕嗎?」鄭重的目光咄咄逼人。

「不害怕,我奶奶去世時我守了三天三夜。」

「那是你的親人。」

「有一次在女廁所里我發現了一個上吊的女屍,我還把她拽了下來,向公安局報警。」銀鈴急切地觀察著鄭經的表情。

老慶拉着弄玉走到鄭經面前,說:「導演,如果拍電視劇,給她也找個角色吧。」

弄玉大大方方站在鄭經面前。

鄭經上下打量著弄玉,問「演過電視劇嗎?」

弄玉回答:「演過,日軍大屠殺,我演一個被侮辱的少女,有許多姐妹被日軍欺負,導演讓我多脫一些,被我拒絕了,於是離開了劇組。」

鄭經哈哈大笑,說:「這是藝術嘛,要真實地再現歷史,你看人家郭柯宇,還是高中生,演《紅櫻桃》,多麼精彩!一個德國法西斯將軍在她身上紋身,她表現得多麼無畏。這才是藝術,藝術是真實的。」

鄭經又問弄玉:「你是北漂的吧?」

「什麼北漂?我是南漂的。」弄玉說完,嫣然一笑,找黃秋水聊天去了。

老慶問鄭經:「鄭導,您估計買這部20集的電視劇需要多少錢?」

鄭經滿不在乎地說:「小意思,也就500萬吧,你這部上說匆匆翻了一下,主要人物4個,男一號龍飛和女一號白薇如果請大腕來演的話,費用要上去,這兩人要200萬,可是有的觀眾就是要看名角,像姜文、陸毅、周迅、梅婷、女二號嘛……」他抬頭看了銀鈴一眼,「可以考慮推薦一個新演員……」

老慶推薦道:「弄玉。」

「不,銀鈴。」鄭經把目光落在銀鈴身上。「女二號白蕾隱藏得比較深,她表面上善良、仁厚、樂於助了,觀眾會認為她是一個正面人物,到最後她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她願來卧底的梅花黨女特務。我個人認為,銀鈴飾演這個角色比較合適。」鄭經在說到:「個人」兩上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

銀鈴喜形於色地說:「鄭導有眼力,真是當今的伯樂。」

鄭經話鋒一轉,「但是每集的價錢不能太高,一集5千。」

銀鈴想:「我在公司工作,一個月工錢才兩千元,不僅坐班,還得看老闆的眼色,老闆是個工作狂,他連中午飯也不吃,只喝一杯咖啡,我也得陪着,每天工作都在10小時以上。前一段公司生意不好,老闆讓員工暫時回家待命。這部電視劇一集5千,20集就要有10萬的收入,更重要的是人怕出名,有名才能有利,如果這樣發展下去,就是沒有鞏俐、章子怡、周迅的名份,也得有高寶寶、李勇勇的名份,看來我要時來運轉。」

鄭經在臨走時特意囑咐銀鈴:「你要把老慶的這部小說好好讀一下,特別是梅花黨主席白敬齋的大女兒白薔這個人物、要認真讀,充分了解這個人物的內心世界,過幾天我找你。」

銀鈴聽了,受寵若驚,連連點頭,一直把鄭經送到大街上,眼看着他坐着一輛計程車遠去了。

老慶作品首發式的消息第二天見諸報端,許多朋友打電話向老慶致賀。老慶自然十分歡喜,忙着籌備簽名售書事宜,又委託牧牧幫助他**一批500隻小型工藝繡花鞋。簽名售書活動定於春節上午10時在北京西單圖書大廈舉行。

銀鈴這兩天就像吃了柿子一樣甜蜜,看見什麼都是光燦燦的。她特意到王府井新華書店買了周迅、徐靜蕾、趙薇、陶虹的人物寫真集,供到屋裏的木雕卧佛旁邊。她躺在床上,望着這幾部明星寫真集,心裏有說不出來的愉悅。

四米長的牆壁上有銀鈴手繪的七仙戲水圖,七個幾姿綽約的仙女正在水中嬉戲,你推我搡撩水作戲,十分歡暢。銀鈴思討:「這七個天仙如同當今璀璨照人的七個影視明星,周迅、徐靜蕾、趙薇、陶虹、鞏俐、章子怡、剩下一個應當是我,我的運氣如日月中天時,便是這七仙女。」想到這裏,銀鈴笑了,她笑得是那麼自然,那麼開心。

銀鈴打開電視機,屏幕上正在播映《射鵰英雄傳》,周迅飾演的黃蓉正跟趙亮飾演的老頑童周伯通對話。銀鈴覺得周迅的眼神太魅,她的一舉一動一姿一太部那麼出神入化。銀鈴舉著老慶的書,漸漸地睡著了。

第三天上午,銀鈴接到鄭經導演的電話,鄭導演約她當晚6時在勁松中街麥當勞門口見面。銀鈴接過電話,心砰砰跳個不停,特意到美容院做了美容,到桑拿洗了澡,換上一身素雅的衣服赴約。

6時整,銀鈴乘車來到勁松中街麥當勞門口,正見鄭導演穿着西服西褲在那裏徘徊。二人見面,十分歡喜。

鄭經說:「我最喜歡吃老北京的炸醬麵,路北有一家正宗,我請你吃老北京炸醬麵,怎麼樣?」

銀鈴點頭說:「我也喜歡。」

二人過了馬路,朝北走去,路面果然有一家老北京炸醬麵店。

「二位,裏邊請!」店夥計一聲招呼,二人揀了一個僻靜座位坐下來。

鄭經要了兩碗炸醬麵,一碟煮花生米,一碟涼拌西紅柿,兩瓶小二鍋頭酒。

鄭經把兩瓶小二鍋頭酒瓶蓋用牙咬開,說:「銀鈴,咱們一人一瓶,都喝光!」

銀鈴說:「鄭導,我不會喝酒。」

「沒事,沒勁兒,陪我喝一瓶,就這一小瓶。」

銀鈴不好再推辭,心想:「我只有捨命陪君子了。」於是喝了一口,覺得嗆得難受,咳嗽了幾聲。

「沒事,慢慢就會習慣的,酒是殺毒的,當年關公刮骨治傷,就是用酒消毒。」

「書看得怎麼樣了?」

銀鈴回答:「我已經看過三遍了。」

「很好,關鍵是心領神會,要意會,形似不行,要神似。你看過斯坦尼夫拉夫斯基的書嗎?」

銀鈴搖搖頭。

「他是俄羅斯著名表演理論藝術大師,你一會兒到我家,我借給你。」

鄭經用筷子夾了一片西紅柿放到銀鈴的碟子裏。

「西紅柿是美容的,西紅柿,西紅柿,是從西方運來的紅柿子,可能是當年張騫通西域時引進的,西方的美容比東方的美容歷史要早幾百年。」

夥計端來兩大碗炸醬麵,銀鈴聞到一股醬香。

鄭經接過炸醬麵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他吃了幾口,抬起頭,說:「手撖面,真叫香,老北京的炸醬麵真地道!」

「鄭導是哪裏人?」

「河南人,家鄉洛陽府,生產牡丹的地方。」

銀鈴喝光了瓶里的酒,感到昏沉沉的。

二人吃完麵條,鄭經站起來,店夥計走過來,要求付賬。鄭經一拍店夥計的肩膀,說:「我跟你老闆都是朋友,先賒著,過後統一計賬。」

鄭經拉着銀鈴走出餐廳。

鄭經說:「我家就住附近,到我家坐一會兒,我給你講一下扮演的角色。」

銀鈴隨他走進一個單元樓,這個單元樓年久失修,樓道狹窄,在三樓一個房間門口,鄭經摸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一室一廳的房間,室內有個雙人床,床頭柜上有個枱燈,西壁有個衣櫃,旁邊有一對舊沙發。

鄭經示意銀鈴坐下,然後從床頭櫃里拿出一份合同,交給銀鈴。

鄭經說:「你先熟悉一下合同,這是我的一個臨時住處,艱苦奮鬥,自力更生。」

銀鈴笑着說:「我明白。」

鄭經從地下的皮包里拿出一本書,是斯坦尼夫拉夫斯基著的表演理論。

「銀鈴,這本書我借給你,斯氏理論要好好學習。」

鄭經脫下西服,掛於衣櫃內。然後打開錄音機,錄音機里傳出優美的舞曲。

「銀鈴,咱們跳一曲,解解酒。」鄭經拉起銀鈴,輕移舞步。這時天色已晚,鄭經拉上窗帘,扭亮枱燈,關掉大燈。屋內瀰漫着橘黃色的氛圍,樂曲悠揚舒緩。

鄭經的舞步慢了下來,他摟定銀鈴,輕聲地問銀鈴:「你會演床上戲嗎?把握小說的構思,劇本里也要有一場白薔與她的舊日戀人的床上戲,而且時間還較長。另外,還有一場白薔洗浴的背影戲,你能演嗎?」

銀鈴咬着嘴唇,點點頭,說:「這是藝術,我能演……」

「偉大,偉大,你有為藝術獻身的精神,可嘉、可敬、可貴。你的老公在哪裏工作?」鄭經幾乎是咬着銀鈴的耳垂問。

「曾經有過,但是分手了……」銀鈴的語調含有幾分凄涼。

「好,白薔也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現在我就扮演白薔舊日戀人。他原是一個青年科學家,白敬齋為了拆散他們,派人暗殺他,他逃往海外,沒有蹤跡。十幾年後他與白薔重逢,舊情復燃,**中燒,兩個舊日情人如膠似漆,如饑似渴……」鄭經說着,在銀鈴臉上吻如急雨……他熟練地剝脫掉銀鈴的衣褲,銀鈴就像被剝了皮的香蕉一樣,被他摜在床上。

銀鈴的血管在膨脹,滿腦子都是明星夢,金光燦爛的明星生涯在向她招手,她要與舊生活一刀兩斷。她望着空虛笨拙的白牛,感到十分的好笑;她的兇悍,他的執著,他的十足的膨脹的情慾,他的變態的苦笑,他的獃滯的**,都讓銀鈴想笑。

她想:「反正自己也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為了事業和藝術,她就豁出去了……」

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振奮,那種遙遠的生疏的慾望又升起來了……銀鈴這兩天揣著鄭經和她簽的合同,就像拿到了上方寶劍,心裏別提有多踏實。這幾天她茶屋也不去了,整日在家手捧著鄭經借她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論,愛不釋手,刻苦閱讀,朋友們來電話,她也懶得接了,整日望着周迅寫真集上的周迅的像頁傻笑。

不久,這位滿腹經綸、才華的摸溢的鄭導演乾脆退掉了住房,大搖大擺地闖入銀鈴的禁區,與她同床共枕,為的是耳濡目染,目夜**,使她早日成才。銀鈴平時就守口如瓶,從來就不人云亦云,論文別人是非,喜怒哀樂,不形於色,處事小心謹慎。因此,鄭經與她突飛猛進的發展,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況且銀鈴早已植入**環,也不用擔心是否會受孕。鄰居們都知她是離婚的單身女人,家裏出入個男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不為怪。

春節上午10時,老慶的長篇小說《三隻繡花鞋》作者簽名售書活動,在北京西單圖書大廈一樓大廳拉開序幕。老慶打扮得就像一個新郎官,身穿一身西服,鮮紅的美國領帶,佩戴着有錦條的鮮花,脖頸圍着一圈由許多小繡花鞋組成的鞋環,這些繡花鞋都是弄玉發動姐妹們親手繡的。

牧牧守在老慶旁邊,一隻花桶里感著500隻小型工藝繡花鞋,服務台上放着一撂撂老慶的作品,沒到10時,隊伍已排成一條長龍,一直甩到大門之外。

老慶瞅了瞅讀者隊伍,裏面不乏靚妹,她們正用羨慕的目光笑吟吟望着老慶。老慶的情緒提了不秒,感到神情氣爽。殊不知這裏有不少姐妹是弄玉事先通知的。

雨亭、洪強、弄玉、牧牧等都參加了儀式,弄玉方主持,天地出版社一位副社長簡單講了幾句話,然後弄玉開始介紹老慶,老慶站起來朝大家頻頻招手,很有點「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的風度。

老慶在講話中簡明扼要地介紹了創作過程,此書的主題思想,表示要為中國懸疑小說的發展多做貢獻,他希望讀者會喜歡穿他這兩隻鞋。

老慶講時慷慨激昂,他脖子上套的這隻鞋不時擺動,映得人眼花繚亂。

隊列中還有不少是當年的老三屆畢業生,其中有一對中年夫婦,男人說:「他戴的那東西,怎麼有些像我們在雲南農場時,批鬥一個破鞋戴的那玩藝。」

女人笑道:「我看有點像咱們家哈哈戴的那東西,不知是什麼人的創意。」

簽名售書開始,老慶手中的簽字筆忙個不停,有的讀者讓他簽名,有的是則是讓他題個詞,還有的拿出當年的手抄本請他簽名。一個年輕窕窕的女子手捧一束紅玫瑰,熱烈地與老慶擁抱,還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老慶只覺得渾身酥了一下。不遠處,弄玉暗暗微笑,原來這是她導演的一幕。

雨亭幫助維持秩序,牧牧忙着給予簽名售書者送鞋。

一個年貧逾古稀的老者拿着書請老慶簽名,他趴在老慶耳邊說:「小夥子,這書寫得不賴,就是封面設計得有點俗氣,怎麼畫了一個光腚的年輕女人?」

老慶小聲對他說:「您老人家的意見很正確,這是出版社的意思,身不由已呀!」

老者自言自語地說:「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老者走後,老慶對洪強說:「俗不俗要看市場。」

大嗽叭里反覆廣播著老慶簽名售書的消息,彩旗飛揚,綵球在半空工搖蕩。

簽名售書活動持續了一個小時,共售出300多本書,雨亭見買書的人越來越少了,於是吩咐弄玉宣佈結束。

這兩天銀鈴就像走失了的羔羊一樣,喪魂落魄,慌不擇路。鄭經不知到哪裏去了,手機不是關了就是無人接。她甚至尋到鄭經的住處,房東說他已退掉房間,也不各他的蹤跡。定銀鈴可慌了神。她想到了「江湖騙子」這四個字眼,感到一陣心悸和噁心,這時她才想到詢問影視園的朋友。她們都說沒有聽說過這個人。銀鈴感到吃了啞巴虧,無臉見人,她實實在在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

銀鈴已經有三天關在家裏沒有出門。她每日經淚洗面,日漸憔悴。

鄭經在她視野里失蹤了,也許他又把魔掌伸向別的善良的女人,也許他正躺在某個女人的床上,也許他又以招募女演員的名義在北漂部落虎視眈眈……也許已沒有也許。

銀鈴愈想愈窩囊,愈相愈氣惱,愈想愈羞憤,她想到反擊,想要報復,但是苦於找不到目標,就像舉起緊握的拳頭,在空間只能是連連擊空。她望着屋裏的陣設,氣得反表演綸一頁頁撕毀。她楊到與鄭經相處的情景,羞得臉部發熱,脖頸發熱,胸脯發熱。最後她想起了老慶,就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給他打了電話。

老慶接到銀鈴的電話已是深夜兩點,他火急火燎地趕到銀鈴的住處。銀鈴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撲到老慶懷裏大哭。她向老慶合盤托出一切。

老慶聽了,意識到這是一場騙局,可是鄭經如石沉大海,沒有一絲線索。老慶當時正在興頭上,也沒有看出鄭經的破綻但是眼見銀鈴這麼一個老實的女人受到任意摧殘,感到氣憤難平。銀鈴要求老慶為她保密,不要告訴沙龍的朋友和其它人,她也不願報警。老慶答應幫助她找到這個騙子,而且要重重懲罰他。

從此,老慶懷裏揣把剪刀。注意來往行人,同時頻繁出於歌廳,桑拿、打聽鄭經的蹤跡。

老慶又到過北影門口,向北漂部落的少男少女打聽鄭經的下落。有人告訴他,數月之前,曾看到過他,後來不知去向。也有人說,曾看到他帶着幾個小演員到錢櫃歌廳唱歌。

老慶心想:「好小子,報搖撞騙,佔了便宜溜之乎也,不能饒了這小子。」

老慶找到銀鈴,問她有沒有鄭經的照片。銀鈴搖搖頭說沒有。老慶忽然想到小說首發式那天請了不少新聞記者,或許能找到鄭經的照片。他給一家小報的攝影打電話,那記者告訴他,有鄭經與雨亭等人在一起的照片,老慶說借用一下,那記者說:「我乾脆賣你吧,100元一張。」老慶心想:「這小子賺錢賺昏了頭。」一咬牙給了他100元,拿回了照片。他把鄭經的頭像剪下來,到照像館放大翻拍了幾十張,然後交給弄玉,向弄玉說了原委,讓她發動小姐妹一起尋找這個人,一有情況立即通知他,立功者每人獎勵一千元。

老慶琢磨,鄭經是江湖上的慣騙,獵色高手,按照他的本性,桑拿、歌廳、洗腳屋等應該是他經常光顧之地,如果在這些地主撒網,可能會捕住他。

一天沒有消息。

兩天沒有音訊。

三天沒有蹤跡。

老慶給弄玉打電話詢問,弄玉說,濤聲依舊。

銀鈴見老慶為她較盡腦汁,費盡心思,而且破費,心中不忍。她對老慶說:抓他如同大海中撈針,費那麼大氣力,我看算了吧。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吃一塹,長一智,我吸取教訓就是了。

老慶說:「這種人在社會上是個禍害,今天坑了你銀鈴,明天就會坑金鈴,後天可能會欺負鐵鈴,這種社會渣淖不清除,社會哪兒能得到安寧?做為大哥我也奉勸你幾句,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你想當明星,我看是紅樓夢中賈府上的焦大追求林妹妹——沒戲!一是上鏡不行,二是缺少演員的靈氣,你就幫助沙龍主持茶屋挺好。」

老慶說到這裏,咳嗽一聲,認真地說:「我認為,凡是創造性的工作都需要天賦,特別是演員,還有作家、畫家、雕塑家、音樂家等職業,俄羅斯文學家列夫·托爾斯泰說:『天才就是十分之一的靈感,十分之九的血汗。』……」

銀鈴說:「是那個寫表演論的斯坦尼斯……」

老慶搖頭說:「不是一個人,大音樂家約翰·克利斯朵夫把鑰匙開門的聲音,勺子落地的聲音都當成音樂;中國的大作家郭沫若幾天幾夜披頭散髮獨處一室寫出不朽詩篇《女神》;著名鄉士文學作家劉紹棠13歲就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大畫家齊白石年輕時是個小木匠;春秋戰國時期秦國的甘羅13歲拜相……你難道不相信有天賦嗎?誠然,還有機遇、家庭、後天努力、個人才能發展、揚已之長等各方面的因素;偉大的時代造就偉大的人物,使過去不可能發揮的天才發揮出來。西晉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說,世元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他強調了時代的作用,而否認了個人的作用。實際上歷史是英雄和人民共同創造的。」

銀鈴忽然覺得老慶在人面前剎那間高大了許多,以前她總認為他有些嬉皮士,不拘小節,喜歡女孩,沒想到他肚子裏還裝着這麼多學問。以前飛天總戲謔地稱他為當代的阿Q,或者稱他為孔乙己先生,他聽后總是付之一笑,總是說:「我是一個多餘的人,我喜歡讀瞿秋白先生的《多餘的話》。」銀鈴總覺得他的住所是社會遺忘的角落,是當今社會的邊緣地帶,他也是處於另社會變革時期新舊體制相互撞擊形成斷裂帶的附着物。她隱隱約約聽過老慶不少故事,初戀的痛苦和失蹤,風月場上的肆意衝殺,馬路上的獵艷高手,敢於衝撞大人物的小人物,阿Q式的自嘲,孔乙己式的寒酸和振振有詞。使銀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老慶竟暗戀上新穎,並為她自殺未遂,在新穎面前會言聽計從,畢恭畢敬,俯首貼耳。以前老慶在她眼中只是一個玩世不恭的朋友,一個調侃人生的寫稿匠,一個隨波逐流的社會棄兒,原來他的腦子裏還裝着如此智慧。她覺得他有點像金庸《鹿鼎記》中的韋小寶,韋小寶沒有武功,出身平凡,卻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和智慧,贏得皇上的信任,天地會的尊重,女孩子們的青睞。銀鈴愈發對老慶敬重起來,自己一個單薄女人,在受辱之際,老慶挺身而出,儼然一個挾劍遨遊的俠士,出手相救,真是大仁大義之舉,大智大勇之行,我銀鈴用什麼來感激你呢?

第六天晚上11時,傳來情報:弄玉的一個姐妹在天子洗浴中心發現了鄭經。

老慶聽說,喜出望外,暗暗藏了剪刀,乘車前往天子洗浴中心。

老慶換了浴服,悄悄摸上三樓,與弄玉和她的姐妹會合。

弄玉告訴他,鄭經正在306房間接受按摩。

弄玉叮囑老慶:「教訓他一下就行了,千萬別鬧出人命來。」

老慶點點頭,徑直衝進306房間,正見鄭經一絲不掛與一個按摩女交歡。

老慶抽出剪刀,直撲鄭經。

鄭經嚇懵了,毫無思想準備。

老慶拽開按摩女,大叫一聲:「你叫你再害人!」一剪刀戳中他的後背。

鮮血噴涌,鄭經慘叫一聲,倒下了。

按摩女尖叫一聲,光着腚衝出房間……老慶被捕了,他像一個勇士一樣隨着公安人員上了警車。

弄玉急得團團轉。老慶由於犯有故意傷人罪,面臨着3年徒刑的判決。

鄭經雖然保住了性命,可是成為重殘,他的風流生涯劃了一個句號。

銀鈴、雨亭、黃秋水等四處奔波,大聲疾呼,要求為老慶減輕處罰。

輿論大嘩。

新聞媒體加炒作,熱門新聞欲然紙上。

律師界蠢蠢欲動,許多律師願當老慶的辯護律師。

銀鈴為老慶贖罪,自願曝光,她向公安部門和新聞媒體公佈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弄玉大聲呼籲:自由職業者老慶在這個案件中,道德得了100分,應當挽回法律方面的輸分!

洪強自願捐了5千元,做為大家為老慶奔走呼籲的經費。

沙龍里的年輕女律師林婕被確定為老慶的辯護律師。

老慶在看社所里待遇不錯,用他的話說,雖然不自由,但是活得挺滋潤。

看守人員對他挺同情,說:「好好改造吧,多學點法律知識。」

老慶說:「是啊,我已經託人到王府井新華書店法律專櫃買書去了。」

銀鈴珍藏了老慶的那把剪刀,她說等以後成立了中國見義勇為博物館,她要把這柄代表正義與道德的利剪獻給這座博物館,供大家參觀。

雨亭動員沙龍里的許多朋友聯名上書法院院長,對老慶的行為進行申訴。林婕律師也在法庭上據理力爭,法院判處老慶3年徒刑。鄭經的行騙行徑已在媒體充分曝光,由於他嫖娼被罰款五千元,接受教育3個月,由於他有傷在身,暫且養傷。

老慶從此在北京郊區的監獄中開始了勞役生活。銀鈴和弄玉每周都到監察院獄探監,帶一些生活用品。

獄中的獄友知道老慶作案的背景,都比較同情他。老慶在裏面堅持學習和寫作,在這期間他好像成熟了許多,他在一篇《論四十歲男人》的文章中寫道:「男人四十,成熟,深沉,內涵豐富,頗有魅力,他比三十歲的男人沉穩,比五十歲的男人幽默,男人的立足之本是事業,如果他沒有事業,只是每天吃喝玩樂,就會越來越茫然,越來越困惑,就會萎靡不振。如果工作能體現他才能和人生價值,那麼他就有了精神寄託,就會生機勃勃。男人對家庭的重視,首先來源於他對妻子和孩子的情感。四十歲的男人容易有私隱,是人都容易有私隱。無論是為情,為性,還是為什麼,他們的內心深處,都渴望能擁有一個紅顏知已。這位紅顏知已不是他的妻子,因為妻子已為他自己的一部分,如同手足一股的親情,正使他欣賞妻子魅力的能力在減弱。男人的血液里骨髓里永遠活躍着時刻準備接受誘惑的基因,男人的情一般不會堅定不移,男人的身心一般不會一心一意投入一個女人的懷抱,不會在單一通道中得到滿足。婚後的男人,只有碰到新鮮的艷遇,便可能心旌搖蕩,心猿意馬。但一旦得到了新的女人,他們對那一時的歡愉也會很快就厭倦,他們知道,到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第三者」真正入門,也許更加煩惱,只要雄風猶存,男人往往在跳穩一條船后,再去尋找新的船隻。男人沒有弱小到要依靠一個女人才能存活,同此他們似乎也不會死守一個女人,四十歲的男人更是如此。

四十歲的男人對女人的欣賞,已不僅僅停留在表面的容貌和身材上,他們往往能透過女人的容貌,審視到女人的內心深處,風流的、沉穩的、智慧的、平常的、風情萬種的、安分守已的、各種各樣的女人在他們的眼前,一一飄過。突然,他的心怦然而動,因為他被一個女人吸引住了,那個女人成了他心中憧憬的偶像,他把她神化,把她理想化,他要擁有這個優秀的理想的女人,但他要藏而不露,自然而然,等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四十歲的男人自控能力較強,他能避免許多令人尷尬的局面發生。女人往往欣賞男人的成熟和堅強,善良和正直,因為男人一樣不是十全十美的定人,因此女人能縱容男人的憂傷和脆弱,愛男人的真誠和坦蕩。四十歲的男人,在少女眼中是一道絢麗的彩虹,在少婦眼中是一架使人心旌搖蕩的鞦韆,在中年女人眼中是一把舒適的躺椅,在老年女人眼中是一段評書,在漂亮的女人眼中是一個門簾,在平庸的女人眼中是一堵牆,在賢慧的女人眼中是和平的綠洲,在貪婪的女人眼中是一棵搖錢樹,在**的女人眼中是一章色情描寫,在才華橫溢的女人眼中是一石硯台。四十歲的男人是朦朧的清晨,是溫馨的中午,是絢爛的傍晚,是深沉的夜晚,是女人永遠也解不開的一道題……老慶托銀鈴把他新寫的這篇文章交給雨亭,再由雨亭設法在報上發表。雨亭把老慶這篇文章推薦給一家很有銷量的報紙副刊發表,立刻引來百家爭鳴。報紙特地開闢一個專欄,論題就是四十歲的男人。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四十歲的男人和女人紛紛撰稿,各抒已見。有的人撰文說,四十歲的男人是危險的男人,他們有經驗,往往有錢,有地位,他們往往是獵艷的高手。有人撰文說,四十歲的男人如果還心猿意馬,花心難改,吃着碗裏看着鍋里,那社會豈不亂了套?還有的人撰文說,四十歲的男人死亡率最高,他們往往是社會的棟樑,家裏的頂樑柱,單位的一把手,整日勞碌,不知辛苦,積勞成疾,這是最危險的年齡。更有的人撰文說,四十歲的男人身處懸崖之巔,平淡的生活,覺得乏味,而影視劇里婚外戀在花樣翻新,此起彼伏,他們也想體驗一下這種生活,再過五旬,趁著年輕力壯,及時行樂。以前是有賊心,沒賊膽,有賊膽,沒賊力氣,有賊力氣,賊沒了。

銀鈴和弄玉把外界的反映,一一彙報老慶,老慶想到自己在裏面,也能引得輿論嘩然,也覺寬慰許多。

春恨秋悲,花開花落,轉眼間老慶已服刑一年了。金薔薇茶屋在黃秋水的調理下,還算有餘。老慶在這期間閱讀了大批書籍,又寫了不少詩歌,其中有一批詩是寫給沙龍的朋友的。他寫給弄玉的詩是:

臨窗一彎明月一輪過後便身不由已白紙黑字蛛網攀上心壁同室相處幾年鄰居誰來賞玩正是弄玉的小小年紀他寫給銀鈴的詩是:

你猶如一片落葉被大地鎮壓着看不到千樹萬樹的梨花只在喘息中露出半個憔悴他寫給雨亭的詩是:

雨中的亭滿載着風和雨情躲在亭里不知向誰傾吐夢之苑來了告別了松花江的縴夫雪之庵去了草叢裏只有香如放日落了雨住了亭子剩下了四根淚柱他寫給黃秋水的詩是:

你鎖了一間房屋這房屋的價值確實難估既然人生只有一次又何必活得那麼辛苦她離別了這房屋常在夢裏回顧人的心緒有時就像一杯苦茶變化莫測稀里糊塗他寫給飛天的詩是:

人,不是一棵樹不能永遠呆在一個國度詩是你最好的伴侶攜你走過多少山野江湖回憶殞落了只留下彎彎曲曲的小路地平線沒有盡頭背影越來越模湖他寫給新穎的詩是:

斷弦的琴倚在荒涼的角落裏享受寂寞一杯苦酒也澆不滅多年的一廂春水假若有一天你放棄了紅顏知已我願接受所有的折磨他給洪強的詩寫道:

帆起了你從海外歸來浴在故鄉的朝霞里風起了你從堤上走過落進殘疾的泥里雲起了你從夢裏走來讓回憶哭泣他寫給雷霆的詩是:

每天你伴着佛睡覺佛看你時很近你看佛時很遠每天你卧著畫醒來畫離你很近你離畫很遠老慶把這些詩交給弄玉,由她轉交雨亭,再由雨亭推薦到雜誌發表。

黃秋水看到老慶的詩歌創作日臻成熟,非常高興。他想,老慶是出於義舉才做出過份事情,如果說在裏面時間太久,不知會不會弄出精神抑鬱症,於是便與雨亭商議,能不能想不想辦法。

雨亭說:「可以考慮保外就醫,聽說他有嚴重的高血壓,還有哮喘病。」

黃秋水一拍大腿,說:「我去活動活動,或許能讓他出來。」

黃秋水主意多,社會關係廣,辦事麻利,一個月後,老慶辦理了保外就醫手續,回到了家。

弄玉和銀鈴見老慶回家,自然十分高興,金薔薇文化沙龍的朋友為老慶在翠花樓接風,老慶一時激動,多喝了兩杯,淚如泉湧,激動地伏在桌上大哭。

雨亭問:「老慶誰欺負你了?」

老慶搖搖頭。

黃秋水問:「想孩子了吧?」

老慶又搖搖頭。

飛天問:「想女人了吧?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老慶破涕為笑,還是搖搖頭。

牧牧問:「那因為什麼?」

老慶深情地說:「我覺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自由,我對人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穗子扭動着肥臀,原地旋轉一圈,高舉酒杯,說:「對,自由萬歲!」

牧牧高舉酒杯,說:「對,為自由乾杯!」

酒杯相撞,爆發出一片歡呼。

自由萬歲。

老慶由銀鈴和弄玉挽扶到家時,已是深夜一點了。

銀鈴有些內疚,也想照顧老慶幾天,於是和弄玉並卧一床。

由於是單人床,二人並卧顯得擁擠,銀鈴睡覺時十分安穩,一動不動,弄玉卻是翻來覆去睡不着。每當弄玉翻身時都會驚醒銀鈴,弄玉見狀更加不安,翻身反而更頻繁。

弄玉見銀鈴兩隻黑黑的大眼睛閃著光澤,知道已被她吵醒,於是說:「銀鈴姐,我睡不着,我知道我吵醒你了。咱們聊聊天吧?」

銀鈴點點頭。

弄玉偎著銀鈴的肩頭,說:「銀鈴姐,你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氣,好像很冷的那種香氣。」

銀鈴說:「我長期不吃葷,只吃素食,吃蔬菜和水果,還辟穀一段時期。」

弄玉說:「我可喜歡吃肉,特別喜歡牛排、小泥腸。銀鈴姐,我覺得你身體很涼,有一股涼氣。」

銀鈴咯咯笑了,「不會是綠色的屍體吧?那是**時期有名的傳說。」

弄玉問:「你是怎麼離婚的?人在婚前為什麼不慎重選擇呢,離婚會給孩子帶來很大的痛苦。」

「男女在接觸的初期,男人更注重的是性,女人一般比較重情感。我那時剛從部隊複員,也是一個長得秀麗的女孩,我被他的侃侃而談打動了,他掩藏了他的所有缺點,結婚以後才知道是一個錯誤。他喜歡尋花尋柳,缺乏家庭責任感。要孩子又是一個錯誤,我本性懦弱,總是忍讓,發展到最後,他竟然帶着一個年輕女人到家裏來。我終於無奈地做出離婚的選擇。其實現在有多少女孩子真正是為了愛情。他用同樣的侃侃而談,騙取了那個女孩的虛榮心,他和那漂亮女孩結婚後,那女孩才明白他並沒有太多的錢,買房子和轎車只是海市蜃樓,結婚第三天便跑得無影無蹤。後來他又找到我,痛哭流涕地表示要復婚,即使不復婚,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要保持同居關係,接着便動手動腳。我嚴厲地對他說,你要這樣,我可報警,發展下去,你要犯強姦罪的。他一聽,嚇白了臉,溜走了。」

弄玉讚歎地說:「銀鈴姐,你真有種。」

銀鈴快活地說:「我離開他,就像甩掉了一個大包袱,我非常贊同老慶的話,自由,真好!」我呼吸的是實實在在的空氣,我沐浴的是暖日融融的陽光,我自由了,我多麼幸福啊!

「從那以後,你從來沒有再愛上一個男人嗎?」

銀鈴認真地說:「愛情這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時它與你擦肩而過。有的人恐怕一輩子也得不到。……」

銀鈴嘆了一口氣。

弄玉問:「你喜歡老慶嗎?」

「我當然喜歡,他的內心深處的東西,他表面上玩世不榮,像個嬉皮士,又像阿Q,有時還像孔乙己,可是他有俠骨丹心。他為我復仇,由此受到連累,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他。」

「你會為他獻身嗎?」

銀鈴搖搖頭,我們是朋友,不是那種意義上的朋友。如果是那種關係,就會貶低了我們的這種朋友關係。但我有時也會做一些邪夢,譬如有一天,我夢見我和老慶在浴室里洗澡,他給我洗得可認真了……,醒來才知道是一場夢。夢有時很離奇。

弄玉笑道:「你的臉一定紅了。」

銀鈴笑着推了她一下,「鬼精靈,當然紅透了,熱得發燒。」

「你現在的臉也一定很紅,像個紅蘋果。不信,開燈瞧瞧。」

弄玉爬起身,要去按開關,被銀鈴攔住了。她輕輕地拍了一下弄玉尖尖的臀部,說:「別鬧了,三更半夜了。」

弄玉躺了下來。

銀鈴問:「你喜歡老慶嗎?」

弄玉翻了一個身,頭朝牆,說:「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給他做早點呢。」

第二天一早,銀鈴一睜眼,便看見弄玉端著一碟荷包蛋從門前穿過,走進客廳。她一骨碌爬起來,看看錶,早晨7時,他迅疾地穿好衣服,走進衛生間,急流如注。然後洗臉刷牙。臉巾太臟,一股溲味,這是老慶的臉巾,已經多日未洗了。嗽口杯底有一圈黑漬,牙刷雜毛狼籍,銀鈴費了許多勁兒才把毛巾洗乾淨,又把嗽口杯洗好。

老慶還在熟睡。口中喃喃夢囈。

弄玉推醒他,叫道:「慶哥,該起了,吃早點。」

老慶呼的睜開眼睛,嚇得渾身哆嗦,說道:「這是哪兒?我馬上出操,馬上出操……」

弄玉笑道:「這是家裏。」

銀鈴扶着他,說:「醒一醒,醒一醒,緩緩神。」

老慶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弄玉,又獃獃地望着瞭望銀鈴,面無表情,呆若本雞。

弄玉叫道:「是我,弄玉,你的魂兒哪兒去了?」

銀鈴叫道:「老慶,慶哥,我是銀鈴,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嚇死我了!」

老慶的嘴爭嚅動着,口水溢了出來。

弄玉連忙用手絹去擦。

老慶昨晚洗澡,頭髮皆濕,被頭部壓了一宿,發梢翹了起來,活像一隻翹冠公雞。

弄玉說:「快醒醒,開飯了!」

老慶聽了,還是不解其意。

銀鈴說:「慶哥一定是拿咱倆開玩笑,炸屍嚇咱們。」

弄玉說:「我看不像,他好像靈魂出竅。」他在老慶大腿上狠狠扠了一把,還需要沒有反應。

弄玉說:「糟糕,銀鈴姐,你不是會按摩嗎?你給他按摩,看他能不能清醒。」

銀鈴說:「我先給他發功。」

弄玉着急地說:「不會走火入魔吧?」

銀鈴搖搖頭,掀去老慶的被子,站在離老慶一米的地方,屏足氣,大吼一聲,雙手推向老慶。

弄玉在一旁見銀鈴臉憋得通紅,雙目圓睜,上氣不接下氣,大氣不敢喘一口。

銀鈴發了一陣功,然後收功,問道:「弄玉,有感覺嗎?」

「有沒有感覺熱氣?」銀鈴睜大眼睛。

弄玉依舊搖頭,說:「沒有熱氣。」

「那你是缺少氣功靈感的那種人。」銀鈴看了老慶,老慶依舊發怔。

「銀鈴姐,你給慶哥按摩,看看有沒有效果?」

銀鈴說:「那我給他踩踩背,試一試。」她脫去老慶身上的背心,老慶僅剩下一條內褲。

銀鈴把老慶的身體扳過來,然後脫鞋站於床上,在老慶背上有節奏地踩起來。

老慶後背的肉又寬又厚,黑糙糙的一片,有粉刺衰老褪化的痕迹,就像南方老水牛的皮。

隨着銀鈴有節奏地踩,老慶的身體也一顫一悠。

過了有一頓飯的功夫,老慶仍不見完全醒來,弄玉有些沉不住氣了,於是說:「你的這氣功管不管用呀?又是偽氣功。」

銀鈴本來已累得香汗津津,聽到弄玉這番言論,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床上。

弄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她說:「不如打999,讓急救車來,送醫院,不然的話,耽擱了慶哥的性命,可就後悔都來不及了。」說着從挎包里摸出手機,就要撥號。

老慶一骨碌爬起來,大聲說:「弄玉,別打,別打。」

弄玉見老慶捉弄自己,嚶嚶地哭起來。

銀鈴見老慶又演惡作劇,也是又氣又急,用小拳頭狠狠捶打着老慶。

老慶在床上雙膝跪床,求饒道:「我給兩們姑奶奶賠禮了,只因在外一年,剛回家,還不適應,又困又乏,做了一宿的夢。」

弄玉問:「都做了什麼夢?」

老慶笑道:「我在長安街上脫個凈光,在大街上裸奔。我跑得真痛快,街上的行人若無其事地走着,來去匆匆,好像習以為常,沒有一個人嘲笑我。我拚命地跑啊,跑啊,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好像是飛起來了,騰雲駕霧一般。可是奇怪的是,行人沒有一個人抬頭看我。前面忽然出現一個大湖,一望無際,湖邊芳草萋萋,樹影婆娑。我怕掉進湖裏,拚命吸氣,讓自己的身體上抬,上抬,別扎進水裏。」

銀鈴說:「這湖水一定很深,很涼。」

弄玉說:「我想,那湖可能是玉淵潭。」

老慶又說下去,「我越怕掉進湖裏,身體就越往下沉,越往下沉,就越覺呼吸緊張。」

銀鈴問「你夢見船了嗎?」

老慶搖搖頭,「沒看見船,只看見一片汪洋。」

弄玉問:「你有沒有夢見白馬?」

銀鈴說:「女人夢見白馬,才是桃花運的吉兆;男人夢見鳳凰,才是桃花運的吉兆。」

老慶說:「我也沒夢見鳳凰,我倒是看到了兩隻小白鴨,正在湖裏悠閑地嬉戲。」

「你夢見大樹了嗎?」弄玉問。

老慶搖搖頭,「我跑進了八寶山,忽然看見無數的屍體也在奔跑,也是裸奔,白白的,像一片雲。我問他們:『你們為什麼不進墳墓?跑什麼?』其中一個回答:『我不願進墳墓,我喜歡自由自在地運動,人生多美好。』我發現他底下空無一物,感到驚奇,忙問:『你怎麼把生命之根束之高閣了?』他嘆了一口氣,說:『現在人類社會又發明了變性手術,男人可以變女人,女人可以變男人,也可以相互交換角色,一點神秘感也沒有了。』他跑得好快,我累得氣喘吁吁,有些追不上他。我發現他也戴着眼鏡,於是問:『你怎麼還戴眼鏡?』他無可奈何地說:『冥界近視眼也不少,陰陽兩界差不多。』我問他:『老兄,你在那兒過得怎麼樣?』他回了一下頭,回答:『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我是一般般,是平安即是福。』他拐過山坡就不見了。我拚命去追去找,他沒有蹤跡。我一頭扎進蘋果園,見到那麼多紅通通的大蘋果,見左右無人,摘掉一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正吃着,忽聽有人叫道:『你怎麼偷吃蘋果?』我仔細一看,正是監獄里的管理人員,我一下子就嚇醒了。」

弄玉說:「你這夢夠長的,也夠累的。」

老慶說;「是啊,我直在飛,生怕墜落下來,拚命提氣,當然累多了。」

銀鈴說:「你定定神,然後起床,刷牙洗臉吃早飯,弄玉一大早就把飯做好了。」

老慶笑道:「原來你也沒走,現在我可是一妻一妾了。」

銀鈴臉上漾起一片紅雲,說:「美死你!」

老慶說:「二位娘子要迴避一下,我要換一下大褲衩。」

弄玉、銀鈴於是退了出去。

老慶換了內褲穿了衣服,洗漱停當,危襟正坐,開始吃早飯。

早飯是餛飩、油條、麵條、雞蛋、有弄玉做的,又有她出外買的。

老慶津津有味的吃着,咂巴咂巴嘴道:「我媳婦做的飯就是好吃,可吃到家裏的飯了。」

弄玉笑道:「也有衚衕口小吃店大嫂做的飯。」

老慶問銀鈴:「聽說什剎海的金薔薇茶屋現在生意不錯。」

銀鈴說:「還是黃秋水老道,他把沙龍的研討會、筆會、報告會等,都移到茶屋舉辦,每個沙龍成員發了一個飲茶卡,八折優惠,每月至少到茶屋消費兩次,所以如今茶屋生意興隆,回頭客不少。」

老慶道:「還是姜老了辣!我當時怎麼就沒有想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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