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獨

第四章 孤獨

等陳東再次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回到了那個熟悉的陰暗宿舍,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

坐在陳東床邊玩手機的宋文臉上一喜,

「東子,你可算醒了,現在都晚上八點半啦,你可真能睡,肚子一定餓了吧,躺著別動,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來。」

說著,宋文收起手機,去了廚房。

在陳東痊癒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宋文已經做好了一日三餐端茶倒水的心理準備,畢竟陳東受傷因他而起。

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陳東不由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他抬起右手,發現右手大拇指並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陳東一陣困惑,

「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白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不可能吧,怎麼會?」

端著一碗熱騰騰飯菜走進宿舍的宋文瞧見陳東緊皺眉頭,還以為他是哪裡不舒服,擔憂道:

「怎麼了東子,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陳東擠出一個苦澀笑容,道:

「沒有啊,傷口一點都不疼了。」

其實陳東說的是實話,傷口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是有點瘙癢的感覺。

可這話落在宋文耳朵里,自然認為陳東是在寬慰他罷了,畢竟是在大腿上留下了個四五公分深的傷口,哪能才過去半天就不疼了。

內心難免有些內疚的宋文將飯菜遞到陳東手上,鄭重其事道:

「東子,以後有什麼事儘管開口,哥罩著你!」

陳東接過碗筷,看著宋文信誓旦旦的模樣,感覺特彆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

「那個,文哥,我····想喝口水。」

「嗨,你不早說。」

宋文倒來一杯白開水,溫度剛剛好。

陳東接過杯子仰頭咕嚕幾下將水喝乾,然後開始用筷子往嘴裡扒飯,大口大口吞進肚子里。

宋文瞧著陳東囫圇吞棗的模樣,眼神有些許詫異。

今晚的飯菜是陳東這三個月里吃的最豐盛的一次,可是他並不知道,碗里的那根雞腿和大豬蹄子都是宋文自己掏錢買的。

「對了,劉哥呢?」

陳東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問道。

從他醒來到現在,都沒有看見胖子劉好的身影。

宋文將手伸進口袋,下意識的想掏根煙來抽,可是想到陳東現在是個病號,原本伸進口袋裡的手又縮了回來。

宋文拿起陳東床邊的空杯子,又給他倒了大半杯開水,他砸吧了幾下嘴巴,慢悠悠的說道:

「他呀,走啦,今天下午他老爹開車來廠里接他走的。」

「啊,他真走啦。」

陳東有些失落。

在修理廠,陳東和劉好走的最近,兩人關係向來很好。

陳東每天晚上都有跑步的習慣,胖子劉好為了減肥,已經跟在陳東後面跑了有一段日子。

「嗯,本來想和你道個別,可是那時候你睡的直打呼嚕,也就沒喊醒你。」

宋文湊到陳東跟前,一臉神秘,道:

「你猜,胖子他老爹開的什麼車來的?」

陳東傻愣傻愣的搖了搖頭,憨厚道:

「不知道。」

宋文頓時感到索然無味,無奈道:

「你就一點不好奇?」

陳東還是搖搖頭,無比真誠道:

「嗯,不好奇。」

宋文被徹底打敗,他此時真的有些佩服已經離開的胖子劉好,因為胖子總能和陳東相談甚歡,而自己總能被這個不開竅的傢伙給氣個半死。

宋文也不再賣關子,直接攤牌,說道:

「胖子他老爹開的是寶馬X6,車牌號更誇張,四個八,嘖嘖,絕對是個土豪啊。」

陳東沒有任何的意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望著一臉大驚小怪的的宋文。

宋文注意到陳東望向自己的眼神,立馬拉下臉,

「你這眼神幾個意思啊?」

陳東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說道:

「你說的那些劉哥不是早就告訴過我們了嗎,對了,我們晚上一起跑步的時候劉哥還告訴過我,說他家裡還有一輛賓士,車牌號四個六,他爸前陣子剛給他買了一套房子,在市裡的萬達廣場旁邊,而且還是全款,好像說是一百五六十萬。他之所以來修理廠上班,第一點是因為對車子感興趣,第二點是為了體驗生活。咦?文哥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你去哪呀?」

「我去上個廁所,順便抽根煙壓壓驚。」

——————————————————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等陳東他們起床,後背微駝的馬三推開半掩著的宿舍大門,面無表情的將一件厚實暖和的灰綠色大棉襖扔在了陳東的床腳邊上。

陳東被驚醒,等看清站在床邊的師父,他立刻從被窩裡爬起來。

馬三沉聲命令道:「躺下,別亂動。」

隨即他指了指那件灰綠色大棉襖,「再過兩天可能會下雪,這件破棉襖你拿著穿。還有,安心在宿舍休養幾天,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陳東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然後將床腳的綠皮大棉襖拿在手裡撫摸著,內心一下子被觸動到了。

這哪裡是什麼破棉襖,連衣服上的吊牌都還在呢,師父連說謊都不會。

床在宿舍另一頭的宋文一下子從被子里跳了出來,急道:「師父,我的呢?我也沒有棉襖穿,您老得一碗水端平啊。」

「滾蛋!」

馬三瞪著宋文,張嘴將他罵縮回了被窩裡,「這些天小東的衣食住行全權由你負責,不準偷奸耍滑,聽見沒?」

宋文擺出一副特別委屈的模樣,病怏怏的說道:「遵命,師父大人。」

等馬三離開了宿舍,宋文又立刻生龍活虎的哈哈大笑起來。

陳東扭頭望向宋文,不明所以的問道:「文哥,你笑什麼呀。」

「我當然是在笑咱們這位師父大人呀,他整日里對誰都是板著一張臭臉,要麼半天不說一句話,要麼一張嘴就不說人話,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古板嚴厲不像好人,可其實吧,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說到這裡宋文頓了頓,故意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也知道,老馬喜歡戴著耳機聽說書,但你知道那些說書都是些什麼內容嗎?我跟你說啊,全是類似於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情情愛愛的小說,哈哈哈。」

聽到這裡,陳東先是一陣錯愕,隨即莞爾一笑,輕聲說道:「原來師父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呀。」

宋文漸漸收斂了笑容,目光投向有些破舊潮濕的天花板,嘴裡用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呢喃道:「師父,您這麼活著,不累嗎?」

太陽爬上了樹梢,修理廠所有人都開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唯有無事可做的陳東躺在床上發著呆。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工作的時候總覺得太累想要放假休息,可放假休息的時候又總覺得無聊透頂還不如工作。

陳東現在就有這般感觸。

右腿根部傷口的瘙癢感越來越大,陳東索性脫掉褲子,揭開了包紮紗布后,發現傷口已經結疤。

「這恢復的也太快了點吧?」

陳東又看了看右手大拇指,聯想到昨天發生的那件詭異事情,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

陳東思來想去,沒有發現身體有任何的不適,相反,身體各方面能力好像都有些許提升。

「好像我的胃口變好了,看東西也更清楚,傷口恢復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陳東自嘲的笑了笑,「我該不會像那些電影小說裡面的男主一樣,獲得了某種超能力吧。」

既然身體沒有任何的不適反應,昨天白天發生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想破腦袋也無法解釋清楚,陳東索性不再去多想其他。

「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順其自然吧。」

陳東內心這般安慰著自己,

其實對於像他這樣本就一無所有的人來說,最不用擔心的事情就是,他還會失去什麼東西呢?

陳東用手輕輕撓了撓瘙癢難耐的傷口,嘴裡舒服的發出一陣呻吟。

就在這時,宿舍大門被人推開。

原來已經到了午餐時間,

宋文端著飯菜站在門口,然後就看見脫了褲子的陳東一隻手放在胯下一臉陶醉的表情,嘴巴里還發出一陣呻吟。

是個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聯想到某個少兒不宜的畫面。

與此同時,陳東也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宋文,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就這麼靜靜的對視著。

陳東讀懂了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在說:「啥也別解釋,我懂你。」

宋文也讀懂了對方那無辜而委屈的眼神,好像在說:「你誤會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文就站在門口也不進屋,他努力的不讓自己笑出聲,板著臉若無其事道:「你先忙,我過會兒再過來。」一邊說著話,他一邊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和半包餐巾紙一併扔在陳東的床上,然後關上宿舍大門掉頭就走。

陳東哭笑不得,這叫什麼事呀,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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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再次走進車間復工,是在兩天後的早晨,天空下起了小雪。

陳東在修理廠只是個人微言輕的小小學徒工,所以無論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很容易被人無視,就像那常常被人無視的時光,等一下子驚醒才發現,一年又接近了尾聲。

一天的忙碌工作在夜幕降臨時結束,簡單的吃過了晚飯後,陳東找出幾件換洗的衣服塞進一個掉色嚴重的雙肩包,他打算跑步到鎮上的澡堂子里泡個澡。

修理廠條件有限,並沒有提供洗澡間,天氣不算太冷的時候,大家都是站在空地接了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也就完事了。可一旦天氣轉冷,這幫牲口一個比一個不怕臟。

陳東已經整整二十幾天沒洗澡,身上連自己都能聞到一股酸臭味不說,後背已經瘙癢到讓他抓狂的程度。

陳東本來想叫上差不多有兩個多月沒洗澡的宋文一起,彼此也好做個伴。可是宋文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原因是嫌去鎮上的路程太遠,他還將陳東臭罵了一頓,「跑步去十公里之外的鎮上就為了泡個澡,你腦子是不是瓦特了?況且你腿傷剛好,跑啥跑,別瞎折騰中不中?」

隨即宋文話鋒一轉,挑了挑眉頭,賊兮兮道:「不過你要是請我泡澡,順便請我那個啥,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你看中不中?」

陳東在那個破舊雙肩包的側邊口袋摸索了半天,在宋文充滿期盼的目光中,只翻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

陳東弱弱的說道:「文哥,我好像只有十塊錢了。」

宋文一腳不輕不重的揣在陳東屁股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嘴上無力的罵道:「滾,現在立刻馬上!」

陳東背著雙肩包,走出修理廠。

黑夜裡,小雪依舊。

一道清瘦的身影在風雪中奔跑起來,步伐堅定而又穩健,只是略顯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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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體內有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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